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你昨日说的……那些喜欢,又作不作得真?”
花嗣音“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不仅没有丝毫动容,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半分波动:“不过是哄醉鬼的话,你竟也信。”
殷离一听此言,也轻轻笑了。
笑完以后,她眉目之间隐去了才露的一点微光,又覆上了一层冷漠的霜雪。淡然轻佻地将指尖放到唇边轻吻,“真是令人难忘的一夜,花堂主的媚术果真名不虚传。若是今后长夜寂寞,落蝶谷有的是烈酒招待……”果真名不虚传,让我也猝不及防,就这样可笑地坦露了心迹。
花嗣音自然听出她口中的讽刺之意,只是并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倒是要多谢殷毒医昨夜的悉心招待了。”回眸媚然一笑,便施施然地出了房门,空留满室余香。
殷离微笑着看着她出去,直到房门合上,背影走远,才冷凝了面容,有如瀚海阑干风雪欲来,遍布沉沉暮色。
她沉默半晌,猛地扬袖抬手,不用内劲,就直往一旁的紫檀书案上削去,将那坚硬的木质生生地劈成了两半,白净的手被扎划得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魔教总坛。
奢华气派的尊位之上,孟星野垂袖独坐,依旧神色淡漠,让人揣测不透内心所想。椅背上巨大的镂空羽翎在他身后伸出,衬得他有如一尊俊美无俦的神像一般。
黑衣墨行面容依旧隐忍冷峻,在石阶下低头立着。
他如今身份不同,已是亲卫羽翎分支的统领,负责着教主直接传达的命令。
“禀教主,摘星楼的底细已经查清,背后的经营者是名剑山庄的人。”
孟星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忽然问道:“若有一虎,渐有妨害其主之势,你道应当如何。”
“自当就地扼杀,以免养虎为患。”墨行斩钉截铁。
“非也。”孟星野摇头,眸色深沉无底。“应当放任自流,使其成势,再连根拔起,永绝后患,方为上上之策。”
“属下愚钝,谢教主提点。”
孟星野摆了摆手,微微抬眼,“花堂主回去了么?”
“花堂主今日清晨才从落蝶谷出来,有些神情恍惚,直往其所在的分坛去了。”
“落蝶谷可有什么异常?”
“毒医武功不俗,羽翎不敢太过接近探查。只知从今晨起,毒医就在谷中接连练了一日的剑。剑式狠绝,剑气凌厉万分,所至之处,山石树木损毁无数,似是走火入魔。”
“气急攻心,倒真是动了心思。”孟星野摇头,只轻笑着。
墨行性直,自然参不透他是何意,只好依旧垂首立着。
等了半晌,孟星野终于开口,说出的却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你即刻命人去山间别院六角亭上,将那副香榧木棋盘备好。”
“是。”墨行依旧一头雾水,但只要是教主的命令,他都不论如何,只顾妥帖办好。
“慢着。”
已经转身要退下,却听见一贯高深莫测波澜不惊的教主竟然有些急切地开口。
“让别院的人备好茶叶,就是例次用的那种信阳毛尖。”他闭眼仔细想了一想,“还有,记得沏茶的水,要用前年收的那几坛压梅之水,万万不可疏漏了。”
“是。”墨行从未见过教主这副认真郑重的样子,只道是什么世外高人抑或江湖名宿,等到发现来人正是那个不过双十而已的毒医时,不禁暗道,江湖传言神医门与本教关系匪浅,果然不虚。
作者有话要说:
嫌弃上一章的太欺负人了!都拖出去五十大板!
第39章 变数
殷离在落蝶谷不眠不休地练了一日,剑舞累了又弃剑换起掌法,直把那些奇树怪石都扫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到了日落,她终于倦了,独自一人走出院子,坐在寒冷逼人的风口。
暮色沉沉,寒风冷冽,夹刀带剑一般,狠狠地刮得人脸上生疼。
风不断地呼啸着灌进来,吹得她早就散乱的长发飞舞飘散。
仿佛只有这样的冷,才能提醒自己,昨夜的温存已经随着那人的离去而不复,余下的,只有此刻茕茕孑立的自己。
殷离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又浮现起那张容颜。
初见时,她满身伤痕虚弱无比,惹人怜爱。而后的逐步试探与接近,她的韬光养晦,委曲求全,让她见识到了,她不仅仅只有美色出众。
山崖边上舍身相救,山崖底下相互扶持,一截衣袖换去一串剑穗,温暖而羞怯的笑容……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的动心?”
她闭着眼回忆,只觉怀抱空荡,气息冰凉,那些伤人的话语又如一把尖刀反复出现。
“不过是哄醉鬼的话,你竟也信。”
那样甜蜜的谎言,可是她却宁愿真真切切地相信。就算是剧毒,也多想……再尝一遍。
殷离在风口坐了一夜,露水沾湿了薄衣,又重新被风吹干。
她终于平静下来,脑中思绪渐渐清晰。
东方欲晓,晨曦初露。独坐了一夜的白衣女子终于立起了单薄消瘦的身姿,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踌躇几步,脚步漂浮,却没有回屋,而是缓缓地走出了落蝶谷。
到达山间别院时,已是午后时分。
依旧是楼阁绮丽,云烟袅袅,碧水环绕的六角亭上,远远地就看见亭中玄衫男子静坐,微笑独弈着,仿佛面前放着的不是棋盘,而是万里江山的画卷。虽未言语,但眉目之间自有一种指点天下的风采。
桌上两个茶盏已经备好,如同早已知道她要来一般。
殷离的面色冷了下来。她最恨他这样了如指掌的样子,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无论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来了。”孟星野头也不抬,一贯和煦的笑容此时落在殷离的眼中分外刺眼。
“你知道我会来,难道与你有关?”殷离也不拐弯抹角。
孟星野却不答话,伸手拈起一枚棋子落下。“茶还热着,尝一尝吧,是你最喜欢的信阳毛尖。”
殷离看也不看那茶盏,只注视着他那张永远不变的脸,想要看出什么破绽,虽然只是徒劳。“既然你不愿意她与我来往,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我身边?”
孟星野神色依旧淡定,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这茶用的是前年收的压梅雪水,大概还堪入口,再放就要凉了。”
殷离本就无处发泄的火气顿时全部冒起,忽然立起,一挥手将面前的茶盏扫落在地上。那清脆的碎裂声让孟星野的眉头微蹙,但仍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远处侍立的墨行连忙按剑冲了过来。
他在教中十余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敢对教主这样无礼。才要拔剑发难,就见孟星野摆了摆手道:“无事。”
如此不敬,竟这样就算了?虽然心中忿忿,但墨行还是隐忍下来,收剑退下。抬头的刹那间,看到那个少女正在打量着他,却还是忍不住目露厉色地瞪了她一眼。
若是平时,两人恐怕就要交起手来,但此时殷离的确没有理会他的心情。
她重新坐了回去,声音恢复了既往的平静:“我只是想知道,是否与你有关。”
她心里也矛盾得很。若真的是孟星野授意,那即是最大的阻挠。但若不是,就是如花嗣音说的那样,她对自己只是一时逢场作戏而已。
无论是哪种答案,都并不乐观。但她对这段关系还存在着幻想,所以需要一个答案,来让自己坚持,或者放弃。
孟星野却淡淡笑了。“从你第一次为了她来这里找我,我就知道,在你心中,那朵小花,必定是与旁人不同了。”
“你要做什么,尽管与我说,不必为难她。”
“你倔强的性子,最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如今,却会为了一个女子,说出这样服软的话。”孟星野轻叹一声,棋盘上的手一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还是,对她做了什么?”殷离却急了。
孟星野的目光回聚,将手中棋子放下。“你何不亲自去问她。”
孟星野见她沉默不语,又道:“你若是已经确信,也不会来问我。可是你何不想想,你对她,究竟又了解几分?那朵小花的性子,可要比你烈得多。若是她自己愿意,我自然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我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改变,就是如今,若是你愿意回来,也依旧可以做我的左膀右臂。”
殷离一听此言,却更加认定是他在暗中作梗,怒极反笑道:“你究竟要管我到什么时候?明明已经断绝了关系,又何必还总是派人跟着我,监视我,难道是害怕我背叛你么?”
“我说过,只要你找回那副美人图,我便承认你的能力,自将放任自流,再也不管。”孟星野从容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图未找到,你却越发倒退了。”
殷离语塞。当初约定时,她原以为不过是一幅图卷,应当极好寻觅,谁知过了许多年,也去了多方寻找,作了不少功夫,却每每都无功而返。如今才知道,若真要与眼前人算计,自己就算再修炼上十年,也决计无半分胜算。
每次都是这样,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倒让自己心灰意冷无比。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像是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殷离心中已经放弃了。
她轻叹一声,“就当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你……不要让我真的恨你一辈子。”
下山之后,殷离在京城之中,找了一处酒馆落脚。
此时酒馆之中并无什么人,她上了空荡的二楼,独自坐在屏风遮挡的偏僻角落处,叫了一壶薄酒,自斟自饮着。
她的心中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也越想越觉得,花嗣音态度的突然转变很是蹊跷。难道要真的如孟星野所言,亲自再去问个明白?
殷离摇了摇头,仰面将杯中酒饮尽。她这样高傲倔强的性子,要如何用着卑微的姿态去纠缠不清呢。更何况,若是将那样残忍而讽刺的话语再听一遍,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拔剑血洗了整个血衣堂。
正烦恼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是有人上了二楼。
她随意地一瞥,只见是几个身着黑色劲衣的虬髯大汉,姿态极为粗野,手中还持着几柄穿环大刀。那群大汉在东侧的窗边坐下,开始喧哗嘈杂地谈论了起来。
殷离素喜清静,一见此景自然不喜,正要叫来小二结账,却突然听到他们的谈论声中出现了魔教的字眼,不免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