自从费仲自请去讨伐西岐身死之后,他的身边,便是没了贴身伺候的侍从。现下殿内安置的,都不过是些普通的侍卫宫女罢了。
闻太师坐在椅子上,轻轻喘了一会,才缓过神来。黑麒麟看了自家主人回过神,立马亲昵地将脑袋塞到他怀里,撒娇一样地蹭了蹭,蹄子在地下踏了踏,落在光洁的石块上发出有些沉闷的敲击声。
闻太师笑了笑,摸摸黑麒麟的脑袋,它方才作罢,仍然有些不甘不愿地将脑袋缩了回去,自个儿踱着步子向了殿外走去。
四下里环视了下,闻太师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在看着独自一人坐在那高高的位子上的纣王,忽然轻叹了一声。
“老臣斗胆,历经三代,可以说是看着受德长大的。受德自小便是天资卓越,那些个什么妖媚乱世,红颜祸水,说受德你宠溺妖妃,昏庸无道的胡言乱语,老臣是一点儿都不信。我亲手带出来的孩子,我自是明白!”
说的激动了些,闻太师掩着嘴巴轻咳了起来,纣王身形微动,眼见着就要走下去,却被闻太师摆摆手止住了动作。
“这几年,老臣四处征战,鲜少在朝歌,竟不知,受德你身边的体己人,居然……”
他又是长叹了一气,本来并不显老态的面上,现出了深深的皱纹,整个人,都仿佛苍老了许多。
“那个位子不好坐啊……受德,这些年,苦了你了……”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朕,虽自称寡人,却亦是并非真正的孤寡。”
纣王扯了扯嘴角,却是没有露出笑容,搭在龙椅之上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终于柔和了神色。
“太师下次,可不要再拿着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顿了顿,纣王忽而轻笑了起来。
“而天下人终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朕可不就是整颗心,都被妲己勾了去。”
闻太师一口气没上来,立马就是憋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老人家当即拍椅子站了起来。
“受德你!!!”
“父皇曾言,太师与我,虽名为君臣,其情却是胜似师徒,近似爷孙。我还记得,幼时,父皇待我颇为严苛,那时候我尚不懂事,只觉得不如就生在那个待我最好的白胡子爷爷家好了。”
说起幼时的事情,纣王的眉眼间仿佛都带了笑意,闻太师面上怒气也是慢慢消去,重新坐了下去。
“父皇将皇位传于我时候说的话,我从未忘记。只是……说我任性也好,说我昏庸也好,妲己,我总是想一心一意地对她,给她最好的。”
“……”
闻太师长叹一气,摇了摇头。
“受德,你……”
想起先前在战场上听的阐教一脉与截教一脉的对峙,其中所言这场商周之战的真相,闻太师不禁紧紧拧了眉头。
“你是不是知晓了什么?”
“……”
纣王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知与不知,又有什么区别。成败,不过落得一句‘注定’。”
微微勾了唇角,极浅的笑容柔和了纣王本来显得有些冷厉的面容。
“可惜妲己今日出了城游玩,不然,便是让你见见她。太师出身截教,想是不会像似其他人那般,因着妲己为妖,便是轻视与她才是。”
闻太师整张脸都要皱了起来。
好小子,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啊,居然顾左右而言他,居然转移话题!
想着想着,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可惜。老臣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把我们受德的心思全勾走了。”
“还有一事,”
纣王站起身来,声音放得大了些。闻太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他开口说道。
“闻太师重伤不治,已是去了。”
闻太师气结。
好小子,皱老夫死不是!
“太师莫恼,”
纣王重又坐下,安付一般地摆摆手,示意闻太师也是坐下。老人家脾气上来,一扭脖子,跟根棍子一样杵在那处,动也不动。他只得无奈地叹了一气。
“太师虽是身在朝堂,志在朝堂,我却知道,其实你心中向往的,乃是你教之中那般快意自在。而太师也着实年纪大了……”
不服老的某人一瞪眼,纣王无奈摇头。
“太师莫要不服,此次得以平安回来,下一次呢?我已是看过太多的亲人离去,再不愿意看着太师也……”
闻太师咬牙,半晌,才挤出几个字。
“大王这是将商的江山拱手相让?!”
“……”
敛去了眸中笑意,纣王冷冷哼了一声。
“随了他们的愿不是更好。这朝堂之上,有几人,是真心向着朕。而朕便是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天命,果真是早有定数。”
摇了摇头,极黑的眼眸中一瞬间滑过一丝锋锐,下一刻,却是又湮没了去。
“……独木难支。”
闻太师面色一变,也是有些无力地坐了下去,长叹了一气。
“罢罢罢……我老了,也合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扶着椅子站了起来,闻太师深深看了依旧坐在龙椅之上的纣王一眼。
乌黑的长发拿玉冠束了,留着一束垂在身后,嘴角抿的紧,一手抵在下颚不知在想些什么。微微摇了摇头,闻太师开口说道。
“三山关总兵官邓九宫,可用,不可重用。孔宣可用,不可信……我且居于朝歌城郊,非大事不离。”
“劳太师费心。”
纣王站起身来,对了唤着黑麒麟,腾云而去的闻太师弯腰一揖。
妲己微微仰了头,目光看了天空。湛蓝的苍穹之上,几朵白云慢腾腾地飘着,忽而便是飞快地划过一个黑色的身影。
略略皱了眉,妲己不禁有些出神。
兴高采烈地捧了一捧各色的野花跑来的喜媚歪了脑袋,看着妲己,再看看天空,有些不满地嘟了嘴巴,伸手就是扯着妲己的衣袖晃悠。
“姐姐,你在看什么?”
妲己一愣,摇了摇头。
“没什么。”
“敷衍。”
喜媚皱着脸,对妲己做了个鬼脸,娇俏的模样使得她原本应是偏着娇艳的面容带了几分纯然,看得隐在暗处保卫的侍卫们都直了眼睛。
妲己也是轻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戳了戳她的额头。
“莫要胡闹,今日依着你出来玩,怎生还不开心?”
“谁说我不开心,”
喜媚笑嘻嘻举着手里的一捧花,原地转了个圈,在一个不引人瞩目的角度里,伸手拈了几片最为娇嫩的花瓣塞进嘴里,然后满足地眯了眼睛。
“是姐姐你不开心才是。姐姐是想着姐夫了吧~”
“……”
妲己面上一红,娇嗔着瞪了喜媚一眼。
“跟了这么多人,怎生开心的起来。”
话是这么说,妲己的眼中,却是慢慢浮现出些许笑意。
那个笨蛋,明明知道自己不需要的,真是……
妲己一挑眉,在心里给纣王划了一笔,标注——笨蛋!
“哎呀,我可说错了,”
喜媚偷眼瞥着妲己的神色,嘴唇上还粘着一瓣没有吃干净的花瓣。柔嫩的黄色衬了粉嫩的红艳,带着唇角边狡黠的笑容,说不出的诱惑。
“姐姐这不是不开心,而是很、开、心才是。姐夫多体贴啊~”
喜媚仰天躺倒在一片盛开的野花中,张了嘴巴等着因着她的动作而飘起的花瓣落下。
嚼吧嚼吧花瓣,喜媚又皱了眉头,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坐起身来,一手托了下巴,一手揪了一朵花。
“哎呀,姐姐你和姐夫甜甜蜜蜜卿卿我我,留我孤家寡人一个,哎……感情啊,果然猛于虎来着~我都有点儿想……”
话还没说完,喜媚就是停了下来,眼睛慢慢睁大,然后拉了妲己的衣袖,意味不明地轻笑了起来。
“姐姐~方才说困,这枕头就来了……呵呵~”
妲己被她拉着回头,就看见山下远远走来一个人,模样长得很是野性。再瞥了一眼,妲己轻笑了起来,原来,不是一个人,是四只妖。
斜瞥了几乎要把身子从山上栽下去的喜媚一眼,妲己抿了唇角笑,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心。
“死性不改。”
“哪有~”
67、相见 。。。
喜媚不满地嘟着嘴回头看妲己,纤细的手指在下巴上微微摩挲了下,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山下穿着一身水合色道服的男子,忽然看见他肩膀上雪白的一团动了动,然后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双黑乌乌的眼睛就是直直看了过来。
“啊!狐狸,小狐狸~”
喜媚嘻嘻笑了起来,搓着下巴的动作越发显得有些快了起来。
“修为不浅啊,能化成人形的话,应该也是很……”
想了想,她瞥了眼沉着眼笑的妲己,终于有些不情不愿地改了口。
“俊朗吧……”
妲己点点头,笑了。
而喜媚的那一句狐狸,却是不知为何,让她心中一动,不觉,便是垂下眼帘,低头看了去。
原本窝在申公豹肩膀上的小狐狸甩了甩尾巴,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鸡的味道……”
申公豹连忙侧了头,看着小狐狸。
“师兄可是饿了?”
然后就是从怀里摸出一个果子,递给小狐狸,看了他抱着果子若有所思地啃着,方才四下里看了看。
“不若便是休息上片刻,待我与师兄寻些吃食来。我,我……”
自个儿脸红了下,申公豹小声开口,面上带了些笑意。
“我是要对师兄负责的……”
花狐貂摇头。
狗腿。
然后自个儿蹭蹭蹭跑到宝贝身边,甩甩尾巴。
“休息会吧,走了这么久,你也累了。饿不饿,老子还有果子,吃不吃?”
宝贝低头看看花狐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红果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扭头不理,催着葫芦向着小狐狸飘去。
小狐狸舔舔嘴唇,两只前爪捧了果子,抬起头来。看见山上隐隐约约两人的身影,小狐狸眯了眯眼睛。
好浓的鸡味……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