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役们下船搬运货物,不时便要扫几眼站在一旁说话的岛主和冯公子,这几天这二人周围的气氛着实诡异,连他们这些大老粗都感觉出来了,起码他们岛主从来没有这样和颜悦色,春光明媚过。
此刻,黄药师正在跟冯衡再次确认行程:
“那就如此说定了,你同我一道去往终南山看看。我此行要去终南山上拜见一位故交,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全真教看一看?”
冯衡皱着眉,道:
“这些江湖人士都有些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着实有些不太习惯”
黄药师一笑,道:
“那我也是这江湖中一人,你可有习惯?”
冯衡也跟着一笑,道:
“我却是要习惯岛主三番五次的相邀同行了”
他说完,二人相视而笑,默然不语,心中却都是明镜一样。
于是冯衡便随着黄药师,下了船上了马,又行了数日,这日,便来到了终南山下。
冯衡同黄药师站在山脚下看去,只见终南山东西绵远,南北辽阔,端得是宏伟壮观。他二人便拾阶而上,行至山中,云气变幻,移步变形,那山中景物或笼以青纱,或裹以冰绡,真是不可多得的奇观。
在山顶处依山而建了一座又一座重檐楼阁,在苍色的山岩的脚下,巍峨耸立。冯衡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青地的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正是“全真教”。
那透雕格心的棂星门前站着一人,此人身材甚高,腰悬长剑,风姿飒爽,英气勃勃,飘逸绝伦,正是全真掌教王重阳。
冯衡和黄药师二人,到达全真教已经傍黑了,冯衡被王重阳安排到黄药师隔壁的屋子后,黄药师与王重阳便关起门来,不知在论些什么事,冯衡也无甚兴趣,相比较他倒是想去看看这山中的景色,但今日奔波一天,他也便回去休息了。
倒是珊瑚似乎到了出游探险的时间,这一路走来,冯衡见它特别钟情林间的蛇鼠虫蚁,不时便要出去美餐一顿,也就由着它去了,他打开窗户,看着珊瑚飞了出去,便倒在榻上闭眼休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衡忽听得屋门前,有一惊叫声,呼道:
“哎呀,好痛,好痛,别啄我”
冯衡推门去看,只见月光从花树中照射下来,映得那人满脸花影,珊瑚吱吱地叫着,正在啄那人的头发,那人便跳着脚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这时他面容看得更加清楚了;却是个娃娃脸,但看他伸手便去抓珊瑚的爪子,珊瑚见他伸手过来,飞动更快,身子一晃,已然避开,不等那人再度出手,猛扑向前,来啄他的眼珠。
那人抱头鼠窜,珊瑚便追在后头去啄他犹如稻草堆般支楞八翘的头发。
冯衡见珊瑚还不松嘴,那人便像个孩子似的哀哀叫着,只好出声道:
“珊瑚,回来”
珊瑚听到冯衡呼唤,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乖乖飞了回去,落在冯衡肩上,梳理起羽毛来。
那人顺着珊瑚的身影便看到了冯衡,只见他先是盯着冯衡,傻呆呆地站着不动,嘴里缓缓地道了一句:‘真好看’
冯衡见他夸珊瑚却是盯着自己看,一脸的认真诚恳,颇有些诡异之感。
突然间那人眼光闪烁,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是全真七子中哪一人的门下?”
冯衡:……全真提子?
他便回道:
“我是今日随黄岛主一起来拜访的,并不是全真教的人“
那人听他这么说,便皱起一张略显幼稚的脸,道:
“什么?你竟然是跟着那桃花岛的恶人一起来的,你明明看起来是个好玩的人,怎么会跟那恶人是一伙的?”
他说完这话,冯衡肩上的珊瑚刚好梳理完羽毛,展翅便抖了抖翅膀。
这人的注意力便立刻被珊瑚吸引去,脸上登现欣羡无已的神色,问道:
“这是什么鸟,我却是从未见过?”
冯衡看他一脸天真,以为是全真教的小弟子,便答道:
“这鸟名叫珊瑚”
那人看这红鸟模样甚是可爱,通身殷红,竟无一根杂毛,月光下见它一双眼珠就如珊瑚一般,也是红的,便跟着念道:
“珊瑚?珊瑚,可不就如珊瑚一般”
接着他便一个纵身跳到游廊的栏杆上,蹲在上面,歪着头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作为主人,有些失了礼数,便抢先说道:
“我叫周伯通!”
冯衡只得答道:
“在下冯衡”
冯衡见周伯通直盯着珊瑚看,一脸想摸又怕被啄的渴望神色,不禁莞尔。
他抬手放在肩头,珊瑚看着眼前冯衡的手臂,又看了眼目光灼灼的周伯通,有些不太甘愿地抬爪,轻轻落到了冯衡的腕上,冯衡便将胳膊伸到周伯通面前,道:
“给你摸摸看吧”
周伯通一听,极是高兴,一张娃娃脸便显出孩童般的欢喜神色,小心翼翼地摸了两下珊瑚,便意味未尽地收了手,看着冯衡笑道:
“你这人比那黄恶人要好千倍万倍啦,不要跟着他,来我全真教吧”
他说完仿佛怕冯衡不信,接着道:
“你来全真教,就做我师弟,这样我天天都能陪你玩啦”
他说完眼珠又不受控制地转到了珊瑚身上,伸出手极快地又摸了下珊瑚的羽毛。
冯衡:……看你这样子,指不定谁陪谁玩呢!
次日醒来,已是红日满窗,冯衡起身下床,收拾妥当,珊瑚便跳上他的肩膀,一人一鸟推门而出,便见院里的大树上坐着一人,那人见冯衡开门,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几下蹦到冯衡近前。
冯衡只见他衣衫凌乱,一身的枯叶杂草沾的四处都是,头发比昨晚还要纠结,手上脸上被划的东一道西一道,却是灿然一笑对冯衡道:
“我听你说珊瑚爱吃蛇虫一类,昨晚便去捉了一些”
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个布袋子,扯着底一抖,冯衡只见一团蛇咕咚一下从袋子里滚出来摔在地上,少说也有二十多条,密密麻麻缠在一起,珊瑚一见那团蛇,二话不说,一个俯身便冲了过去,爪子一亮,便开始挑肥拣瘦地吃起来。
周伯通看见此景哈哈一笑,装个鬼脸,神色甚是滑稽,犹如孩童与人闹着玩一般,说道:“我就猜到珊瑚会爱吃,特地选了好几个不同品种的蛇,保它换着口味,吃不腻”
他接着便连碰带跳地走到廊下,看着游廊上的冯衡显出得意的神色,好似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冯衡看他满头枯枝败叶,却一脸的兴高采烈,这人率真性情,也颇和他的脾气。
他便抬手去拾周伯通头上的枯草,正在这时只听隔壁房门口有个声音,平静道: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周伯通见黄药师推门出来,便登时不高兴了,指着黄药师大吵了好几句,便负气走了。
冯衡莫名其妙,但听黄药师解释起来,才知道这周伯通原来是掌教王真人的师弟,看他一张娃娃脸,却不知已经年逾三十了,这童颜当真是可怕得紧。
然周伯通在终南山独居己久,无聊之极,忽得冯衡与他说话解闷,大感愉悦,这几日便都缠着冯衡陪他玩,起先是全真教上下玩了个遍,之后又踏遍了终南山上的奇花异草。
这日,二人正于游览中途,在半山腰的亭子里休息,周伯通看冯衡一张柔和淡然的脸,忽然间心中起了一个怪念头,说道:“冯衡,你我结义为兄弟如何?”
不论他说甚么稀奇古怪的言语,都不及这句话的匪夷所思,冯衡一听之下,登时瞪大了眼睛看他,瞧他神色伊然,实非说笑,过了一会,才道:“周前辈说笑了,您是王真人的师弟,无论怎么说,和我结拜这事都……”
他还没说完,只见周伯通双手乱摆,说道:
“你既不是全真派门下,也不用啰里啰唆的叫我甚么前辈不前辈的,我的武艺全是师兄所传,马钰、丘处机他们见我没点长辈样子,也不大敬我是长辈。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儿子,又分甚么长辈晚辈?就叫我周伯通好啦。”
冯衡其实心中也颇为喜欢他率真的性情,已有了与他结交之心,但听周伯通又接着道:
“来来来,咱俩就在这里向天盟誓,结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想当年我和王重阳结为兄弟之时,他也是推三阻四的……怎么?你真的不愿么?我师兄王重阳武功比我高得多,当年他不肯和我结拜,难道你的武功也比我高得多?我看大大的不见得。”
冯衡见他自言自语嘀咕一通,最后却归到武功上,只得如实答道:
“晚辈的武功比你低的太多了“
周伯通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睛,道:
“若说武功一样,才能结拜,那么我不是要去跟黄恶人结拜?他又该嫌我打不过他了,岂有此理!”
说着便双脚乱跳,大发脾气。
冯衡见他心性如孩童般变幻莫测,也是苦恼,只怕他今日结拜明日便忘到了脑后。
正在这时,却见周伯通忽地掩面大哭,道:
“偏你就有这许多顾虑。你不肯和我结拜,定是嫌恶我太老,呜呜呜……”
冯衡一见他大哭起来,有些慌了手脚,忙道:
“我依了你就是了”
周伯通却接着哭道:
“你被我逼迫,勉强答应,那也是算不了数的。他日人家问起,你又推在我身上。我知道你是不肯称我为义兄的了”
冯衡暗暗好笑,怎地这人如此像个顽童一般,只得笑道:
“兄长既有如此美意,小弟如何不遵?咱们义结兄弟便是”
这下周伯通终于破涕为笑,当下也不多问,便跪了下去。冯衡与他并肩而跪,只听周伯通朗声道:
“我周伯通,今日与冯衡义结金兰,日后有福共享,有难共当。若是违此盟誓,教我武功全失,连小狗小猫也打不过”
冯衡听他如此庄重的情形下,立的誓又是这般古怪,忍不住好笑。
周伯通却是一瞪眼道:
“笑什么?快跟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