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珊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她丝毫也没觉察他有什么异常,唧唧哝哝的说些有的没的。他们午后无事,过了几招,她发现自己已经打不过他了,高兴得雀跃欢呼。她要强好胜,为了自己打不过别人而这么高兴,几时有过的事?他再别有用心,也不能不触动——他已经下过决心一定要娶她了,从他和她重逢开始,不,在那之前……他就觉得自己必须要和她成亲……
那时候他还不敢确定自己的怀疑是真的,他想的所有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不敢确定,不敢相信……然而现在一切板上钉钉毫无疑问,他被骗走的东西,他已经拿回来了,可是光拿回来怎么够?他恨得骨缝里往外冒冷风,他被利用,被欺骗,被耍弄,连性命都险些被夺去了,他竟然曾经对着那魔鬼感激涕零?他难道不该夺走那魔鬼的一切做抵偿么?
他是否应该夺走、或者占有他的女儿?
他似乎有无数种机会……看着岳灵珊欢欣的侧脸,她那么真诚的在为他高兴……令狐冲是那么喜欢他的小师妹……他想抱着头呻吟了,他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少年,可能有点小聪明,没什么异禀的天赋,不够勇敢、不够果断、不够残忍,还有各种各样理不清剪不断的牵扯。
岳灵珊问:“小林子,你怎么了?”
他毕竟不能真的抱头呻吟然后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对别人不够残忍,可是对自己没什么不能做没做过的。他淡淡的笑了笑,轻轻摇头,说:“没事。”
这天晚上他当然没有必要再去岳不群夫妇的屋后偷听。他需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虽然只不过是拉他进了另一个无所适从的深坑。
他仔细的关好窗户,重新翻看剑谱。
他想自己应该就这么试着练一下……或许可以呢?第一招、第二招,一共七十二招,每一招粗粗看来,都和自己从前学过的辟邪剑法大同小异。不,不对,他已经粗略学过独孤九剑,看武功的眼光毕竟不一样了,他能清楚的看出来,姿态是有些相似,可是出剑的方法、力道的拿捏甚至每一招的目的都不同了。假如搭配上那些口诀……他突然想起令狐冲对他说过:同样的招数,假如出招速度能快上一倍,甚至十倍、百倍,那么威力也必将成百上千倍的增长。
田伯光的快刀,只在于力大而巧,辟邪剑法的快,却还不一样,那是精巧、是姿态、是飘然若仙的出尘……是他想都想不到的境界,就这样练的话,能否做到?
练不成的,他知道。他有时候夜里梦回,会惊觉自己梦到了令狐冲……梦到他们在一起那些日子,在那陌生客栈中意乱情迷不知此夕何夕的几天几夜。他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他已经在承受的折磨……是不是他按照剑谱所说的做了,他就可以安心练剑,甚至可以逃离那种折磨?
他仔细收好剑谱,熄了灯,躺在炕上,被窝很暖,他睁着眼,在黑夜里,好像有一个人在身边咻咻的呼吸,低低的笑,坏坏的胡说八道,他却禁不住发起抖来,在被窝里蜷缩着身子,手慢慢的向下,滑进亵裤里,摸着自己那里柔嫩的皮肤……他低低的喘,脑子里乱轰轰的,他想令狐冲,才分开两个月不到,就想念成这般模样么?
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他想令狐冲有什么意义?他不过是看着剑谱想到了那些胡天胡帝的私密事。
他突然坐起来,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令狐冲……他记忆力太好,剑谱太重要,招式太精妙,口诀只读过几遍,就牢牢的记在心里,不知不觉中,内息的流转早就在按照口诀做了。
又是一个,别无选择。
他去思过崖山洞呆了一会,带了些米酒、小菜,就像令狐冲还关在那里一样。
他带了两副杯筷,喝酒的当然只有他一个人。
分开的时候,他多少心里还存了那么一点念想,将来,或许总有一天,等到一切结束,他还能去找令狐冲,对他倾诉所有的痛苦和艰难。也许他们还能有些不一样的命运——哪怕没有,至少,至少他能让令狐冲明白他的处境,至少他们不要再有隔阂,能够坦诚相见。可是剑谱练过,这一天再也不要盼望,再也没有意义。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怎么能带着一副残缺不全的身体,去和令狐冲哪怕只是说说话?
他能不能不练?他可以现在就去找令狐冲,他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辟邪剑谱已经到手,再确凿不过的证据,令狐冲会为他解决一切,他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他把一切做好就够了。——可是这些甚至没有清晰的出现在他的念头里。
他也是练武的人,一个练武的人,一个一心练武为某种目的的人,看到辟邪剑谱,绝对不会再做他想,绝对会抛弃一切只为练这剑法。
他喝得微醺。他酒量并不好,这点酒就足够让他脚步轻飘。他起身离开。他不能在思过崖做那件事,风清扬会发现他的。
他抄小路,走了两三个时辰,去那个废弃的道观,那个桃谷六仙发现的、令狐冲在那儿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的地方,思过崖还有华山弟子偶尔过去看看,这里干脆鸟兽不至。
他走到的时候天都黑了。他粗粗的打扫了一下,生起一堆火,给自己在床板上铺了些稻草,把疗伤用的药、棉花、绷带一一摆好,还有将来打算换的衣服。他喝多了,觉得自己做这些很可笑,于是坐在那里尽情的笑一阵。
然后掏出那把锋利的刀。
☆、疗伤
那天晚上他对自己做下的事,不久之后回想就已经模糊不清,清楚记得的只有漫天铺地的痛,痛把眼前的一切都变作血红色,仇人的面目在血红色中扭曲,最后幻化成他母亲的脸。
他再痛,怎么痛得过母亲生产之痛,父亲受刑之痛?
他咬碎了棉衣衣袖,人却在这血红色中丧失了一切感知。
即使昏迷,他依然仿佛能感觉到痛,他整个人都在深渊里,被黑暗和疼痛包围着,看不到尽头,哪怕尽头只有粉身碎骨。
在那无尽的疼痛中,忽然有一道涓流细细的涌进身体,模模糊糊中似乎疼痛减弱了些。他连这么一点点糊涂都不肯,强迫自己清醒,清醒。昏沉中意识复苏,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摆成了盘膝静坐的姿势。
这种姿势为什么疼痛反而减轻了?是谁在他背后运内功输入真气,助他抵抗疼痛?
“不要多想,守住丹田,按我说的做。”
苍老的、熟悉的声音。他心里一紧,那道细流乍然一冲,避免了走入岔道。苍老的声音严厉起来:“按我说的做!”
他开始朗读一段心法口诀。林平之没有犹豫的机会,身体的痛苦也使他不能犹豫,他全身的力量都用来强迫自己照着做。他浅浅的内力怯生生的引导那道涓流,缓缓进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那疼痛渐渐地缓解,血流渐少。
周天完毕,他已近虚脱,却终于能够忍受疼痛。他被好好的放平躺下,篝火的光映照出老人高瘦的身体,正是风清扬。他喃喃的说:“多谢太师叔。”
风清扬的脸在篝火的微光中凝重无比,沉声说道:“不要说话,闭上眼睛,按刚才的口诀自行修炼。”
他当然知道自己正应该这么做。于是依言闭上眼睛,继续修炼。眼皮越来越沉重,内息依旧在流转,他却沉沉的睡过去了。
他在梦中数次被疼醒,每次□出声,风清扬都在身边低声朗读口诀,他下意识的随着那口诀修炼,再次入睡。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醒过来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进室内,清清冷冷。
风清扬不知道在哪里弄了个瓦罐,正在煮粥,清香四溢。他动了动,一动弹全身都痛得无可理喻。风清扬回头看看,说:“别乱动。”
他低声说:“让太师叔看笑话了。”
风清扬淡淡的道:“我见你在思过崖上几番辗转,以为你为了冲儿想不开,却没想到是为了你的家传剑法。我不知你有此决定,一时大意,幸好当时没有走远,否则你一条小命只怕便断送在自己手上了。”
他心里一动,风清扬是知道他和令狐冲的事情的?他怎么可能知道?但是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以后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令狐冲有任何瓜葛。他沙声道:“多谢太师叔为我疗伤。”
风清扬摇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的曾祖父。这疗伤的法门,是他自己清楚写在上面的。”
林平之低声说:“是。”他知道风清扬并不喜欢自己,虽然心中感激,却不再多言。
风清扬却沉沉的叹一口气,说道:“早知今日,老夫当初便……你是极好的练武材料,当日冲儿向我恳求,我却始终不肯教你独孤九剑,他心中一直很气不过,你却能一笑了之。这份涵养隐忍,比他是强多了。可是,孩子,独孤九剑与你性子不适,就算老夫教你,他日你的成就,也必然在冲儿之下。”
林平之虚弱的笑笑,说道:“弟子知道自己资质不够,比起大师兄是差远了。”
风清扬摇头道:“不然。你的资质,比冲儿只有更好。你聪明、勤恳,心思单纯,你不及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心事太重。好比当日你们发现思过崖后洞,冲儿失魂落魄,无所适从,你却能极冷静的找出应对办法,虽然,嘿嘿,有些不够光明磊落,可是比冲儿,那是有心计多了。也便是因为如此,冲儿随意任性,妄为胡闹,反而才能练得好独孤九剑,你却多半连一个忘字诀都做不到。”
林平之微微颔首,道:“不错,大师哥教我独孤九剑,第一个忘字诀,我便做不好。”
风清扬又道:“当日冲儿问我为何不教你独孤九剑,我不愿使他不快,便以辟邪剑法搪塞。其实虽说是搪塞,总有七分是实。我确实是很想知道,辟邪剑法与独孤九剑,孰高孰下?只是天意造化,我并没想到你竟然能够真的得到辟邪剑法。平儿,这路武功甚是邪气,你既已决心要练,可愿我从旁协助?”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