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陈清特别看不惯唐宇浩的地方,糊弄自己也就算了,还用那些鸡汤去糊弄别人。
如果你周围很多人都显得那么高尚那么豁达,给你的感受其实并不是幸福,也不一定是感动,很有可能是焦虑。因为你会发现自己怎么会如此阴暗,如此自私,而别人都那么好?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良和自私,坦荡和阴暗,每个人也都会在自己的困境中挣扎迷茫。
陈清现在正陷入某个困境里,她不知所措,又欲罢不能。
陈清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纠结,她想得太多,止疼药很快就失去了效力。
她“呼”地从被窝里坐起来,去拿床头柜上的药。
“不行,不许再吃药了。我给你揉。”于小跳一把夺过药盒,塞在自己的枕头下。然后跳下床,爬到陈清的床上。
“你回自己床上去,我不吃药,总行了吧?”陈清叹气。于小跳根本不知道自己才是陈清头痛的根源,还要步步紧逼。
“不让你吃药,也不能让你头疼啊。你躺好,我就揉一会。我刚才在网上查了怎么按摩头,现在再试试。”
于小跳硬把陈清按倒,让陈清的头枕着自己的腿,开始新一轮探索,“你闭上眼,别说话,放松身体。”
陈清听话地没有动,任由于小跳的手指在她的头皮上轻轻按摩,舒服的感觉使她松懈,她的困意袭来,长久积压的疲惫感排山倒海地压过来。陈清的意识模糊了。她翻了个身,面朝着于小跳的腹部躺着。她闻到于小跳身上清新的香味。她伸臂环住于小跳的腰。
“小跳,离我远点儿。”这是陈清睡着前轻轻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第16章 第16章
于小跳对于和陈清的交往,深感无力。陈清的忽冷忽热让于小跳茫然而且无措。
这一晚之后,陈清对于小跳的态度急剧降温,基本退回到冷漠的程度。
于小跳发的短信陈清几乎不回,即使回复也是拖很久,而且是惜字如金。于小跳给她电话她常常不接,有时接起来,也总是说在忙,有空再说。而陈清似乎永远都不会有空,她根本不会再打回来。
最后,于小跳终于失去了耐心和兴致,而且愤怒。
于小跳认清了一个事实,不要奢望成为这些成熟又独立的女人的知心朋友,特别像陈清这样的女人,正如她自己所说,“你无法觉得自己属于任何人、任何地方,也可以说,你觉得自己无家可归。”陈清说,这是个心理问题。现在想来,陈清当时说的就是她自己吧。
她们心里藏着无数的秘密,她们永远不会跟你交心。而她们靠着自身的魅力和能力,掌控着与人交往的节奏,她们进退自如,拿捏得当。像于小跳这样涉世不深的孩子如何能够应付得了?
更可恨的是,她们一旦做出决定,可以表现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决绝态度。
现在于小跳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关心陈清,不再联系陈清。
“有什么了不起的,世界上又不是只你陈清一个有意思的人。我们一起变成玻璃渣拉倒。”于小跳赌气地想。
但是后来,于小跳还是对自己很丧气,即便想出陈清身上无数的缺点,甚至觉得她喜怒无常有心理问题,但是依然没办法讨厌她。
于小跳经历了一阵低迷的情绪后,还是振作了起来。她谈上恋爱了。
她记得陈清说,有些人的性格就是独立的,永远不会黏住另一个人。于小跳现在不再要求自己进入所谓的“状态”,而是顺其自然地与男友交往。好在上海够大,大家又都很忙,天天见面根本不现实。一般也就是周末才会见面。
于小跳用积极的态度去谈恋爱,有一点跟陈清赌气的意思。其实陈清并不是观众。她根本就不知道于小跳在恋爱。
陈清的日子一点也不好过。她选择逃避是不得已。她不想伤己,也不想伤人。
从她的医学常识来说,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正常。但是这毕竟是边缘爱、少数爱,不是人人可以接受的事情。她也并不能确定于小跳跟她是一样的感受。于小跳对她有好感没错,但是绝对不表示于小跳对她产生的感情叫“爱情”。她不想冒险,不想自取其辱。
更加不能逾越的障碍是,她陈清是个已婚女人。她什么也给不了于小跳。即便可以给,也不是一个完整的自己,对于小跳极不公平。她不想伤害于小跳。
但是,硬生生把于小跳推开,陈清很难过。她看着于小跳对她态度的变化,从起初的热切不懈,宽容大度,慢慢变成犹豫不绝,和含蓄的抱怨,再然后越来越疏远,直到最后没有了音讯,彻底沉默。
陈清躺在床上没动,她刚醒。
唐宇浩坐在梳妆台前正细致地打理自己。
电动剃须刀反反复复地在脸上摩擦,顺着胡须方向,逆着胡须方向,还不断地从镜子里观察着自己的下巴,唯恐刮不干净。
“滋滋”的剃须刀声终于停止,只见唐宇浩又开始在脸上涂抹须后水,还用手轻轻地怕打。最后抹上须后乳,仔细涂抹均匀。
打理好胡须,又开始摆弄头发。
唐宇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起了眉。头发让他有点焦虑,虽然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但是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变得没有从前那么浓密。以他对自己仪表的高要求,这头发的稀疏程度已经够让他着急了。这次剪得稍短,他总觉得可以看见自己的头皮从发缝里显出来,很刺眼。
他抹上发胶,摆弄了很久,勉强弄出一个他可以接受的发型。
唐宇浩终于站起身,拿起男士香水看看,犹豫了一阵,放回台面。
转过身来,唐宇浩发现陈清正盯着他看。
“我出去打牌。”唐宇浩说的口气有点不大自然。
陈清“哦”了一声,翻了个身侧躺过去,像是要继续睡觉的样子。
“你困就再睡会儿。”唐宇浩临出门时,补了一句。
陈清没有接话。她没有什么想说的。
陈清什么都不需要猜,她觉得事实就摆在眼前,只是她不想去探究真相。
第17章 第17章
唐宇浩溜出家门之后,陈清就起床了。
是的,唐宇浩就是溜出门去的。他关门的声音很轻,那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关门声。平常都是很坦荡的“嘭”一声,而今天变成了鬼祟的“啪嗒”一声。
陈清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点笑容没有。她觉得很没意思。
敏锐有时也是一种悲哀,你实在无法让自己“看不见”。
更加悲哀的是,陈清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地方可以去。
原本她是很喜欢唐宇浩出去玩的,她可以一个人在家里清静一下。但是今天又不一样了。当她意识到唐宇浩溜出家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强烈地想逃离这个房子。但是她可以逃得哪里去呢?
陈清逃去了胶澳1901俱乐部,那个藏在青岛邮电博物馆里的咖啡馆。她喜欢这里的宁静。虽说如今这里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安静了,但是仍然比别处更吸引她。
所不同的是,陈清今天在一楼的慢递小站停住脚步,精心挑了两张明信片,一张是素描的这栋邮电博物馆,而另一张是素描的欧人监狱。
陈清非常喜欢素描,她喜欢素描的表现力,不借助色彩,就用一根根线条,把你想要的表现出来,不变形,不夸张,有取舍,有想象。
陈清在桌边坐了下来。她早知道慢递小站,但是从不曾真的想给未来写点什么。今天她有了这个冲动,想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张明信片,还想给未来的于小跳写点什么。但是写什么呢?你心中想的,真的可以写出来吗?连把此刻的想法写给自己都有心理障碍,不要说是写给于小跳了。
陈清无从下笔,坐在那里发呆,看着周围的人。
一对小情侣在叽叽喳喳地调笑,他们的欢乐盲目而真诚。他们在讨论给多少年后的他们写信。男孩子说5年,女孩子说10年。男孩子嫌10年的邮费太贵,女孩子嘲笑男孩子不浪漫。他们丝毫都没有怀疑过他们能不能在未来一起收到这封信。
一个中年男人好像也在写信,他的表情凝重,而且虔诚。他时而低头写字,时而抬头思考,他写得很慢,似乎很艰难。
陈清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明信片,翻转过来,看着正面的素描图片。她不自觉地选了欧人监狱。她去参观过这个监狱建筑,远没有这张素描给她的感觉好。她刚刚甚至比照了柜台上的欧人监狱摄影照片,这张素描完全是按照建筑物的真实比例和样式画出来的,感受却截然不同。除了角度选择更加漂亮以外,最妙之处就是用虚实错落的线条进行了有意或无意的取舍。这张素描看不出这是一个监狱,而是一个漂亮的欧式老建筑。
但是无论如何,它曾经就是一座监狱,漂亮或不漂亮,都是一个监狱。
陈清将明信片翻转回来,写下“何时越狱?”四个字。这是写给未来自己的。
然后陈清又一次悲哀地发现,地址栏里她不知道应该填什么。现在的地址吗?如果越狱,这个地址就不再会是她的地址。所以如果未来自己真能收到这个明信片,那不是对现在的讽刺,就是对未来的讽刺。
既然连地址都是问题,那么像小情侣讨论的年份就更加是问题了。陈清不知道想给几年后的自己写这张明信片。
再看看本想写给于小跳的明信片,同样的困扰,年份和地址。她怎么能够知道于小跳5年后会住在哪里?更枉谈10后的于小跳。
陈清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极为可笑,她很想跟于小跳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她想问问于小跳,是不是现代人刻意营造出来的浪漫是如此不堪一击?或者说貌似强大的现代人其实都生活在一个脆弱不堪的世界里?我们知道我们会改变,却不知道有多快。我们知道我们终将会死,却不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她想听听于小跳的想法。
陈清知道她的这封信要么马上寄出,要么就不用寄了。
这算是“活在当下”的一个注解吗?
最后,陈清在给于小跳的明信片上也写下四个字,“你怎么看?”写完将两张明信片分别用信封装好,封口。在于小跳的信封上写了:“亲递+亲启”。在给自己的信封上写下“不语”二字。陈清知道,没做好决定之前,她什么都不会说。
陈清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