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狂风卷过来,辎重营的几个士兵才稳住一半的帐篷忽然被卷起来,眼看着几个人拉都拉不住,帐篷即将被卷上半空的时候。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攥住了帐篷一角。风猛烈暴戾,帐篷就好像一条狂暴挣扎着的猛兽。但是无论这猛兽如何疯狂,终究不能挣脱开那一只手。
士兵们侧头去看,发现帐篷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那个病歪歪的瘸子。
拉住了帐篷之后,这个瘸子的脸色却忽然一变。他本是下意识的拽住了即将飞走的帐篷,可却不小心暴露出来了他不想暴露出来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之后,他装作支撑不住扑倒在地。
在摔倒的时候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没有特别的人关注着自己,悄然松了口气,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谨慎,小心,以后再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了。
……
“先生,若我德薄,力微,如何让臣下服从,如何让百姓信服?”
叶怀玺问。
李闲笑了笑问道:“告诉我,你们草原上的人最信奉的是什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怀疑自己的信仰,不会生出叛逆之心?”
“长生天。”
叶怀玺想了想回答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
李闲笑道。
“可是先生不是说,天不值得敬畏?”
“你是主宰,天自然不值得敬畏。但百姓们不一样,他们看不懂天,不明白什么是天,所以对天有着无法抗拒的畏惧。而你说德薄,那么便需要一个东西来表示你的贤德。对你们草原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得到长生天的认可是最让人信服的事?你的姐姐……阿史那朵朵,为什么是草原的圣女,为什么以一个女子之身能统治突厥部族?”
“因为她肩膀有一只金色的狼头,所以被人称为长生天派到人间的使者。”
李闲看着叶怀玺问道:“那么,是谁让牧民们都知道阿史那朵朵肩膀上有一只金狼头的?”
“是父汗。”
叶怀玺回答。
“对,因为你的父亲是突厥大汗。当初他继承汗位的时候,权势地位也不稳固。所以他需要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来帮他,恰好你姐姐的肩膀上有那只金狼头。你的父亲在你姐姐很小的时候,便抱着她对众人展示这长生天选择的圣女。于是众人信服,认为你的父亲就是长生天认可的大汗。”
“这便是借势。”
李闲微笑道:“这本是当权者必须懂得的最浅显的道理,你却忘了。不管是草原的可汗,还是中原的皇帝。都宣称自己是代表着天,千百年来,就是靠着这个愚弄百姓的。”
“可我没有金狼头。”
“这种东西,你想有就有。”
叶怀玺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明白了李闲的意思。
“你说自己德薄,那么就要借势。借人之势无法完成你的目标,那么便向神灵借势。”
“那若是力微呢?”
叶怀玺继续问。
“德薄借势,力微也要借势。”
李闲想了想说道:“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在你姐姐即将战胜铁勒人的时候,她会将你接回草原上,将最后一战的荣耀给你。这便是力,便是势。若击溃铁勒人这最终一战是你亲自带着勇士们打赢的,你将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叶怀玺点了点头,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伤感。
“使命么?”
他喃喃自语。
……
叶怀玺最后说的使命,不是在感慨他自己必须成为突厥可汗的使命。而是在感慨他姐姐阿史那朵朵的使命,似乎姐姐将稳固他的汗位视为自己的使命。
这让叶怀玺有些伤感。
他觉得自己亏欠姐姐的更多了。
而就在燕云军因为风太大而不得不停止前进的时候,更冷冽的塞北却刚刚又经历了一场厮杀。
刘弘基和柯查沁两个人各带一万精骑夜袭了铁勒人的营地,但铁勒人有所戒备。这一战并不如何惨烈,攻入铁勒人大营的突厥狼骑在即将被合围的时候退了出来,在铁勒人的营地里放了一把火之后便撤出了战斗。
但这并不是突厥人的目的,当札木合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趁着战斗的时候,几百名突厥人潜入了铁勒人的后队。将铁勒人一路厮杀缴获掠夺来的牛羊放走,等札木合亲自带着人赶回去的时候,至少有上万只牛羊因为惊吓而逃走。
这并不是突厥人的全部计划。
就在天亮之后札木合派人去将丢失的牛羊找回来的时候,派出去的队伍遭到了突厥人的伏击。数千名铁勒骑兵被杀,牛羊也没能找回来几只。
在这之后,突厥人虽然兵力少,但日日到铁勒人的大营外面叫阵,昼夜不停。铁勒人几乎没有办法休息,因为他们不敢确定突厥人的哪次进攻是真的。谁也不知道,突厥人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拼命。
札木合已经派心腹大将穆里奇率军偷袭突厥王庭,索性不理会突厥人的叫阵。让人紧守营寨,并不出战。
而就在这个时候,阿史那重礼带着的五千轻骑星夜兼程杀到了铁勒人的家园。
骚扰铁勒人,让他们不敢放心大胆的休息。
用刘弘基的话说,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在不久前,是铁勒人轮番追击让突厥人几天几夜没能休息。
而此时,穆里奇的人马距离突厥王庭已经不足五十里。三万铁勒精锐骑兵,已经举起了屠刀。在他们面前就是突厥人的根基之地,只要王庭被攻破,那么就算阿史那朵朵还带着人顽抗,又有什么意义?
双方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处。
突厥人去屠戮铁勒人的家园,而铁勒人则去偷袭突厥人的圣地。
……
黄河以北
已经攻克了十余个郡县的燕云军在天寒之后将攻势放缓,被徐世绩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夏军也终于能松一口气。在黄河南岸,窦建德亲自率领的四十万大军连战连败,最终不得不在张亮率领二十万江都兵赶到的时候退回河北。这一战窦建德非但没有救下王世充,反而损失了十几万人马。
在这之后,攻守双方的位置便互换了过来。
徐世绩指挥燕云军,在陈雀儿水师的协助下大举攻入河北。因为燕云军水师的绝对强大,河道上的统治权从一开始就没在夏军这边。以至于趁着燕云军渡河这样突袭的好机会,窦建德都无法派人去做。
燕云军水师先是封锁了河岸,水师的大船在北岸连成一片组成了水寨。在数万名水师弓箭手的防御下,夏军根本就靠近不了黄河!只用了不足十天的时间,徐世绩麾下汇合了几支人马的数十万大军便渡过了天堑。
张亮带兵二十万而来,李道宗手里有十万唐军,宇文士及有兵马十余万,再加上陈雀儿水师,还有达溪长儒的两万本寨兵,徐世绩麾下的人马兵力总数将近五十万。如此规模的人马倾力北上,便是在河北经营了数年的窦建德也几乎抵挡不住。
但天寒之后,黄河上部分河道竟然出现浮冰,为了保证水师实力不受损,陈雀儿带着大部分战船返回了巨野泽休整。
留下的部分战船,也只是护送运粮的船只。
幸好李闲在稳固燕云寨之初,便在领地内屯田养民。十年下来,各地的屯田收获颇丰。再加上燕云军控制着黎阳仓,兴洛仓,粮草方面并不需要担心。
在府衙的大堂里,火炉烧的极旺。屋子里的温度和外面天差地别,让人不想走出去。坐在帅椅上的徐世绩低头看着舆图,用炭笔在将几个重要的位置勾勒出来。
“入冬之前战事虽然顺利,但罗艺率军北上之后,涿郡的守军堪堪自保,难以南下策应咱们。若是到明年开春的时候草原上的战事还没有结束的话,进攻起来并不十分容易。”
徐世绩放下炭笔,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说道:“窦建德在这个时候偏偏还明白过来了,将兵权尽数交给了王伏宝。”
张亮想了想,问坐在身边的谢映登道:“军稽卫在很久之前就在王伏宝身边布置了人,能不能想办法除掉这个家伙?”
谢映登道:“王伏宝这个人极谨慎,自从上次军稽卫将程名振将军带回来之后,他便很少容得外人接近。而且此人性子淡泊,府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仆从,还都是他手下的老兵,想混进他身边,不容易。”
“招降难,杀亦难……难道没有别的办法?”
“明年春暖之前,若是王伏宝不能掌兵的话,窦建德手下已经没有人能打,大军北上遇到的阻力也就小的多了。”
宇文士及说道。
“不能从王伏宝身上下手,那就从别人的身上下手。”
谢映登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接触在洺州埋着的密谍,当初王启年在洺州的时候留下了不少棋子。窦建德这个人看似心胸开阔,实则谁也不信。他恢复了王伏宝的兵权,只是因为他无人可用。若是曹旦不死,他宁愿用曹旦也不会用王伏宝。”
“杀人何须用自己的刀?”
徐世绩笑了笑:“这种事,还是你们军稽处的人做的拿手。”
他顿了一下说道:“只是王启年和吴不善都已经不在洺州,军稽处里难道还有别人能如他们两个一样?”
“军稽处里从来不缺做大事的人。”
谢映登笑了笑,眼神里透着自信。
“不过这次去洺州的人,很特别。”
……
“法师,真是多亏了你。”
窦建德的妻子曹皇后揉着心口说道:“这天一寒,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心口里就如堵着一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来气。若不是法师妙手良方,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个冬天!真是上天垂怜,让我遇到了您。”
在曹皇后对面软榻上坐着一个女道姑,看样子也就三十岁年纪,眉目清秀,面容姣好。尤其是她的皮肤很粉嫩,嫩的就如同婴儿的肌肤一般。偏偏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尼,据说已经八十几岁。
听曹皇后说完,这女尼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道:“是皇后您的福缘深厚,又有陛下紫微星护佑,只需调理几日就好。皇后您的身子只是微恙,无需担心……只是……”
“法师,莫不是还有什么病灶?”
曹皇后急切问道。
“病灶不在皇后您身上,而在别处?若是这隐患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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