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微微一笑,将剑翻了个身,递到王怜花面前:“小心烫。”
王怜花眉开眼笑的把那块垂涎了很久的肉从剑身上褪下来,捧在手里呼呼的吹。
沙漠的黄昏颇为阴冷,离了火,很快就不烫了。可王怜花才兴高采烈的咬了一口,立刻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高兴的劲头无影无踪不说,整张脸上,除了眉头还能皱外,其他地方连肌肉都被这难吃的肉刺激的僵硬了。
没水清洗,也就没去内脏,看似极大的一头鹰,其实真正能入口的也没几块肉,而且还都是又粗又糙,还带着极冲的腥味,又没有烹调作料,几乎激的他立刻吐出来。狠狠地吸了口气,强自压下反胃,硬生生将嘴里撕咬下的鹰肉囫囵吞下。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难吃的肉,可再难吃,这也是目前他们恢复体力的唯一选择。
沈浪见他一副慷慨赴死般的表情,失笑之余也不禁有些动容:“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品得了精致的牡丹燕菜并不稀奇,还能咽下糟糠般的粗食,能屈能伸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不容易了。难怪连快活王也要赞他是个人物。”哪里像他,自幼四处飘零,吃苦吃惯了。
王怜花猛然一口噎在喉间,连伸了几次脖子也没咽下去,手忙脚乱的往胸口一通猛拍。
沈浪及时递上水囊,王怜花一把抓住往嘴里猛灌一口清水,这才顺了气。
“你休息一下,我来守着。”好不容易把那只扁毛畜生解决掉,枯树枝升起的火堆也燃到了尽头。天色已暗,越发冷起来,相比白天火炉般的地狱之境,此刻好似渐渐跌入冰窟。王怜花刚刚睡了会儿,精神不错。
“我没事……”沈浪站起身,踢了踢火灰。
“既然是两个人,自然不会要你一个人撑着。”王怜花解下外袍,往沈浪身上一扔。
半边天既然能放鹰找到他们,足够说明他们的行踪完全落在他的掌握之中。沙漠茫茫,对他们来讲,这一处和那一处根本看不出分别来,一旦入夜,武功再高,应对变故的反应力难免会降低。而半边天纵横沙漠多年,对这一带却很是熟悉。如此深夜,如此狡猾狠毒的半边天又怎会放弃偷施暗算?
然而,到了这时候,他们也在等半边天主动找上门来,与其不知道前路往何方,还不如以逸待劳,让半边天跟着他们走,他们至少还能见招拆招。拖得越久,越有可能从中找出破绽。
所以,他们要趁天完全黑下来前,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才好应付接下来的变故。刚刚水囊入手还是沉甸甸的,显然刚刚他睡着的时候,沈浪并没有喝多少。而王怜花心知他体力的消耗绝不少,更需要好好休息。
“我都不跟你争了,你还逞什么强?”见沈浪还是没反应,他又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全然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守夜的不靠谱将一干人害的被活生生晒了大半天。
“那好。有劳王兄。”沈浪见他没有自省的意思,估摸着这时若是提起被白飞飞暗算的事,这小魔王准要闹起来。微微一顿,也就不再坚持,把衣服披到身上,沿着沙丘走了几步,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抱着剑合上了眼。
王怜花松了口气,将心思放到周围的动静上。
没了说话声的沙漠寂静的可怕,只有风吹过沙子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叫人心里平白不安起来。王怜花回头看了沈浪一眼。昏暗中半靠着剑的身影,笔挺的背脊好似一尊亘古不变的雕像,只要他在那里,就有一股稳如中流砥柱的气势,让人莫名的安定下来。
“终究是我累了你。”刚转开头,就听到沈浪一声轻叹,“要不是我拦着,你只身上路,此刻怕是早已经到边城了罢。”
长带着笑容的脸上,愧疚的神情让人心头一颤。
王怜花不愿去看,犹豫着皱了皱眉:“与你无关。半边天……”他又顿住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瞒他,“应该……是想从我身上要件东西。要不是你拦着,我怕是早落到他们手里了。”
“哦?”沈浪心中微惊,目中光彩闪动。他于蛛丝马迹,素来观察仔细,可在未证实之前,从不轻易枉下判断。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立刻极快的有了几个猜测,“与快活王有关?”问的虽轻,语气却很肯定。
“无敌宝鉴。”反正也已经决定告诉他,王怜花也就不和他猜谜了,直接报出了答案。
“什么!”四个字让沈浪大惊失色。他猜到必是王怜花之前炸掉快活王宫殿前带出来的东西,想到过武功秘籍,重宝巨财,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捕风捉影的“无敌宝鉴”。
九年前还是“万家生佛”柴玉关的快活王和云梦仙子定下毒计,在江湖上散播百年前‘无敌和尚’仗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七十二种内外功秘笈’即是藏在衡山回雁峰巅的谣言。搅起无数腥风血雨,武林中的精英更是十之八九丧生此役。但这毕竟只是快活王当年的欺人之局,又何来真正的“无敌宝鉴”一说呢?
王怜花看沈浪凝思疑虑的表情,就猜到他要问什么,讽然一笑:“空穴岂会来风?天下武林,虽多庸人莽汉,贪念吞象,然九州王沈天君是何等聪明,加上“天机地灵,人中之杰”齐智,“不败神剑”李长青,少林弘法大师,武当天玄道长,他们又岂是会轻易相信一句无稽传言的等闲之辈?若非当年柴玉关手里真的有‘无敌宝鉴’的线索,他又何来那么大的野心,又怎能将那么多人轻易地玩弄于股掌之中?”
“那……‘无敌宝鉴’现在……”沈浪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剑,王怜花虽看不到他的指节是不是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声音语调的颤抖,却听得分明。
快活王可谓是富甲天下,武冠众人。若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往北有富庶的草原牧场,往南有险峻的群山密林,东面还有孤悬海外的群岛。他为何要盘踞于这荒凉无垠的黄沙之地?“无敌宝鉴”在何方,几乎是呼之欲出。
“你……王兄如何打算?”这关系到衡山那场大战中所有枉死的冤魂。沈浪双目灼灼,如有实形般的盯在王怜花脸上。
“怎么?沈兄也有兴趣?”王怜花毫不闪避的对上他的目光,笑得有些狡猾的意味,“我早就说过,跟沈兄在一起,我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如何打算,还不是要先问过沈兄么?”
沈浪还没答话,忽然一阵金刃交击声顺着风声隐隐传来。
两人脸色一肃,王怜花低声道:“天还没黑全,怎么来得这么快?莫非半边天等不及了?”
沈浪一闪身,掠到他身边,将手里的剑交给他:“此人心计极深,也有可能是故意要我们措手不及。”
王怜花微微一叹,无论如何,他们总要去看看的。喝口水醒了醒神,摇头推开剑。这剑在沈浪手里比在他手里要有用。
“我带着吧。”沈浪向水囊伸出手。倒不是不相信他,只是这水虽说不沉,沙漠里行走带久了总还是耗体力的。沈浪年纪长些,内力也比王怜花扎实,总觉得该是他多照顾一些。可话一出口,却感觉有些异样,看了王怜花一眼,想再解释一下,水囊已经放到了他手上。
☆、大漠一夜
循着打斗声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分,两个乍合乍分的身影在淡淡的夜色里现了出来。
两人俱是使剑,似乎都对彼此的剑路极为熟悉,系在两把剑柄上的红绸上下翻飞,出招的奇诡辛辣,拆招的迅捷巧妙。身上披着藏青大斗篷,在身形展动间,迎风撒开,露出斗篷下合身硬挺的劲装。
沈浪看了片刻,心中一动,脚下加快了两步。
到近处,两人的面貌和装束打扮看的更清。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高鼻梁,大眼睛,连藏青斗篷上绣着的金花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胸前戴着的紫铜护心镜上,一个刻着“十二”,另一个刻着“三十”。
快活王座下急风三十六骑!王怜花和沈浪虽然未曾见全过这三十六人,但这身打扮却是万万不会认错的,王怜花还假扮过第三十五骑,自然更是清楚。
这师出同门的两人此刻却不知为何招招狠毒,以命相搏,全无留手。这会是半边天的另一条毒计么?难道是要引他们出手?目的又何在呢?王怜花往边上走了几步,站到稍高处,四面一望,深墨色的沙丘影影憧憧,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嗤嗤”两声,十二割破了三十颈间斗篷的系带,只差一分,没刺到他的脖颈,自己的左手上臂却被对方划开一道口子。
快活王属下,多是使左手剑,左臂一伤,剑法立刻大打折扣,露出一道破绽,被三十连攻两招,脚步散乱间,大吼一声,“哧”的一声,一支短箭,从扬起的斗篷里疾飞出来,射向三十的面门。
三十万料不到他是故意露出破绽诱得自己深进猛攻,招式用老,眼见自救不及。
王怜花耳旁风声骤起,眼前一花,立刻想到必是沈浪起了惜才之心,电光火石间急速伸手去拦。怎奈沈浪早料到他会阻拦,身形一折让过,停也不停的掠了过去。
沈浪只招了招手,那支眼见就要射进三十额头的短箭就到了他手里,指尖一磕,箭头倒转,正中十二乘机要痛下杀手的剑尖。“叮”的一声,剑身剧颤,激起一阵龙吟。
龙吟声未绝,两道剑光忽然暴涨转向,一道直划沈浪的腿,另一道却砍向沈浪腰间的水囊。
沈浪出手前早有防备,身子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一折,闪过十二的剑,手指屈起,在三十的剑身上一扣,又是一声龙吟。
“急风十三式”快如闪电,一招不成,一招又生。两人腾身而起,剑光如剪尾的惊虹,一左一右,划向沈浪的头脸前后。
沈浪身子猛然拔高,恰从两道剑光见窜了出去。
他身形刚一退开,那两人一错身,手里的剑忽然又转向,掉头向彼此攻去。
沈浪大惊失色。他出手阻止两人互杀,并非全无防备。所以当他们调转招式,联手向他攻来时,这变化虽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