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坛里,有人拿着锄头招呼他,得意洋洋地炫耀幸福。
宿舍里,有人诈唬着扑过来,手指一直戳着他的脸颊。
还有……
“我们不敢跟这样的战友一起上战场。”
低沉,磁性,带有他的独特味道,恍若来自天际的声音。
“这并不能说明你就学会了珍惜……”
声音忽远忽近的,让人感觉仿佛伸手就能抓到,到头来却是一场镜花水月。
是的,他还是没学会……
所以……
他失去了……
霸道至极的力量,红得炫目的血色,白得耀眼的绷带……
很深,但又极亮的一双眼睛,慢慢的,缓缓的,闭起来了……
一切戛然而止。
“队长!”成才猛然坐起!
睁开的眸子空洞得毫无生气,喘息的声音在房间里分外清晰。
“叫啥叫呐~” 熟悉的怪腔怪调,熟悉的嗓音,响在耳侧。
成才扭头一看,算不上蓬头垢面,也是胡子拉扎,自家那位在这次行动中唯一一个受了伤的队长大人的两眼堪比家住卧龙的团子。
张张嘴,成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有东西卡着喉咙了一般,发现自己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幸好他即使缩回手了,心中这样想,袁朗还是把这心思掩盖在了一脸的理所当然之下,等着成才问。
说“队长你怎么在这?”废话!这白茫茫一片的不是医院是哪里?!队长受伤了他当然在医院啦!
说“队长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是守着我没睡吗?”依然废话!他哪天没黑眼圈才奇怪好不!别以为他不知道某人每天都在办公室里蹲到一两点才会睡觉。
至于后面那句,成才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他还没那么自恋。
说“我怎么会在这里?”对!这个可以。
“队,咳咳咳!”才吐出一个字,成才就被呛住了猛地一阵咳嗽,袁朗连忙伸手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袁朗若有所思地瞄了两眼成才的脸色,苍白,有些不安,有些惶恐,但被他极力压了下去。
刚才那一下意识的躲避不是自己的错觉。
顺手递过旁边的水杯,看着成才喝水,袁朗放柔了语气地说:“你这一觉有够长的,足足两天一夜,怎么样,彻底睡饱了吧?”
两天一夜?!成才瞪大了眼睛,忙着把嘴里的水咽下,弄得自己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袁朗无奈叹气给他拍背,很好,这次没躲开,只是背部有点僵硬。
几乎是重复成才醒来时的情况,一个想问又问不出口,一个等着被问又一脸让人问不出来的表情。
看着小南瓜十指打结揪得被子皱巴巴的也开不了口,袁朗也不继续装模作样了:“回来的时候你发烧了,铁大又闲我浪费病房,所以我只有过来和你挤一挤了。”
说完还装得可怜巴巴地瞅了身后那张他的病床一眼。
有了袁朗的开头,成才这才顺利地把他的话说出来:“队长你怎么不躺好啊,你的伤还没好呐!快回去躺着!”
“小南瓜!醒了就把我丢一边了啊!”袁朗毫不客气地一爪子掐上成才脸蛋。
“痛!”只哼了一个字,成才就不再出声任袁朗掐,只是眼角有痛出的一点泪花。
湿漉漉的桃花眼,小南瓜委屈又死倔着不吭声的神情,袁朗即使脸皮再厚也厚不下去了,讪讪地松开手。
“我说你梦见啥了?喊着我醒过来,该不会是梦见我死了吧?”
得,他又说错话了。
看着小南瓜徒然变得惨白惨白的脸色,袁朗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
16。
泛着银亮光芒的水果刀,红通通的外皮,淡黄色的果肉,一看就知道美味可口的苹果。
削得极薄的苹果皮,竟是没有断开,随着刀刃的经过,一圈一圈地落入垃圾桶里。
袁朗可谓是眼巴巴地看着成才洗苹果,眼巴巴地看着成才削皮,眼巴巴地……
看着成才把削好的苹果……
放进他自己嘴里。
嘴角两边向下一弯,袁狐狸很是可怜兮兮地问:“成花花……你不是削给我的啊?!”
两三口咔嚓咔嚓地解决掉苹果,对上某人那张潸然欲气的脸,成才无奈:“队长,你已经吃了五个了,虽然说苹果有利于健康,可吃多了还是不好的!”
他已经违反了三儿和锄头的再三交代——不准分给队长——这是给他的一堆慰问品的队友们的一致要求。
即使他们知道这话多半没用。
“那好,你不给我吃我自己找吃的去!”袁朗说罢便作势要掀被子下床。
“队长!”成才气急败坏,两手压着背角,大半个身子趴上去袁朗床上,不让他下床。
“哎,我说成花花,你吃的又不给我,床又不给我下,我怎么觉得我不是在住院是在坐牢啊,感情我守了你两天一夜就换来这种待遇啊!”袁朗扯着喉咙嚷嚷着。
——|||那是因为你自己逞能过头不让他扶你回床又不拿拐杖结果自个不小心跌倒导致伤口裂开结果被医生严令禁止下床纯粹属于自作孽不可活好不好……
还有……那袋苹果是菜刀带给花花的探病礼物好不……现在你吃得比主人还多……袁狐狸你的脸皮还能再厚点不……
好吧,以上只是作者的吐槽。
袁朗看着被他说得即使又是面色一白的成才眼神深邃。
后者却面无表情地把他压回床上,掖好被子,站在床头,语气平静地说:“医生说不能让你下床的,队长,你要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买什么啊?!”房间里忽然亮堂起来,一句问话,倒让袁朗的脸色变成跟成才一样的颜色了。
成才诧异地看见袁朗鸵鸟状的躺回床上,甚至拿被子盖过了头顶。
高跟鞋跟扣在瓷砖上清脆作响,最后在袁朗的床成才坐的那一边停了下来。
成才注意看了一下眼前这位医生,25上下的年纪,戴着蓝框眼镜,扎着马尾,很知性的美女一枚。
程乔舒伸手摸摸成才的额头,又俯身贴上自己的,成才显然不习惯这种亲密,微微后缩了一下。
注意到成才的动作,程乔舒也不介意,但试过温度后眉头一皱:“还没全退烧呢你爬下来干嘛!回床去!”
“可……”被瞪了一眼,成才小心翼翼地瞟了装死的袁朗一眼,“我……”
“他救不了你。”程乔舒冷冷地说。
好嘛……成才扁扁嘴,爬回床躺着去了。
给他掖好被子,程乔舒转过身,毫不客气地又一板子敲到被子下袁狐狸的脑袋的准确位置。
哎哟一声,袁朗自个把被子一掀,即愤怒又好笑:“我说你至于吗,每次都敲我脑袋,把我这颗思维一秒钟几千万上下波动的脑袋敲坏了怎么办?!”
“那我算是为我们医院除一大害了,袁中校。”程乔舒看了一下袁朗的腿,“怎么样,伤口裂开好玩么?”
“不好玩。”脸青了,想到被眼前这人经手二次包扎,袁朗觉得自己即使身经百战了也还是无福消受。
“哦~我以为你很自得其乐呢~”
“啊啊啊啊!”袁朗抱头哀号,“我认错了成不?”
“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袁朗自知是争不过的了,扭头,正对上小南瓜看得津津有味的眼睛:“成才,叫嫂子,周队家的太座。”
“叫姐!”程乔舒瞪了袁朗一眼,“虽然觉得有你这么个干哥哥有点郁闷。”
“姐~”看见自家队长被教训的状态,很审时度势的成才很乖地应了下来。
“乖~”程乔舒立马对成才笑得一脸的温柔。
成才可谓是乐不开支地看着程乔舒掐着刚才做呕吐状的袁朗脖子猛晃,后者被晃得头晕目眩的还不忘朝自己做鬼脸。
虽然不清楚队长不顾自己的伤陪着他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但现在这情况……
成才觉得,感觉挺好的。
17。
送走了过来查房的程乔舒,袁朗看向成才小南瓜坐在床上,还是一脸乐陶陶的样子,嘴角两小坑明晃晃的,也不由心情大好。
“跟我一起长大的,结果在一次新年聚会的时候和比我早一年入队的阿乐,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袁朗简单地给成才说了一下,本以为会换来小南瓜的追问,却只换来“哦”的一声。
不是吧……袁朗狠狠地抓几下脑壳,纠结啊,若是吴哲那帮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能八卦周长乐的机会。
听一下门外的动静,袁朗掀开被子,对床头的的拐杖撇撇嘴,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拄着拐杖,一挪一蹦地转到成才床前。
示意成才往旁边挪点,袁朗两手一撑,屁股一坐,钻成才被窝里了,毫无半点客气的意思。
“队长!”明显的,成才被袁朗这番作为吓了一跳,正想挣扎着坐起来,结果被袁朗死压了回去。
“你别动”袁朗见成才还是想要坐起来,下威胁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伤口裂开啊?”
“不……”成才喃喃着反驳。
小南瓜这反应成功鼓舞了袁狐狸,顺势做出“你别动,伤口真的会裂开”的表情。
袁狐狸如愿以偿的把貌美的小花儿抱入怀。
虽然怀里的小花儿整个人僵死了。
“来,成花花,有些事我得问你一下。”
本来还别扭着的小花儿扭过头,眼睛里写着四个字“什么事情?”
“对于这次任务,你有什么感想吗?”过近的距离,袁朗嘴巴里的浓重烟味卷进了成才的呼吸里。
再缩了一下,抿抿唇,成才的语速很正常,没过快没吞吐:“我的表现很差。”
没说谎,真心话,成才真的觉得自己的表现很差。
“差在哪了?”袁朗进一步逼问。
“自以为是,过分自信,心存侥幸,还连累到战友。”说完,成才的脸能摊鸡蛋了,头也低得不能再低了,都能埋进土里了。
“就这么多?”袁朗挑眉。
成才不解,抬起头,看见袁朗一脸的深高莫测,慢慢地点了点头,他真的就想到这么多。
一个暴栗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