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分钟一下就过了喔。”雷诺看看表,“你看,已经过了一分钟了。”
S转过头定定凝视着雷诺,“你打算放弃一切吗?我是说辞去现在这个中学的教职以及数学那方面,我是说,你还是不数学教授之类的吧?虽然你在数学方面无人能及,但你并没有一个真正适合你的位置。看我,说了这么多,我就是想说,你打算放弃你的工作吗?”
雷诺惊愕地瞪大双眼,“你怎会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隐约有这种感觉。”S从长椅起身,“走吧。还是边走边说吧。”
两人并肩迈步走出,华生跟在他们身边。
又是很长一段沉默。
S先开口:“听说雷斯垂德去找过你,为了确认不在场证明?”
“恩,昨天他来找过我。”
“他在怀疑你。”
“好像是,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倒是一头雾水。”
S听了雷诺的回答,倏然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华生定定地看着他的脸,S显得太不自然了。这说明他的心中很不平静。
S对雷诺说:“其实他也是半信半疑。他只是看我对你有兴趣,才开始注意你。我想我好像不该透露这种事,不过警方几乎没
有任何根据足以怀疑你。”
雷诺停足,“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S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雷诺。
“因为我们是朋友,除此之外别无理由。”
“你认为是朋友就有必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和案子毫不相干。不管警方怀疑不怀疑,我都不在乎。”
华生看着S深深的叹了一口长气,接着又微微摇头。看到他的脸上隐约带着悲哀。华生不禁心生焦虑,尽管他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应该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可能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个案子。比这更严重的事情S都经过过,凯瑟琳案件这件小事,怎么可能使他内心激动成这个样子。
“跟不在场证明无关。”S语气平静地说。
“什么?”
“雷斯垂德满脑子只想着推翻嫌疑犯的不在场证明。他们坚信若能找出凯瑟琳不在场证明的漏洞,只要她是真凶,迟早可以找出真相。你若是共犯,只要顺便调查你的不在场,他们以为就能瓦解你们的防御。”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为何要说这种话。”雷诺继续说,“站在警察的立场,那样做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当然,正如你所说,前提是如果她是真凶的话。”
S听了又再次微笑。
“雷斯垂德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是关于盲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雷斯垂德,”S恢复严肃的表情,“自以为所谓的线索,其实完全找错了方向。他们掉入陷阱。不,或许该说是被人牵着往陷阱跳。”
“如果你对侦办方针有疑问,那不该找我,该向雷斯垂德提出建议才对。”
“那当然。我迟早必须这么做,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和你谈谈。至于理由,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
“说得更进一步,麦格罗夫特一定不想失去你的才华。我希望这种麻烦事赶紧做个了断,你才好专心做你该做的事,我不希望你的头脑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用不着你说,我也不会白白浪费时间。”雷诺说着再次迈步走出。他看起来有点烦燥了。
S和华生从后面跟上去。
“要解决这次的案子,就不能把它视为瓦解不在场证明的问题,而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其间的差异,远比几何与函数来得大。”
“为了参考起见我想请问一下,那你认为那是什么问题?”雷诺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很难用一句话概括,勉强要说的话应该是障眼法的问题,是故布疑阵。调整小组被犯人的伪装唬住了。他们以为是线索的东西,其实通通不是线索。当他们以为掌握关键的
那一瞬间,等于已经上了犯人的当。”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
“是很复杂。不过,只要稍微换个看法,问题就会变成异常简单。凡人想以复杂的手法掩饰某件事时,往往因为复杂而自掘坟墓,可是天才不会这样做。他会选用极为单纯、但是常人想像不到、常人也绝对不会选择的方法,将问题一口气复杂化。”
“你不是应该很讨厌抽象式的叙述吗?”
“那我就稍微谈一下具体的事吧,你的时间来得及吗?”
“还不急。”
“还有时间去糕点店吗?”
雷诺瞥了S一眼,视线立刻又回到正前方。
“我又不是天天都在那里买糕点。”
“不会吧。就我所听到的,你以前好像几乎是天天报到。”
“这就是你把我和那个命案扯在一起的根据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有点不对。就算你天天在同一个店里买糕点我也不觉得奇怪,不过如果是天天去看某位特定的女性,那就不能忽视了。”
雷诺停足,睨视S:“你以为身为麦格罗夫特的弟弟,就可以口无遮拦吗?”
S没避开,他正面迎向雷诺视线的双眼蕴含力量。
“你真的生气了?我知道你心慌了。”
“太可笑了。”雷诺迈开步伐。大步走去。
“距离陈尸现场不远的地方,有一堆疑似被害者所有的衣物遭人焚烧。”S一边跟上一边开始说,“警方在一斗高的罐中找到没烧完的衣服,据信应是凶手所为。我刚听说这件事时就在想,凶手为何不等衣服完全烧毁再走?雷斯垂德似乎认为,凶手可能是想尽快离开。但如果是这样,只要先带走衣服,事后再慢慢处理不就好了?或凶手错估情势,以为应该会更快烧光?这么一开始思索后,我越想越不安心,于是决定实际烧烧看。”
雷诺再次停足,“你烧了衣服?”
“在一斗高的罐中烧的。外套、毛衣、长裤、袜子……呃,还有内衣吧。我是在旧衣服店买的,不过荷包还是意外大失血。我和你这个数学家不同,不做个实验就是不死心啊。”华生很惊讶地看着S,他想起那一次S在厨房烧东西,搞的满屋子都是烟。原来就是这个实验么
“结果呢?”
“衣服冒出有毒气体,熊熊燃烧,”S说,“全部烧光了。一眨眼就结束了,搞不好还不到五分钟。”
“所以呢?”
“凶手为何连短短五分钟都不肯等?”
“谁知道。”雷诺走上台阶左转。
“你不去买糕点吗?”果然S问道。
“你真
烦人,我不是说了吗?我又不是天天买。”雷诺皱起眉头。
“好吧,只要你不愁没午餐吃就好。”S赶上他并肩前行。“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辆车。根据调查,已查明车子是被偷的。车上还留有据信应为被害者的指纹。”
“那又怎么样?”
“连死者的脸都记得毁容,却忘了擦掉车上的指纹,这人也未免太糊涂了。不过如果是故意留下的那就另论了,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你认为是什么?”
“为了把车和被害者连在一起吧……我想。如果警方认为车和命案无关,对凶手来说比较不利。”
“为什么?”
“因为凶手希望警方找到证据,判定被害者是自己开车前往案发现场,而且普通的车还不行。”
“找到的不是普通的车吗?”
“的确是随处可见的车,但唯有一点别的特征,就是看起来还是新车。”
华生看到雷诺的面孔变得十分僵硬。好像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喘上一口气来。
“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他问道。
“警方似乎认为小偷八成是觉得要偷就偷新的比较好,其实理由没这么单纯。凶手在意的是那车从什么时候放在失窃地点的。”
“你的意思是?”
“对凶手来说,他希望车主去报案,所以车子一定跟新的一样。因为新车报案的可能性较高。不过,这些本来就不是掩饰犯行的绝对条件。凶手只是抱着得逞了更好的侥幸心态,选择一个可以提高成功机率的方法。”
“嗯……”
雷诺对S的推理不予置评,一直往前走。终于快到学校了,人行道上开始出现学生的身影。
“这个话题很有趣,我实在很想多听一点。”他停下脚,转身面对S,“不过请你不要再往前走好吗?我不想让学生听见。”
“这样的确比较好。反正,我也把想说的大致都说了。”
“很有意思。”雷诺说,“之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设计别人解不开的问题,和解开那个问题,何者比较难——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的答案是,设计问题比较难。我向来认为,解答者应该对出题者心怀敬意。”
“原来如此。那么,自己想出答案,和确认别人说的答案是否正确,何者比较简单?”
S一脸讶异,大概是不明白雷诺的意图。华生更加是一头雾水。
“你一定会自己先提出解答,然后再听别人的答案吧。”雷诺说着指向S胸口。一根手指顶着S胸口心脏的位置。
“雷诺……” S声音颤抖。
“那么就在此说
再见了。”雷诺转身背对S,迈步走去。抱着公事包的手臂隐隐用力。
S注视着雷诺的背影,
华生却注视着S的脸。
他几乎确定S是要落泪了。他不明白原因,但他想,S应该是已经看穿了一切。
一定还有一个真相,一个他不知道的真相,一个让S非常难过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本案即将完结。
☆、刺杀夏洛克
空气是如此的冷,
像人心中的阴影,让人忧郁发抖。
华生注视着坐在身边的人,这个人像只病猫一样绻缩在沙发里,几次靠在他的身上。
S重感冒了,给原本就恢复糟糕的伤势上雪上加霜。他却依然固执地不肯去医院。
方格毛毯一直包裹到他标志性的高高地鼻尖,那鼻头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又像只可怜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