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下午2点,我们驶离国道,一头扎进漫无边际的戈壁沙漠。如果不是心里不痛快,如果不是身为被劫持的人质,这一定会是一趟非常愉快的旅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却无心欣赏,真是暴殄天物。
因为瞎子的意外加入,本该我躺的储物仓变成他的‘御座’,而我被安排在后排,由张海单亲自看管。虽然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这会即使我和瞎子抢了车,也不知道回去的路。在这一点上,我非常佩服他们,茫茫戈壁黄沙遍地,一个参照物都没有,车速却丝毫不减,让我不禁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在瞎开。
进入西北地区后,日照时间变长,也多亏如此我才能目睹祖国大好河山的壮观景象。晚七点,天还透亮着,我们正式进入柴达木盆地边缘,传说中的雅丹地貌,传说中的魔鬼城。与此同时,车速也终于慢下来,雅丹地貌虽美,却易于形成比奇门遁甲还玄奥的鬼蜮。当然,这些都轮不到我这个人质来操心。
暮色西沉,我们停在一个山洞前,张海单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找到张海杏留的记号,说这个地方也是他们3天前休整的地方。
这件事太诡异了,且不说我们两边根本是从两个方向进入柴达木盆地,这一路走来,先是沙漠,又是风蚀地貌,Landrover再牛逼,GPS导航再精确,在这个三无地区,两支队伍间根本没法交换信息,而且这一路也的确没看到他们有交换信息的做法。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巧合?点太高了吧?莫不成我该回家买彩票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吃了顿罐头煮馍馍,我终于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睡袋——光看就知道睡起来不会舒服。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头疼的是张海单根本没准备瞎子的睡袋,我俩挤双人床还行,挤这个睡袋太高难度了。都是18x的男人,挤成夹心饼干都不可能挤下。
我提议去睡Landrover,张海单死活不同意,生怕我和瞎子把他的车炸了,真是神经病。最后我只好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让伤比较重的瞎子睡睡袋,我陪着守夜。当然,瞎子会乖乖听我安排的话他就不是瞎子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那张欠揍的笑脸——顺便提一句,经过瞎子的不懈努力,他要回了他的墨镜——摇头道,“我这两天光坐车睡觉了,搞得跟旅游似的,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他笑着说,“彼此彼此啊,我不也睡一天了么,所以说跟着小三爷待遇就是好。”
僵持半天,最后是张海单妥协了,匀了一个睡袋给瞎子。我看着瞎子拱进睡袋后,又被绑成活脱脱一条毛毛虫,不得不感叹他们张家人的幽默细胞总是用在这么奇葩的地方。
一夜无话,再次上路车速减了很多,还时不时需要停车定位。闲的蛋疼的时候我就和张海单的扯淡,说是麻痹敌人也好,说是刺探军情也罢,我只是不想再去想张起灵那个混蛋。
我其实很好奇他们为什么非要劳师动众的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西王母国,如果只是为了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火拼,这片荒漠难道还不够保险?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们的计划看起来更真实,找个就近的墓不是更便捷?言语探查间,我也算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每每问到更深入的问题,他就会用‘原来小三爷也被张起灵精湛的演技骗了’来堵我的嘴。
首先,为财,西王母国真实存在,随便淘个东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其次,有斗的地方就有张家的人,没有张家的也有吴家的、解家的甚至霍家的,所以,选择祖国大西北无人区绝对是有的放矢。听他说到这,我不得不感叹瞎子的支援速度,而当我问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我时,他回答说靠的是骑士和公主间的心心相印,我顿时觉得我嘴贱了。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前,我们驶进一个峡谷,沿着张海杏的记号找到休息点,同时,记号也说明,我们离小哥只差2天的距离了。吃着罐头煮馍馍,我不由得开始佩服张海杏,虽然这一路我们是在狂追猛赶,但她居然真能抗住小哥的压力,硬生生地拖慢了他们前进的速度。在我的想象中,我们会一直相差7天的距离,就算人品爆发也不会短于5天,但现实证明了她张家一姐果非等闲,我突然就有种‘他张起灵也不过如此’的感觉——或者说,他这次的对手真的太强?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我知道我心软,也知道我拿他没辙,所以他才可以这么简单地骗了我伤了我。我再怒不可遏,还是会在知道他有危险时,替他担忧,替他着急。但终究,我不是圣人,我可以接受他不再爱我,却不能释怀他骗我,我可以不怀疑他依旧爱我,却不能释怀他不信任我。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欺骗,或者,竖起这道心墙,对谁都好。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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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从神游状态拉回来的是瞎子的一声闷哼。他的绷带被扯开,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汩汩鲜血泉涌而出。
我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张海单就把医药箱扔到我面前,笑道,“黑瞎子果然名不虚传,光凭这身体恢复速度就足以和我们的小族长齐名了,呵呵。小三爷,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你,帮我省了这么多事。”
我蹭地站起来,又被推回地上,翻身一边站起来一边怒目骂道,“我艹【】你麻的,老【子说了这一路让你特么别挑事……”
嘭,张海单一拳抡在我脸上,又把我打回地上,我呸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头有些晕。
“小三爷!”瞎子冷冷地喝了我一声,“这点伤我抗得住,你要是再这么冲动我可就不保证不乱来了。”
“呵呵呵。”我低声笑着,“你从你出现起就在乱来,早特么让你滚了你非要赖着不走,我不想欠你的,你非要上赶着往我这送,你特么真有病?”
我们俩互望了几秒,气氛诡异到极点,我尴尬地咳了一声,他却大笑着滚到地上。
“又发什么疯?”我皱着眉看他,“别动,我给你包扎。”
他果然就不动了,规规矩矩地躺着,倒让我颇为意外,等我包扎完,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现在倒是庆幸自己被绑着。”
我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是是是,黑爷您劳苦功高,小的服务不周,比不得你家娇憨的小萌萌。”
“王盟?”瞎子的语调有些惊奇,“我刚帮他找了个女朋友,小两口现在腻乎着呢!小三爷可别乱说,坏了人家夫妻和谐。”
我转过头盯着他的脸,他耸了耸肩,道,“估计你还不知道吧,小萌萌早被你二叔收买了,我和他呢,是哥俩好的地下战友。”
我愣了一下,居然没有想象中愤怒,或许是这几天听到的操【蛋事多了,麻木了,只是轻蔑地反问了句,“你俩平时没少给我二叔三叔打小报告吧?”
他呵了一声道,“怎么,只许你家哑巴找人暗中护着你,还不让自己娘家人明面保护你了?我和王盟可不像你家哑巴找的人,可没干过跟踪偷窥的勾当。”
我呆了两秒,翻涌的怒气就在脑袋里轰然炸开,瞬间决定见着张起灵那二货必须先抡他两拳,太特么瞧不起人了!“跟踪?偷窥?他特么真是闲得蛋疼!”
他点着头唯恐天下不乱,“是啊是啊,生怕你被别人勾搭走了,整个儿一封建大男子主义,我挺鄙视他的。”
这个话题我不想继续,再继续下去老【子指不定闹点什么幺蛾子,阴着脸把他塞进睡袋后,我也拱进睡袋。
瞎子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音量压得很低,飘飘忽忽不尽真实,“小三爷,你也听到了,我们跟哑巴就只有2天的距离,以我们的速度,说不定明天就能赶上他们,你现在这个样子……见面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我自己也没有答案,三天前我无限渴望见他,问他缘由,听他解释,三天后的今天,我却根本不想见他那张面瘫脸。我和他之间差的,不是两天的路程,而是一个转身的距离。而这个最亲密的距离,却被他决绝的背影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他的洒脱和舍得无时不刻不在嘲笑我的舍不得,是呵,没有‘舍’,哪来‘得’!
瞎子沉默了一会,继续道,“小三爷,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能不能听进去是你和哑巴的缘分。我和哑巴认识得早,也算对他比较了解,这么多年了,除了你,哑巴心里根本就没装进过别人。我知道你不爱听,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就是他唯一的软肋。怎么跟哑巴生活,你比我懂,怎么跟哑巴合作,我比你懂,小三爷,我认识哑巴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这个个性,独断独行不可一世,决定的事任谁都拉不回来,但他却从来没输过,他的确对得起他‘强如神佛’的称号。可是小三爷你出现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几年你俩遇到多少操【蛋事你比我清楚。哑巴他真的不容易,他为了他心里那点理想,逼自己接受现在的地位,杀了不少人,活该被人算计。以他的处境,他根本不该回应你们的感情,如果没有你,他大可放开手脚随意折腾,可任他再牛【逼,还是输给了个情字。所以后来他做的事,一步错,步步错,惹得你们俩谁都过得不安生。你俩爱钻牛角尖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你拼了命地想进入他的局里帮他分担,他又拼了命的要把你推出他的局让你平安,我说,你俩真就准备一辈子这么僵着,谁都不肯退一步?小三爷,听我一句劝,没什么比平安活着更重要了。趁还活着,趁还爱着,感情不就是这样么?小三爷。”
一席话说得我胸中怒气荡然无存,我木讷讷地睁开眼,听懂了,也听进去了,但依旧还是不甘心,理解和接受是两码事,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一层欺骗。善意的欺骗还是欺骗,难道该接受了,然后傻等着某天醒来给他收尸?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磨平这些突兀的棱角。或许只要我习惯了,就可以不在意了。或许,退一步,转过身,对谁都好。
我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也不知道瞎子睡着没,轻声回了句,“瞎子,你真的很不适合当保镖……你话太多了。”
话音刚落,瞎子的笑声就悠悠传来,“我也觉得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