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停顿了片刻,他便是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在碎裂开来的长剑上一顿,只重新迈出了步子,护在了妲己的身前。
少年的身形并不高大,穿着一身长衫时候还显得有几分纤瘦,和妲己一般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摘星楼上吹过的风扬起了他和妲己的衣角,却是吹不动那一头绢滑一般的长发。扯了扯嘴角,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
笑容转瞬即逝,他只一拂袖,广袖舒卷间,已是从一名兵士手中又卷了一柄长枪来,右手在枪柄上握了,撩起几个枪花,便是将长枪背在身后,枪尖直直指向地面。抬眼在环绕在自己身周的几人身上扫视一圈,舒展开来的眉眼间虽似是带了风轻云淡的闲适,极黑的眼眸中却是慢慢凝起刀刃般锋锐的冷厉之色。
抿了抿唇角,小狐狸背对着妲己,脊背挺得很直,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我在,你在。”
慈航嗤笑一声,与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扑了上去。
玉鼎站在下面仰头看了,少年的模样依旧如记忆中的一般,美好到不真实的感觉。细长的眉毛在认真的时候会微微皱起,眉梢略略上扬便是开心,银色的长发像是坠落了夜色中的漫天星光,摸上去犹带着流水一般的微凉。
极黑的眼瞳深沉的看不出一丝神色,浅粉色的唇瓣微微抿起,修长的手指握着枪柄,和那红褐色的木质感觉衬起时候,便是越发显得指尖带着浅粉指节透着莹白,十分好看。
一身宽大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衣摆飘飞,偶尔点出一点泛着寒光的枪尖,缀了的红缨便是如同雪地上绽放了的寒梅一般……
可是,那一双手,那样一个存在,他的枪尖指向的……却是他的同门……
玉鼎低垂了眼帘,遮掩去眼底变幻莫测的复杂神色,掩在广袖之下的手指,已经是深深地扣紧了掌心。
沉默良久。
仿佛耳边嘈杂的兵刃相击声响已经渐渐远去,而越来越清晰的,却是那时候白毛毛一团缩着,睁了黑乌乌的眼睛,很是干脆地用着那带了点儿撒娇意味的声音轻唤的——师兄。
师兄,师兄……
可是……他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师兄……
他还是,阐教的玉鼎真人。
小狐狸微微挑了唇角,手中原本刺向菩提准人的长枪去势戛然而止,余下的气势激得原本向着妲己摸去的菩提准人向后退了几步,而那柄在小狐狸手中如同长蛇吐信一般不可捉摸的长枪,便是从一个诡谲地角度向着慈航刺去。
他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将妲己护得很好。从最初到现在,妲己一直安安稳稳地站在他身后,不知道是因为想通了还是什么,也不再动作,只安静地摩挲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眼神迷离中洋溢着深深的慈爱和决然。
慈航匆忙间一个矮身,长枪枪尖擦着他的鼻尖过去,强势的气势将他面上激出一道长长的红痕,很快便是渗出微微的血丝来。而后转刺为扫,狠狠地拍在变招不及的慈航胸前,将他拍的落在地上,一张口,便是吐出一口血来。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燃灯眼神一凛,冷哼一声,将手中的乾坤尺祭出,向着小狐狸抽来。
将长枪换到左手,小狐狸反手一枪,枪尖正正点在乾坤尺之上,不过一瞬,那先前不知抽打过多少妖、人的尺子便是从被点着那处慢慢生出裂痕来。而小狐狸手中的长枪,似乎是受不了这般的劲力,从枪尖开始,一点一点地粉碎了去。
小狐狸一松手,那长枪便是瞬间化为粉末落在了地上。
摇了摇头,少年有些不太高兴地拧了拧眉,下一刻,却是以袖掩面,压低了声音咳嗽了起来。他咳得很凶,脊背不断地起伏着,肩胛骨的模样似乎都能够透过长衫看出来,呈现分明的一个倒八字。然后那一片月白的衣袖上,便是慢慢晕开一层血红。
赵公明听的咳嗽声,眉头几乎都要凝成一个‘川’字,无奈被接引道人,多宝道人几人缠得紧,心中忽然生出些强烈的不安来,一时间招式有些慌乱,被接引道人瞅着空隙抽了一拂尘。
无视了左手臂上的伤痕,赵公明祭出定海神珠,将长鞭执在手中,眼神冰沉,出手却是越发凌厉了。
燃灯见着自己辛苦炼制的乾坤尺被小狐狸一招毁了,只愣了片刻,然后就是睁大了眼睛满脸怒气地合身迎了上来,瞅着低头咳嗽的小狐狸脑袋便是合掌打下。
小狐狸眸中厉色一闪,硬生生压了咳嗽,原本泛着些苍白的淡粉色唇瓣抿的很紧,下唇上沾了点鲜红的血迹,却是显得娇艳无比。只一甩袖,便是将燃灯气势汹汹的攻击化了开去。
“方才是你,毁约的。”
他似乎喃喃自语一般低低地开口说着,原本掩在袖子中的手指却是已经五指虚虚地张开,原本透着莹润的粉色形状美好的指甲骤然伸长,如同真正的兽类的爪子一般,泛着比任何兵器都要锋锐的寒芒。
“那么……杀了你,这个约定,应该便是结束了……”
抬起的极黑的眼眸中,瞳孔已是如同兽类一般竖成了针尖的模样,浓浓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拢在燃灯的身上,澄澈依旧的眼眸中倒影了燃灯忍不住发抖满头冷汗的模样。原本面无表情的小狐狸忽然轻轻抿了抿唇角,露出一个带了几分天真可爱的笑容来。
“只要杀了你……”
随着他的话语,细如丝线的血液顺了唇角蜿蜒而下,聚在了下颚那处,再滴落在月白色的衣襟上,晕开一片血红。
小狐狸也不管,抬手一爪子就是向着面上露出恐惧神色的燃灯抓去。
燃灯终于再也忍不住,抖着声音迭声唤起玉鼎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这里,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并且愿意阻止他的话,把么,只会是玉鼎。
也或许……便是玉鼎,也不行……
泛着寒光的指尖还没有刺入燃灯的胸口,便是收了回去。不是因为那疾如闪电一般的剑光,而是因为那已经压抑不住的咳嗽。
小狐狸微微弯了背脊,绽开了血花的衣袖掩在唇边,一声咳得比一声更加压抑,听在几人耳里,却是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银色的长发因着他先前的动作散开了些,垂在脸颊,遮住了小半边脸。而那长长的头发,在面颊边,却是十分突然地,断裂了开来,轻飘飘地在空中飘落。
小狐狸抬眼看去,眼前横着的,是一柄他十分熟悉的长剑。玉鼎曾经手把手地教了他剑术,而那时候,尚且不会用剑的他,手中握着的,正是玉鼎唯一也是最厉害的一柄法宝长剑,斩仙剑。
而现在,那一把他无数次执在手中,尚且带了几分生疏笨拙地学着玉鼎动作的斩仙剑。银亮的剑尖,直直指向的,却是他先前手指刺向的地方。横着的保护了的,却是他先前想要杀的燃灯……
小狐狸只看了一眼,便是重新垂下眼帘,咳嗽声渐渐低下去,却是越发压抑起来。
赵公明匆忙将围攻他的三人击退,几个起落已是在了小狐狸面前,玄色外裳上又多了几处裂口渗出血丝来他也不管,伸手就是扣在小狐狸的手腕上,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勿离……”
他抿了抿唇,目光在他喊出小狐狸名字时候神情明显暗淡了一下的玉鼎面上略过,心里却是已经没有了前些时日追根问底来着向小狐狸讨自己比他重要的话茬,只是被一层又一层的不安和惊惧压得钝钝的疼。
“够了,勿离,够了。”
伸手将小狐狸搂在怀里,赵公明双手绕过他这些时日瘦了许多的肩膀,将小狐狸整个儿压在身前。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在这种场合做出的动作,可是即便不愿意承认,赵公明也无法否认在潜意识中,他仍然是明白地坚定着,玉鼎绝对不会坐视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伤害勿离的……
“我不知道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已经够了。勿离,你的身子已经……”
“……”
小狐狸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搭在赵公明的衣襟上,掌下是濡湿的粘稠,带着铁锈的气味,而赵公明亦是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略略偏开了手指,小狐狸按在他胸前的力道加大了些,从他怀里走了出来。
无视了赵公明眼瞳中闪过的悲伤和不安,小狐狸广袖一舒,远远站了的哪吒手中的火尖枪被他卷了过来。
哪吒并没有挽留,只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些愣愣地发呆。
太乙真人看了自家徒弟一眼,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往日里总是精神的便是化了一大把胡子也总是不显老的面上,现在竟是平白苍老了许多,现出和他年纪相符的沧桑。
看了赵公明微笑,少年的模样在日光中带着几分倦意,不过也只是一瞬,下一刻眼眸中的隐痛就是化成了坚定和执着。
“我在,”
他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开去,极黑的眼眸中竖瞳泛着森寒的杀气,慢慢地移到了一直抿唇不语的玉鼎面上。玉鼎被他看得一愣,执剑的手指颤抖了起来,手中长剑几乎要脱手而出,只是终究仍然是握剑挡在了燃灯面前,站在了小狐狸的对面。
小狐狸眉头微皱,继而平舒了开来,右手在嘴角一抹,那一缕血丝便是化了开,在他手背和面颊上抹开一道血痕,像是雪白素净的宣纸上,晕染开来的墨点。左手将火尖枪一撩,剑尖直直刺向玉鼎。
玉鼎眼中一痛,也不闪避,只看着那枪尖直直刺来,燃灯面无表情拉了他一把,堪堪避了开来。
不敢置信一般看着指在虚空的枪尖——若是燃灯没有拉开他,那么那里便是正是左胸处,一分一毫都不差……——玉鼎极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般,在一瞬间呈现了绝望的凄然……
小狐狸唇角抿得紧,执着枪柄的手指修长有力,拿的极稳。眼眸黑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她、在。”
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妲己身子一顿,原先迷离的视线有些缓慢地看了过来,像是对不上焦距一样,慢慢地在小狐狸身周逡巡,而后渐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