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晓娉愣愣了两三秒钟,又赶忙抱着孩子进屋。才抬起脚,身子却不由得往后一倾,也亏得被阿Bei托住。阿Bei扶着严晓娉,严晓娉却是厌恶地往后瞟了一眼,又挪了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进屋。
这是一间不够二十平的小平房,前后还隔了一道,大概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卧室。屋子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掉了一地、碎了一地,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小雨点还在哭,严晓娉掂了掂孩子,又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还是哭,还是含糊不清地叫着妈妈。
严晓娉换了一个姿势,一手托着小雨点的屁股,一手托着小雨点的背脊,正对着,又笑着安慰孩子:“不哭了不哭了,妈妈在呢。小雨点乖,妈妈在呢。”
小雨点似乎愣了一下,又贴上身,搂着妈妈的脖子更是哇哇地大哭。
“乖啦小雨点,妈妈在啊,妈妈在呢。不哭了乖。”严晓娉一边说着,一边抖着。已经是一瘸一拐,却还是原地打着转,已经是伤痕累累,却还是笑着说:“不哭不哭,妈妈在呢。”
好半天,小雨点才止住哭声,伏在严晓娉的肩上小声抽泣着。抽泣的时候还是会发抖,一颤一颤的,晶莹的泪水挂在长长的眼睫毛上,两眼汪汪,又好奇又无辜地看着阿Bei。
整一个过程,阿Bei一直都在。可严晓娉的眼里似乎就只有小雨点。
抽泣声渐渐平息,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孩子哭着哭着也就累了,困了。
严晓娉把孩子平放在床上,盖上一层小被子,这又收拾着把横七竖八的桌椅扶正。阿Bei也帮忙,上前一步把扯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捡起,又帮着扫了碎玻璃碴。
“你去我那吧?”阿Bei心里没有半点底气。她不知道这些年严晓娉到底遭遇了什么,但她知道,严晓娉怨她,恨她。“就算是为了你女儿,去我那吧。”
严晓娉沉默,这一份沉默似乎很长,时间停滞不前,阿Bei静静等待着,便如同是等了三生三世。到最终,严晓娉也沉默着点了点头。
简单收拾一番,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门,走出小巷。居然那三轮男也在等,看阿Bei来了,急急地跑上,又试图拎过阿Bei手里的大包小包:“陈小姐,”
阿Bei怔住脚步,缩了一下手,听男人继续说着:“那个,今天这事儿……”
“谢谢你给我的电话,非常感谢。”阿Bei说着,耸了一下肩膀,这便扭头离开。
回到画廊,已经是夜里九点。透过衣领,看得见严晓娉的肩膀上泛起一片淤青,那是被张源踢的。阿Bei说去医院看看,严晓娉说不用;阿Bei又问严晓娉想吃点什么,严晓娉也说不用。
画廊正常的营业时间是到晚上十点。只是这些天操办摄影展的事儿,倒腾不出人手来顾及画廊。此时此刻,画廊里空无一人。阿Bei领着严晓娉上三楼,严晓娉环顾了一周,问睡哪。
阿Bei推开卧室门:“这呢。”
“就一间?”
阿Bei点了点头,又赶忙补充:“我可以睡沙发。”
从来都是严晓娉对阿Bei小心翼翼,再见面,卑微的竟是阿Bei。小心翼翼地说话,小心翼翼地做事,生怕自己的迫不及待会把严晓娉吓跑。就像是捧在手心里的流沙,握得越紧,流得越快。这样的感觉似成相识,康桥对自己,又何不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一墙之隔
夜深了,有皎洁的月光穿透百叶窗的缝隙,静静洒落。沙发太软,睡得不大舒服。何况屋里面睡的还是自己最日思夜想的人。这些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为什么要把严晓娉一个人留在绝望里。她说过,不要把她一个人留下。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工作,连一个安身之处都没有,举目无亲的她,又遭遇了什么?
“Bei!”屋子里的严晓娉发出一声惊呼,急促而短暂,像是在叫阿Bei,又像是在叫“不!”。阿Bei从沙发上跃起,一个箭步冲到卧室门前。刚一扳门把手,听咔嚓一声,却是丝毫未动:门被反锁着。莫名的,心里凉了一截,阿Bei也只能隔着门小声叫唤着:“怎么了晓娉?”
“啊?没事!”屋里的人应着,听着有沉沉的喘气声。她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从梦中惊醒。
“真的没事?”
“没事。”
阿Bei恹恹地躺回沙发,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又辗转反侧。门被反锁了,这是严晓娉的缺乏安全感的生活习惯,还是在防着她。大概是防着她,她都不让她进门。心寒,冰冷刺骨。回想严晓娉留给自己的那些话,是自己多疑了。自己多疑,又不愿多问,造成了两个人之间隔阂,造成了这般境地。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又到底遇到了什么。
屋子里进了一只小甲虫,又被外面的月光吸引,正扇着翅膀扑打窗户,扑了几次也找不到出路,依旧是卖力地扇着翅膀,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也不知道过了几点,毫无睡意。
听着咔嚓一声,卧室门解锁,严晓娉踮着脚地从屋里出来。她出来了,她出来了,阿Bei想着,又忙闭上眼,屏住呼吸,佯装熟睡。
事实证明,严晓娉出来了也跟她无关。她只是来上厕所的。她悄悄进了厕所,关上门的时候也听着咔嚓一声,厕所门也被反锁了。不一会儿,阿Bei听到两次冲水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听到有马桶刷的摩擦声:她在干嘛,半夜刷厕所?
当三次水声响过,严晓娉从厕所里出来。
阿Bei还闭着眼,却也明明白白地感觉到,严晓娉从沙发一旁走过,走过了,又折了回来。她捡起垂落在地上的薄毯,张开,又轻手轻脚地盖在阿Bei的身上。她抓了放在茶几上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稍稍提高了两度,又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阿Bei。
阿Bei在装睡,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睡”容变得安详一些,自然一些。大气不敢出,生怕坏了这一刻的氛围。阿Bei也曾端详过严晓娉的睡容,安详,恬静,美好。那个时候的她并不乐意把“爱”或“不爱”挂在嘴边,可每一次看怀里的严晓娉,便有一股浓浓的爱意从心底腾起,如雾气一般在心头弥漫,萦绕。或者,此刻的严晓娉也是这样,看着是极力抗拒着自己,却无法抗拒自己的内心:她是爱她的,一定!
严晓娉盯着阿Bei看了有五六分钟,似乎呼了一口气,转过头,又愣了五六分钟。起身离开,这手却被阿Bei牢牢扯住。
“我爱你,”阿Bei说着。
严晓娉心里一颤,那被牵着的手也跟着一颤。这样的颤动,也似乎带动了阿Bei的心,由此共鸣。
“我爱你,”阿Bei还仰头躺着,目光却紧紧地定格在严晓娉身上,又重复了一次:“为什么你最后留的是这句话,你遇到了什么?”
“都过去了。”严晓娉说得很平淡。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阿Bei说着,从沙发上做起,又把严晓娉拉近些。
“都过去。”
“我那个时候是嫌康桥烦,把手机丢了。”
“是吗?”严晓娉反问着:“我们失去联系是因为康桥?真好,那你又是怎么到现在才看到留言的?”严晓娉的嘴角微微上扬,是冷笑,又扭头看着阿Bei,目光凄厉:“你什么时候变得会找理由了?这不像你。”
“是……”阿Bei愣了愣,严晓娉说得没错,她就是在找理由,找借口。“我听别人说,你回不来了。你的跟腱断了,你的男朋友在医院里照顾你。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是你又骗了我。正好康桥也骗了我。那个时候,我谁都不愿意相信,觉得康桥是骗子,你也是骗子,所以……是我心灰意冷,不想再想你,不想再联系你。”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阿Bei沉默了片刻:“你一定不知道我学了韩语。那时候想找个机会去韩国见你,就像你说的,我做你的特别助理。不管是在韩国,还是在中国,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怎么都成。然后呢,我跟你视频的时候听到你骗你舍友说,我就是你姐姐。挺心寒的,我是你姐姐。后面又看到了你跟那谁的视频,你们还接吻了。”
“那是个意外。”
“可你们之间有暧昧不是吗?”
“你以为谁都能跟你一样吗?你是私生女,你为此可怜,为此自卑。但你又知不知道,你比任何人都要幸运。想想你在酒吧的时候,你怎么摆脸色、耍个性都可以,因为酒吧是你家的。你嗑药,你用假身份证,你撞了别人的玻璃墙,你还打了江山,可每一件事都是不了了之。为什么?因为你有父母,而且是很本事的父母。这个画廊应该也跟他们有关系吧,就凭你那装逼耍酷、漫不经心的个性,你不可能靠自己的能力就拿下这家画廊。”严晓娉赤裸裸地批判着,可事事在理,阿Bei也无法狡辩。“但我呢,我连父母都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异国他乡,我能怎么办?知道我为什么会从一个个人歌手变成女团歌手吗?”
阿Bei摇了摇头。
“带我去韩国的韩理事很器重我,是他为我量身定做了个人歌手的出道计划。可才过了一年,韩理事在公司内部的斗争中落败了。跟他相关的计划全部搁置。就这样,我也被搁下来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秀女进了宫,却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严晓娉顿了顿,又捏了捏肩膀——那里还带着伤,怕这会儿是又胀又疼。“算了,都过去了。”刚起身,又被阿Bei拉住。
“我想听!”
“你想听?”严晓婷凑上前,又笑着说道:“很好听是吧?”
“你别这样。”
呵,严晓娉笑了笑,也是沉默。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前辈。前辈挺喜欢我的,怕也是一见钟情。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对于他,也就是像大学时候对待张源一样,只当他是处得来的朋友。但另外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