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来了一波又一波，不管怎麽验血检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次也一样。赤司家的私人医生过来，血抽了几百毫升，什麽检查都做了一轮，得到的结果依旧是“少爷各项指标一些正常，找不到高烧的原因”。
病中的赤司看上去很虚弱，脸颊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昏迷中的他显得极不安稳，一直在发抖。他甚至用力咬著嘴唇，牙齿咬破了皮肉渗出殷红的血丝。
黑子每晚都趁著人不在，悄悄实体化，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膝盖上，给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汗。
“滚开……不要用那张脸……”赤司在昏迷中反反复复说著一样的话，俊美的脸庞痛苦地扭曲著，被重重叠叠的噩梦压得喘不过去来。
黑子照顾了赤司一通宵，帮他换衣服，换毛巾。
怀里的人全身滚烫，赤红的发凌乱地耷在前额，微弱的吐息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一定有的，我可以为你做的事。
黑子垂下眼帘，吻住赤司滚烫的唇。
※
白天，赤司有仆人们服侍，黑子便来到图书馆翻看资料。赤司家的私人医生全都是经验丰富的优秀医师，很多都在国立综合医院就职过。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病，黑子不奢望以他三脚猫的自学知识能治好。
他在乎的，是赤司梦魇缠身这件事。
如果能找到让那人无梦安眠的方法，昏迷的时候不那麽痛苦，让他赴汤蹈火他都愿意。
“促眠定神的药材……啊，有了。”
黑子一个字一个字细细地看，将那些个配方悉数印到脑海里。是药三分毒，加之是个外行，黑子没有看那些药性很强的配方，只记下了些温和调理性的药材。
反复背了三遍，确认记牢了，黑子把书放好，穿过墙飘到马路上。他的目的地是全市最大最全的药材商店，在那里他可以一口气将需要的东西找齐。
印象里，药材商铺在距离图书馆三条街的拐角处，不知道现在换地方了没有……黑子循著记忆往那边飘去，虚无的身体轻松穿过阻隔的墙壁，没过多久就来到了目的地。
“没怎麽变呢。”黑子忍不住感慨，熟门熟路地往存放药材的货架飘去。生前他在这里打工过一段时间，对一切相当熟悉。距离他车祸身亡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很多建筑都拆得拆搬得搬，极少有这样毫无变化的。
岑菱，芝心，糯安……黑子默念著药材的名字，回忆各类药材需要的克数配比。这里的药材都经过了风干处理，看上去黝黑黝黑的。黑子熟稔地将需要的分量取出来磨成粉分装好。
一切打理好了，黑子手突然一顿。
怎麽付钱呢？
黑子纠结了。直接不付帐拿著东西走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付钱的话……天晓得他生前的工资卡还在不在？！估计已经被注销了吧……
黑子正纠结中，库门外传来了人声，语气慌乱。
“地震预警，大家快点避避！”
“可是主任，天台上还有药材在晒，我们是不是该收回来？”
“万一地震比预警的还要严重呢？不要拿生命开玩笑！”
“可是那些药很贵……”
“没有可是！现在避难最重要，等地震平息了我们再去回收。”
脚步声远去，黑子缓缓飘出药房，略一思索，直接穿过天花板往天台飘去。
有些药材刚送到的时候还沾著露水，不易於保存。药铺的工作人员会将它们平摊在天台晒干，之後才会入库。
天台上果然铺著不少药材，黑子握住怀里的符咒，阴气在他身边回旋聚集，带起一圈圈涟漪。漩涡中央，蓝发蓝眼的人缓缓出现，和服衣摆在风中微微摇曳。黑子挽起袖子，把泛著淡淡清香的药材码好，放到一旁的箱子里。
不付钱就拿东西，实在不符合他的三观。
没有付款手段的情况下，他只能尽力帮他们做些事。
黑子麻利地收好了一箱，把箱口封好。正当他准备继续工作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异样。
好像有人正看著他，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种感觉很罕有，黑子生前就是个低存在感的人，死後化成游魂，除了赤司再没人看得见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被他人视线锁定住的感觉。
在天台的另一端，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银白的发，深灰色的眼眸波澜不惊。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黑子冲他礼貌地颔首，心下却暗暗吃惊。
他自认存在感够低了，那人却比他更甚。
银发的男人缓缓开口，“你……”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到一阵纷乱的嘈杂之中。
地震？！
地面晃动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黑子皱了皱眉头。手边的药材们在颤动的地面影响下往一边滑落，黑子赶紧用身体将它们护住。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身边，正是那个神秘的银发男人。
黑子余光看到男人也蹲下来，帮他护住另一端的药材，感激地说，“谢谢。”
“不客气。”那人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一如他的表情，淡漠地仿佛激不起半点波澜。
地震第一波稍稍平息，黑子赶紧加快手里的动作，把第二箱药材装好。在银发男人的帮助下，下一波地震开始前，天台上的四个箱子已经装得满满当当。
“真的帮大忙了，你也快点去避难吧。”打理好珍贵的药材，黑子说道。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害怕地震，但是对方不同。
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危险的。
对面的人定定地看著他，“我不用避难。”
黑子瞪大了眼睛。不等他消化这句话背後的含义，一片黑影突然笼罩住他们。银发男人将黑子往身後一推，不著痕迹地将他护在身後，表情陡然变得冷冽。
男人的手心，阴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聚集，最後凝聚成一柄剑的形状。
“闲谈到此为止，先解决厉鬼再说。”
这是黑子第一次见到厉鬼。
对方有著庞大的身躯，漆黑的面孔没有五官，只有一只硕大的嘴。鲜红的舌尖滴著深绿的粘液，当它朝向黑子和银发男人的时候，那只舌头像蛇一样扭动，很愉悦的样子。
不用怀疑，黑子他们在这只厉鬼心中是一顿美餐。
“黛千寻。”冷不丁的，银发男人开口说，“我的名字。”
“我叫黑子哲也。”话音刚落，厉鬼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和它滑稽的圆滚滚的身形不同，厉鬼的动作相当灵活。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黛千寻夹在腋下往後方跃起。
“你当下诱饵。”黛言简意赅地说，黑子点点头，恢复了虚无状态在空中缓缓飘荡。黑色的厉鬼很快来到他身侧，蛇一样的舌头缠上了黑子的小腿，一路向上滑动。
黑子闭著眼。感到滑腻的东西滑到他的大腿上，忍不住一阵恶心。
“破。”阴气聚成了剑的形状，准确地刺中了厉鬼的眉心，那个东西凄厉地惨叫一声，在空中挣扎著翻滚著，慢慢消散成了一团白雾。
“……谢谢你。”黑子虚弱地说。刚才的经历远超出他的想象，没想到死过一次的他，竟然还会有这种命悬一线的感受。
“不客气。本来这只厉鬼就是冲著我来的。”黛千寻脸色依旧平静，他凝视著厉鬼消失的地方，眼神闪烁著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你们认识？”见黛的眼神似乎有些哀伤，黑子忍不住问。
“嗯，我们以前是朋友，在他还保有理智的时候。我们在人间飘荡了很久，大概有一百多年吧，不记得。”黛抚上黑子的脸颊，手心冰凉，“你长得和他很像，都是蓝色的头发，小小的个子，皮肤很白。”
“他爱上了一个人类，约定永生永世在一起。我劝过他，他不听。结果过了两年，那个人类结婚了，又生了孩子。”黛闭上了眼睛。“孩子出生的当天，他周身阴气暴涨，没多久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黑子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轻颤。如果不是赤司在，他很可能也……
“据说，爱上人类的鬼只有两种下场──成为厉鬼，或者，魂飞魄散。”黛望著黑子，眼神意味不明。
“黑子哲也，你的结局会是其中哪一种？”
TBC
作家的话：
工作好累……年末果然是地狱麽QAQ
25、无法触碰的爱人…25（赤黑，年下，人鬼恋）
第25章
黛千寻所说的，简单解读起来，那就是“爱上人类的鬼都不得善终”。
人和鬼的差别太大，二者的时间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在黛看来，人类是一种善变的动物，他们的“相守一生”，很多时候都不能兑现。
“鬼有鬼的生活方式，不该和人类牵扯太多。”黛往前走了几步，他的身体同样虚无得近乎透明，伸出的手指却能真实地触碰到黑子的脸颊。
因为他们是同类。
“黑子哲也，我跟著你好些天了。一开始只是觉得你长得和他很像，後来发现，你们相似的不仅仅是外貌而已。”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为了那个人类四处奔走的样子，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不用说也知道，那个“他”是黛的好友──也是之前他们收拾掉的厉鬼。
不和人类有牵扯……吗……？
黑子垂下眼帘。差不多十六年了，自从变成这副虚无的模样，所有的快乐，都是那个人带给他的。离开赤司，他或许可以在这个世间自由自在地飘荡，不为任何人或物停留，就和黛千寻一样，无爱无恨亦无嗔。
但那又有什麽意义呢？
黑子哲也的世界是围绕著赤司征十郎转动的，相对的，离开了那个人，他的世界也就崩塌得一无所有。
“谢谢你，黛君。” 黑子淡淡地笑了，侧头的弧度非常漂亮，“就算结局是厉鬼或者魂飞魄散，我也想和他在一起。永不後悔。”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友人重叠在一块儿，黛闭上眼，眉宇间尽是疲惫。
“千寻，我想和他在一起，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