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青见这两个小东西与儿子关系颇为融洽,也就不多说什么,施施然领了他们这一拜。
说话间,云家兄弟也一前一后出了帐篷,叽叽咕咕耳语几句,并肩朝他们走了过来。
云光说:“小五,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不然爹娘会着急的。”
“好。”云天青点头。
云星一直盯着云天河看,见他双眼如黑曜石一般,黑则黑矣,却有些空洞失神,忍不住踮起了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嘟哝了一句:“看不见吗?”
手还没收回去,云天河已伸出了手,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笑着说:“怎么你们每个人都喜欢玩这种游戏?”
云星一时有些惊愕,云光见他如此,连忙把他扯到自己身后:“抱歉,我弟弟太失礼了!回家吧,小五。”
“好!”云天青双手拢入袖中,朝儿子一点头,“我走了。”
“可是……”
云光见天河脸上仍有不舍之意,乐得顺水推舟:“既然这位大哥哥是我家五弟的朋友,不如一同到我们家中做客。圣人云,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客人远道而来,我云家岂有怠慢之理?”
“好啊!”云天河当即叫好。
云星云光见此,不由相视一笑。
这一幕没有逃过云天青的法眼,他看在眼中,眸中有笑意闪过,下巴朝云天河一点:“你们三个,跟着我来。”
日已西斜,云常乐夫妇听仆人来报,说三个宝贝儿子跑到镇子上看马戏去了,而且居然没有一个底下人跟着。
云妈妈是妇人,生性惯好瞎想,见儿子们迟迟不归,心中不知已转了多少念头。天色尚未暗下,她已经差出了好几个下人去把儿子们找回来。
转头看到丈夫云常乐还优哉游哉地煎着茶,云妈妈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他爹,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么?”
“不过是出去玩耍,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我小时候还不是照样满镇子乱跑。”
云妈妈气得跺脚:“你懂什么?”
好在很快便有下人来报,说小郎君们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带了朋友回来。
云妈妈连话都没听完,便提着裙摆一口气冲到了门口,拉着三个儿子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好像儿子们出去一趟就会掉块肉似的。
她心里担心得要死,嘴上却没有什么好话,开口便是一通训诫。好在云家三兄弟早已习惯,一个个乖巧地站着领骂。
“好啦,他娘,别把孩子们吓着。”云常乐挺着渐渐发福的肚皮从屋中走出来。
原以为儿子带回的多半是学堂里的玩伴,结果一见云天河,居然是个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衣着虽然简单,模样倒是斯文秀气,却眉宇间自有一股纯然正气在。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娃娃,也是一派古灵精怪,怪讨人喜欢的。
云常乐笑呵呵地看向长子云光:“老大,这是你们的朋友?”
不等云光回答,云天青抢先开了口:“爹,他叫云天河,是不是跟我很有缘?”
云常乐听了不由笑道:“听着跟我家天青倒像是一对兄弟。”
随后将几人请到厅中坐下,端出了茶点,又吩咐下人带三个孩子回房,梳洗一番之后再出来会客。云妈妈要领着仆妇们准备晚饭,闲谈了几句便走开了,只好由云常乐一人先陪着客人。
在回来的路上,云天青曾用‘密语传音术’告诫过云天河,要他到了云家之后切莫再喊他爹,免得被挖出真相,反而把人吓着,那样就不大妙了。
先前他会在云光兄弟面前说实话,那是因为他俩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对于他们来说,云天青越是坦然,他们反倒越不相信。
可是这种招数只能用一次。而且,要是用在云常乐这等颇有些人生阅历的人身上,恐怕就不灵验了。
对于爹爹的话,小天河自然照办,可不让叫爹,那么该怎么叫他?
云天青说称他为天青或者小五就好,天河却说他怎么可以直呼爹的名字,惹来云天青一通训:“你能叫你爹的师兄做大哥,怎么就不能叫你爹为小五?权宜之计而已,何必拘泥于此?
云天河毕竟不是当初那个初到人间的愣头青,此时身边又有云天青的提点,故此应对答话时,虽不像其他修道之人那样一板一眼的,倒也很有条理。
云常乐好黄老之道,可以算是半个火居道士,一听云天河说曾去过昆仑,便与他探讨起修道的问题来。云天河见地不凡,云常乐听了大喜,便把他当做了奇人异士相待。
晚饭很快摆了上来,石耳炖鸡、臭鳜鱼、虾米豆腐干、凉拌蕨菜和清汤狮子头等十几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很是丰盛。
云天青放眼一看,这饭桌上一边坐着他儿子,一边坐着他爹,但是他爹却不是他儿子的爷爷。
他云天青举剑长歌,纵横天下,竟也会沦落到这么诡异的境地!
果真是人生无常,太虚若梦,如此当浮一大白!
云家酿酒为业,家中窖藏美酒无数,云常乐平常也喜欢喝几杯,可对于家里的小孩子,却是一直不许他们饮酒的。
此时云常乐见席上除了他的妻儿外,便是勇气云胡两个小孩子,能与他共饮一杯的,只有云天河一人。
云常乐邀他共饮的话刚出口,云天青已经替他回绝了:“他不会喝。”
“小五,”云常乐责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着转头对云天河说,“这是我自家酿的蜜酒,不容易上头,喝一点没关系。”
“这酒我喝过的。”云天河这般说着,却悄悄看了云天青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高兴地陪着云常乐喝了一杯。
“天河兄弟,再喝一杯!”云常乐心情大好,竟跟他称兄道弟起来,又往他的杯中满满注了一杯。
“……好。”云天河端起酒杯,动作却有些迟疑,酒还没喝到,突然一头栽倒,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云常乐瞠目:“这位小兄弟的酒量实在是……实在是……他是真的不会喝酒啊,天青!”
云天青望天,想他云大侠乃是一代酒中豪客,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一杯倒的儿子?
子不类父!云天青有些郁闷!
云常乐连忙唤来下人,让他们把人扶到客房去歇息。
云胡见此,也说自己已经吃饱了,多谢主人的招待,拉着勇气一同跟着走了。
云天青知道那两个孩子会照看好儿子,于是淡定地吃完了饭,净过手喝完了茶,这才悠悠然去了客房。
一进门,便看到云天河四仰八躺在床上,勇气云胡两个正守着他。云天青转头一看,发现门框窗口处都被人用茶水画上了几道禁音符,以免外人偷听。
这两个小家伙倒是细心。
“你们先填填肚子,我来照顾他就好。”云天青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用手帕包好的点心,放在桌上,他知道刚才他们并没有吃饱,只是为了照顾云天河才先离了席。
随即他走到床边,拧了一把手巾放在云天河的额头上。
“唔……”云天河觉察到身边人的动作,幽幽醒来,只是酒意还没有退,人还是半迷糊的。他发觉有人站在床边,运功凝神看去,见是一个小孩,,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头顶以及两侧梳着三个抓髻,纤长的发带垂了下来,显得十分可爱。
或许是云天青站的位置正好,又或许是云天河以为站在那里的是勇气。只见他轻轻一笑,抬起来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云天青的脸瞬间就黑了:“臭小子,你皮痒是不是?”
天伦
云胡二人坐在房间的另一边,吃着云天青带来的红豆糕,低声说些无聊的闲话,好给他们父子俩留出一点空间。
结果吃到一半,突然就听到一声暴喝,扭头一看,只见他们家老大的小爹爹跳上了床头,一把拽住他们老大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以五岁幼童的臂力,本不足以把一个睡着的成人提起来,但云天青可不是普通的五岁幼童!
前生一身修为已随流水而去,可记忆还在,心法口诀,法术剑招,云天青全都记得。
每当夜深人静,无人发觉之时,他总会偷偷练习,几年下来,也算是有不小的收获。
这点臂力并不算什么。
云天青背对着云胡他俩,因此他俩都看不到他脸上的怒容,更不知道他们家老大刚刚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竟惹得前辈如此发火,一时有些困惑。
云天河被他爹这一吼,登时吓得酒意全消,连忙赔着笑脸:“爹你别生气,孩儿错了。”
老子教训儿子,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眼前的这一幕,父小子壮,云胡他们瞬间有一种颠倒错位的感觉,两人的眉毛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勇气率先回过神来,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端详了一会,展颜笑道:“没事!有事也不用我们管!”
云胡看了他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管就不管,他才没那个闲工夫。
他跟在云天河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之所以跟着云天河,那是因为云天河救过他的命。
狐狸狡猾善变,但赤狐一族绝对没有“有恩不报”这一条。
这些年来,他和勇气陪着云天河住在青鸾峰上。
勇气和云天河都是话痨,勇气的话多是废话,不听也罢,而且你不听的话,他很快就会觉得无趣,便不再说了。
而云天河属于那种即便没有人听,也会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得很高兴的。而且每十句话里必然有一句提到他爹,通常以“我爹说过”这样的句式开头。
听他念念叨叨讲他爹如何如何,听得久了,云胡总忍不住要想,他口中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模样?
想必是一位超然洒脱,而又有些话痨的世外高人,否则就说不出那些很有道理的话,也教不出云天河这样的儿子。
云胡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