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真的有血缘关系,西门一白好似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而律香川,因为这个身体……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都搞不清楚了,他当然也不想去管那么多!
西门一白站在院子里,撑开手,他的衣服和头发无风自鼓,隔着老远,律香川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他的长发也轻轻摇摆起来,这人兴许是动了杀心。但他也做了准备,他冷哼一声,朝院子里追出去。
又是三根银针朝他射来,在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毒蛇吐信。西门一白抬起手,地上的树叶都开始打旋,朝他的方向聚集过去。这一掌若是挨下去,无论是什么人都必死无疑。
嘭的一声巨响,飞沙走石,木制的门扇被后劲打飞,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但是他的那一掌却没有打中。 门板噼里啪啦碎成木屑,扬起一片灰尘,后面哪里还有律香川的影子。
他猛然收手,脉息凌乱,血液逆流,继续要站立不住。毕竟躺了十年,猛然能够行动了,身体却不能自如使用,经脉也有些紊乱,险些走火入魔。西门一白歪头朝前面看了看,如白叶一样的眉毛皱了两下,好小子,这样的障眼法也会使,只听后背一阵破空声传来,西门一白刷地反手一截。“你这样对我穷追猛打又有什么意思……”他收回了手,藏进袖内。
一滴,两滴,他站的地板上印出几朵细小的红梅。
律香川站在他背后,嗓音还有些沙哑:“你杀了我的朋友,所以我理应杀了你,为他报仇。”西门一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他道:“那你就试试,能不能杀了我,我会在星宿海等着,不见不散哦~”话未完,他伸展手臂,在地板上一踏脚,朝楼顶飞去,又轻又快,眨眼之间就没了人影。
律香川恨恨地站在院中朝他消失的方向看着,那人的轻功可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好似刚刚只是在逗他玩,若是还有一个人能比得过他,也许就只能是将他们从蝙蝠岛上逼出来的楚留香了。
律香川摸了摸脸。
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哭,陆远的尸首横在屋里,带着血腥味的解药还在自己怀中。他来到陆远面前,跪下来,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再咬牙爬起来,一步一步朝密室走去。
他要见的人是原随云……为了救醒他,他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如今走到这一步,即便他醒了,还能与他一起好好活下去么。
现在整个段家都是死人,清醒着的人只有他一个。
经过一段狭窄的甬道,中央挂着一个铜盆,不知什么东西烧得正旺,发出阴惨惨的绿光,墙上别着一支火把,也许是西门一白留下的。其后便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左边放着一个巨大的炼丹炉,还有许多未成形的丹药残骸。桌椅被推倒,各种纸张,碟盘凌乱的堆在地上。
律香川拿起一本书,上面写着《毒门百草注》。他看了几眼,扔在一边。
又站起来朝密室的后面走去。右侧有一块很宽的石头拦住,而且没有光线,不走到面前是无法发现后面还有空间。律香川朝后望了望,空无一人,他取下火把,照着朝更深处走去。
里面也是一个石室,空间比外面更大,没有外来光源,照着火把,律香川看见偌大的空间里,整整齐齐放着一排黑黝黝的棺椁,还反射着些许微光,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不明白……这些棺材是做什么用的。整个空间阴森森的,除了火光照耀之处,别的地方全是被黑暗所占领。
但律香川很快发现其中有一口是歪的,盖子也被掀翻在地。 他走过去,将火把凑近,仔细观察。伸手进去,拿起了一丝头发。他心跳有些剧烈,不得不深呼吸以平复自己内心的震动。
那一根发丝,是白色的,当然在橙色的火光下面看起来有些透明。但律香川猜测。这具棺材就是西门一白那个老变态睡的,那么其他棺材里睡的都是谁!
律香川急急忙忙跑过去,将火把插/在石缝中,从第一个开始,一个一个掀开看。掀开第一个,死人脸,僵尸眼,律香川伸手触了触他的鼻息,猛然又将盖子盖起来!掀开第二个,又丑又胖的红鼻头,双下巴,浑身一股铜臭味,生前必然是个富得流油的老财主。掀开第三个,鹅蛋脸,樱桃嘴,眼睛也滚圆滚圆的,身材倒是不错,死前也是个美女,可惜舌头伸的太恶心,律香川嫌恶地盖上盖子。 等他将棺材都看过一遍,里面的人几乎都是睁着眼睛,肤色暗哑,体温冰冷,连心跳都没有。也包括他之前想逃跑被段连君抓住时,抬棺材的那四个人。
但是没有他要找的人。律香川颓然坐在地上,既松了一口气,又茫然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到底将原随云弄到哪里去了。他会不会死了,在自己被软禁的时候,就被凌影拿去试药,或者拿去炼丹了。
火把也快燃尽,整个石室都陷入了黑暗。律香川捂着脸……黑暗中,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空荡荡的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慢慢折磨他的心,一个人,失去光明,失去朋友,失去……失去他,一种名为绝望的心情,涌上他的心房。浑身颤抖,很冷,好似灵魂被冰霜侵蚀。
☆、傻人有傻福
“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自原随云昏迷之后,他总是在梦中听见他的声音。
“你在伤心……”
“我并不希望你这样,你原本是个坚强的人。”
“如果你冷,可以靠着我。”
“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找别人。”
……
“如果你在,该有多好。”律香川梦呓一般,痛苦地说道。他的声音在黑暗之中,空荡荡的,有些听不真切了。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傻子……”
对,傻子。
这一句明晰又清脆,却不是他说的,律香川好似被雷劈了一样,踉跄着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问:“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被坚硬的棺木撞到,嘭地一声跌坐在地,很痛。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空气中大喊:“原随云,你出来——你出来——原……”只感觉身子猛然一紧,他被一个温热的身体搂进了怀里。
律香川几乎要站立不住了,那人的身体也有些抖,但比他稳多了。
他任性地攀着那人的肩,去摸他的脸,他的身子,去确认这个活生生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他身上的气息自己永远都不会认错。
“傻子。”原随云又对他说了一遍。 这一遍又缓又深沉,包含许多情绪。律香川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眼睛也有些热。他胡乱地将脸按在那人肩膀上,揉干眼中的泪水。幸好,是在黑暗里。
没有人看得见他的丑态。
原随云轻车熟路地捧起他的脸,接着唇上是湿热的触感,律香川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接受那人的掠夺。 深沉又绵长的吻,令律香川的气息完全凌乱,那人紧紧搂着他,不然他早就坐到地上去。他们一直紧紧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黑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寒冷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因为有原随云在。
原随云的吻缓缓向上移,从鼻子到眼睛,将他脸上的泪水吻干。他说:“别怕。”
“原随云……”律香川叫他。
“我在。”原随云稳稳接道。
“原随云。”律香川又叫他。
“我一直都在。”原随云离开他的脸,但手还没有离开他的腰。因为律香川随时可能倒下去。
律香川的泪水才被吻干,立刻又流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刻的感受,如果原随云死了,也许他不会流泪。伤心也许会使人哭泣,但感动会使人流泪,久别重逢的感情,更在那一刻汹涌爆发。因为在黑暗之中,律香川还不能完全确认原随云到底是什么状况。
那瓶解药还在他怀里,原随云被凌影拿去试药,现在纵然醒着,也许日后又会有什么异症也说不定。
“我带你出去,我们离开这儿。”原随云知道此刻律香川是多么需要安慰,他甚至知道他身上藏着一瓶失魂引的解药,可惜这种东西……
他轻轻地叹息着,又在律香川耳边温声道:“抱紧我。”
律香川只觉身子一轻,他便被原随云抱着,飞了一段距离,朝着有光线的地方走过去。进入丹室,从甬道里出来。这时候他才完全看清原随云的模样。
肤色白皙,没有变黑,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变,手脚完好无损,还是那个原随云,还是那个瞎子。虽然已经从密室出来,但是律香川还不想放手。原随云将他搂在肩膀靠着,脸上挂着一丝奇异的笑容,可惜律香川没有看见。
他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婆婆妈妈的老女人,只是想确认原随云是不是好好的,即使手摸到,眼睛看见,嘴唇碰到,都显示蝙蝠公子原随云确实活过来了,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样的梦,他已经在冰冷的大海上就做过了。情感令人盲目,律香川只觉自己配不上那二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说起陆远和西门一白。
丧气地低着头,人死不能复生,陆远为他做了很多事情,可是他连凶手都追不上。手掌一暖,却是被原随云捉住,“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原随云的声音好像安神用的迷药。
律香川心中一动,陆远死前所说的话,不正是,要他好好活下去么。陆远……对不起……
他未完的心意,目光中的泪水,手心里的血,都被律香川深深埋在心底。难耐的哀伤,也随之沉了下去,积淀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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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新坟上完了香,他站起来,看着坟墓边飞舞的黄叶,对原随云道:“我们去找西门一白,我要为陆远报仇!”即便不是西门一白杀了他,也是凌影和段连君下的手。 他现在解了失魂引,重出江湖,又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律香川与他究竟有何渊源,这也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