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的那一侧向前延伸开去是有些陡的山坡,而顺着山坡下来有些草木东倒西歪地痕迹,是明显被那人滚下来的时候压到过。
冯衡慢慢地走过去,倒在草丛里的那人一身宽大的外衫,却显得有些瘦弱。花白的头发露在外面,看起来是上了年纪。这个时候已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不知是昏迷还是受了重伤。一个竹质的手工容器歪在那老人身旁,一些植物的根和嫩芽散落一地。冯衡蹲下/身来,抬起手腕上的解析仪,对着那人从头到脚的走了一遍。最后发现这个人只是昏迷过去,身上的外伤大概只有脚踝处的扭伤。
倒是这个人的身体机能低下到令人发指,而且他的肺器官也已经几近衰竭。
冯衡凝视手里的解析仪,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公子……公子,这可使不得啊,这如何使得〃
苍老又急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在享受劈柴乐趣的冯中尉应声回头,他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粗麻衣,一头长发用一根筷子松松地挽了成一个发髻,斜斜地坠在脑后。随着他回头的动作,那不盈一握的发髻堪堪又往下坠了坠。只见梅老汉一瘸一拐地急急向他奔来,他的脚还没有完全伤愈,行的快了还要伴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冯衡放下斧头,急忙上前一步扶住老汉。
这老汉正是前些日子采药不慎跌落山脚的梅姓老人,冯衡救起梅老汉,给他简单地包扎了脚踝并守到老汉醒来,老头见这样一位气度不凡的公子救了自己,自然是感激不尽。冯衡问起他受伤缘由,原来这山叫毛头山,老人住在山脚下的毛夹村。老人儿子媳妇早些年便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孙女相依为命。老人以上山采药维持生计,但到底是年岁大了,一时不慎跌落昏迷,要不是遇到冯衡,命丧荒野也是未可知。
冯衡见老人并没有对明显和他不同,身着异服的自己感到陌生和怀疑,又见老人一人不便于行,便提议送老人回其距山脚不远的家。这也算到底是走出了这片对于冯衡来说太过原始的森林。
可他不知道的是,让他惊奇喟叹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万万使不得啊,怎么能让公子您做这些粗鄙的活计〃
梅老汉刚刚缓过来一口气,就急急忙忙道:
“公子救了老朽,已是无以为报。又怎能再让公子帮着做这些琐碎杂事!”
没说几句眼看老汉又要激动咳嗽起来。冯衡赶紧替老汉顺了顺后背,扶着他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将老汉带离充满木屑灰尘的柴房。
“老人家,您不必如此客气,我手脚健全,身体完好,如何不能劳作?”
冯衡学着老人的口气道:
“您脚伤还没好,不应随意走动,伤口长不好,影响您以后……”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抬手扶了扶歪下来的发髻,改口道:
“总之,我扶您回屋休息吧”。
梅老汉似乎不习惯这一看就身世不凡的贵公子对自己如此亲和,一路走去只听他嘴里反复叨念: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冯衡扶着梅老汉慢慢走进屋子,屋子里靠墙垒着一截短炕,地中间摆着一张小方桌和两个凳子,一侧的里间有张木制的矮床大概是这家里最昂贵的家具了。老人扶着炕狠命地喘了口气,慢慢地坐了下来,他一挨着炕,好似一尊被抽走了筋骨的泥像,立刻就萎了下来。
冯衡从森林里出来到梅老汉的家,已经过了十余天。他从老汉的描述和解说里,从自然环境和这里的人的生存状态中已经猜测出自己来到了什么时代。
这里是旧纪元时期的宋代,时间大约是12世纪。起初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梦,在这个还处在原始农耕文明的社会里,一切对于来自31世纪的自己来说都是陌生的。
对这个陌生时代的生存方式他一无所知,而从某种程度上讲,无知就是一种潜在的危险。幸好他先遇到了善良朴实的梅老汉,老汉对他开诚布公,却从不追问他的身世。对他明明有疑惑却也不点破,知道他无处可去之后还让他住了下来,这无疑是帮了冯衡的大忙。
可是好人却不一定有个美好的结局,他之前用解析仪扫描了老汉的身体时,发现他的肺器官发生了恶性癌变,并且已经到了晚期。旧纪元时期人类的身体就是这样的脆弱,一次器官小小的病变就能夺走一个生命;一次感染、一场病毒就能结束掉好多生命原本还蓬勃旺盛的成长。
冯衡扶着老人慢慢躺下,病痛在慢慢消耗老人的余温。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似乎已经用尽了老人刚刚积攒下来的精力。不到片刻老人就睡了过去。
冯衡在昏暗的炕边站了许久,这样的时代让他有些接受不了,生命这样容易就逝去,却是任何努力也挽留不了的。
冯衡从老汉的屋里出来,外面的阳光正好。
透过屋檐的茅草落在门边,却怎么也进不到屋里。有时候冯衡觉得他本来生活的地方就像这样,仿佛就在眼前,只要向前迈一步就能回到原来的日子。可是这一步迈了出去,也只是他站在暖洋洋的日光里而已。
冯衡仰起头想看看这还散发着温暖的太阳,究竟和他那个时代的有什么区别时,别在发间的筷子顺势掉了下来,那束缚了一早上的长发终于得到自由,瞬间像风拂杨柳一样四散开来。
叹了一口气,冯衡认命地弯腰捡起了筷子。
他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换个短发,这古人束发的手艺可不是三天两天就能一蹴而就的,但他也是知道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说的。本来他的身形外貌就和古人有些差异,古人,尤其是古代男子皮肤要比他黑上许多,无论身形还是骨骼,都要粗/壮许多。这些都是自然的选择。不像他们的时代,基因已经智能地选择最优进行匹配,再由育儿机构进行胚胎培育。而他对这里的生存环境还不是很熟悉,当然是存在感越低越好的,短发势必要招来更多的侧目和指点。
正在他犯难的当口,偏屋的那侧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这步子大概是太小,导致〃嗒嗒〃的频率相对快了一些,好似一桶豆子侧翻散落一地的声音。
在正屋和偏房相连的转角处,一颗小脑袋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望着他。黝黑的圆眼睛里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害羞和胆怯,她也不说不动,就是执拗地望着冯衡。
冯衡看见那藏在柱子后面若隐若现的梳的整整齐齐的两个发髻团子,不由地笑了笑,他朝那女孩招了招手,道:〃过来,小梅〃。
作者有话要说:
☆、 第四章 梅氏若华
女孩正是梅老汉十二岁的孙女梅若华,老汉出事那天迟迟未归,梅若华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待看到冯衡背着梅老汉回来,当时就泪如雨下。
她从小就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几乎就是她头顶上一片小小的却阳光明媚的天。这天她突然看见爷爷不省人事,仿佛是天塌了一样,攥着爷爷的手死死不放,直到后来哭睡过去还趴在一旁。
冯衡左右不是,只得将小女孩抱在身上,当了足足一夜的铺盖。说来也怪,梅小姑娘自打从冯衡怀里醒来吓了一跳便跑的无影无踪之后,转眼就变成了个小跟踪狂。每天除了照顾爷爷,准备一日三餐之外,剩下的全部时间都用来跟踪冯衡、偷看冯衡。
起先冯衡以为她是见到陌生人的新鲜感作祟,也只得佩服小女孩的勇气和大胆。但是十余天来,女孩总是有时间就偷偷跟在他后面,按理说新奇劲儿也早就该过了,冯衡感觉到奇怪。
今天冯衡第一次试着跟她搭讪,本以为女孩一定吓得跑掉。谁城想,梅若华听见冯衡的召唤,好像按下了开关的火箭一样,咧着嘴以要投江明志的架势直奔他来。快到近前,大概是突然想到什么,离着他两步的距离又堪堪停住。也不见她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手拧着衣襟下摆,另一手背在身后。
冯衡走到女孩近前,蹲下/身来,道:
〃小梅,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梅若华迅速地抬起头,圆圆地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对上那双温和地看着她的双眼,用比之前更快地速度低下头,用力地点点头,低声道:
〃恩〃。
这公子的眼睛真好看,她想,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只是当这人用温和的目光看人时,好像有如实质的温暖就照在她身上,通体的舒适爽朗。
〃那小梅,我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为何你一直跟着我”
冯衡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柔声问道。
女孩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攥着衣襟下摆的手更紧了。冯衡想了想,又道:
“可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奇怪的?”
女孩依旧不肯抬头,但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否定。
冯衡心里叹了一口气,女孩瘦瘦小小的样子看起来令人爱怜,十二岁的年纪,个子只有那么一点。想到她这样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地受尽宠爱,但她却要面对失去最后的亲人的事实……冯衡再次揉了揉她整齐服帖的团子头,道:
“你这头发梳的真好!”。
冯衡却没想到,他这一句话仿佛按下了切换了女孩的情绪模式的按钮,只见前一秒还低头做娇羞状的女孩,下一秒却迅速地抬起头切换成了真挚的眼神和溢于言表的微笑,她那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终于放在了冯衡的眼前。女孩摊开手,手掌上赫然是一把木头梳子。大概是她攥得紧了,手心里还印着密密的篦纹。她的手来回地摩挲着那梳子,小心翼翼地道:
“公……公子,我的头发梳的好吗?真的好吗?〃
〃当然了〃
冯衡道:
〃你头发又黑又亮,发质这么好,再经过你的打理,简直就是锦上添花了〃
小小的梅若华,并不能完全听懂这俊美又迷糊的公子的话,她大概是觉得自己被人夸奖了。她第一次被人肯定,使得她尖尖地小脸泛起了红光。双眼熠熠生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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