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蛇毒吗?”华生说。之前麦格罗夫特已经向他透露了相关的猜测。
“据说是一种非洲扁蛇毒。幸好有人知道这个,并且知道怎么化解。不然我们会因为对这种毒从未接触而很难检测到。”医生松了口气,仿佛是一件天大幸运事似的。
华生也跟着舒了一口气:“这就说明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严重损害了。”
医生点点头:“我对这种毒十分不了解。只能说,至少看起来一切正常。”
华生没有在网上搜索到任何关系非洲扁蛇毒的相关消息。不过S已经是恢复如初的样子,他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听雷斯垂德讲关于雷诺自首的情节。雷斯垂德对S可谓用心地重复了审讯的过程,恨不得把雷诺说的每个字都背颂出来。
在审讯了雷诺之后,雷斯垂德立即向凯瑟琳求证。和凯瑟琳交谈的内容,他也向S复述了一遍。凯瑟琳对雷诺自首的事,显得很惊讶。她说她早就感觉出有人在不断地跟踪她,但从来没有想到会是雷诺。
跟踪凯瑟琳的人,还经常邮信给她。信里写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凯瑟琳把大多数信都扔掉了,但有一天看电视上说,万一出了什么事,留着这种证物对打官司比较有利,所以虽然很觉得恶心,还是留下了三封。
凯瑟琳把那三封信交给了雷斯垂德。
每封信的内容都不长。
“最近,你的妆好像化得比较浓,服装也很花俏。这样不像你,自然一点的装扮才适合你,还有你的晚归也令人在意。下班之后,就该立刻回家。”
“你是否有什么烦恼?如果有,希望毫不保留地告诉我。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每晚打电话。以我的条件可以提供你很多建议,别的人都无法亲近,也不可信任,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我有不详的预感,我担心你会背叛我。虽然我相信这决不可能,但如果真有这种事我绝不会原谅你。因为只有我才是你的战友。只有我能够保护你。”
雷斯垂德竟然能把三封信里的内容,一字不差地背给S听。记忆到如此深刻,可见这种事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和凯瑟琳谈完话之后,雷斯垂德和他的手下就搜查了雷诺的房间。
发现了两件东西。一个是连接到凯瑟琳窗户外的窃听器,这说明雷诺确实一直在监听凯瑟琳。
一个是在雷诺书桌里找到的一封尚未寄出的信。
信的内容如下:
“我已经知道了你又和别的男人来往。我特地拍下照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问你,和他是何关系。
如果是恋爱关系,那等于是严重背叛了我。
你也不想想看我为了你做了什么。
我有权利命令你,立刻和这个人分手。
否则,我的怒火将烧向他。
要让此人走上与你前夫相同的命运,对现在的我而言易如反掌。我已有此心理准备,也有办法做到。
再重复一次,如果你和别人有男女关系,我绝不允许这种背叛。我一定会报复。”
……
雷斯垂德最后讲出的这封信,华生一点也不陌生。他在几天前曾经在雷诺的书桌上看到过。
这说明,雷诺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早就计划了要为凯瑟琳顶罪。华生不得不承认,正如S所说,他一直被雷诺蒙在鼓里。不过,他也承认,这是保全凯瑟琳唯一方法了。只要他和凯瑟琳以及小艾玛永远不说破那天晚上的真相。
他想起雷诺对他的嘱托。让他答应照顾凯瑟琳。
雷诺根本就不怀疑他会不支持他的做法。
当然,事到如今,不论华生在震惊与难过之下,如何的不能平静。他都不可能不继续坚持下去。继续保守这个秘密。既然雷诺都已经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虽然S已经觉察了,并且他也对S有所透露,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S是没有办法改变雷诺制造的这个结局的。
所以,雷诺赢了。他成功地让真相沉没。
……
华生站在病房的窗边,凝视着病床的方向。
S则凝视着窗子的方向。他半倚在病床上的身影,散发出一种遗憾与孤独。在华生看来,可以解释为是因为得知雷诺犯案大受打击,又好似是被另一种情绪笼罩。华生认为那种情绪
是失败感。
S有一种对揭露事实真相的偏执态度。可能雷诺是他经受的最大的一次打击。
“所以呢?”S低声说,“你相信那个说法吗?我是说雷诺的供述。”
“身为警察,没理由怀疑。”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雷斯垂德回答,“根据他的证词,我们已从各种角度采证过了。有人看到过雷诺跟踪凯瑟琳。并且愿意当人证。”
S缓缓转身面对雷斯垂德。
“请你不要用‘身为警察’这种暧昧说法,我是在问,你相信吗?我才不管什么调查方针。”
雷斯垂德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老实说,我觉得怪怪的。他的说法毫无矛盾,也合情合理,可是我还是无法信服。如果换个比较单纯的说法就是:我不相信那个人做那种事,这就是我的感受。不过纵使和上司这么说,上司也不肯理会我——”
S讥讽地说:“警方的高层想必认为既然已抓到凶手,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吧。”
雷斯垂德点头:“就算只有这么一个清楚的疑点也好,事态马上就会截然不同,可惜什么也没有,无懈可击。比方说关于车上的指纹没擦这点,他说原来就不知道被害者会开车来。这点也毫无可议之处,所有的事实都指出雷诺的供述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让调查重新回到原点。”
“简而言之,你虽然不相信,却人云亦云地做出雷诺就是命案真凶的结论,是吗?”
“你不要这样话里带刺。而且,事实重于感情不是你向来的原则吗?既然在逻辑上合情合理,那么就算心情上无法相信也得接受,这不就是你这种高智商者的基本原则吗?这可是你自己向来强调的。”
S轻轻摇头,和雷斯垂德相视。
“最后一次见到雷诺时,他问了一个数学问题。是p不等于nP这个问题。自己想出解答,和判断别人说的解答是否正确,何者比较简单——这是个著名的难题。”
雷斯垂德皱起眉头。
“那是数学吗?怎么听起来像是哲学。”
“你知道吗?雷诺向你们提出了一个解答,也就是这次的自首、供述内容。这个自白怎么看都只能说正确无误的解答,是他充分发挥脑力想出来的。如果就这么乖乖地照单全收,那就表示你们输了。照理说,这次应该轮到你们全力以赴,判断他提出的答案是否正确。你们正受到来自他的挑战和考验。”
“所以我们不是做了各种采证了吗?”
“你们正在做的,只是按照他的证明方法走。你们该做的,是探寻有没有别的答案。除了他提出的答案之外别无可能——唯有
证明到这个地步,才能断言那个答案是唯一的答案。”
华生已经被后面的这段谈话绕晕,他从S强硬的口吻,感受到他的烦躁。这是一向自信自己能力的S,难得流露出这种表情。
“那你是说雷诺在说谎?你认为凶手不是雷诺?” 雷斯垂德这么一说,S皱起眉头,黯然垂眼。雷斯垂德盯着他的脸继续说道:
“你敢如此断言的根据是什么?既然你有你的推论,那你就告诉我。抑或是,你纯粹只是无法接受昔日老友杀了人的事实?”
S从床上转身背对雷斯垂德。仿佛是在撒气。
“S——”雷斯垂德喊他。
“我的确不愿相信。”S说,“之前我应该也说过,他重视的是逻辑性,感情次之。只要他判断哪个方法对于解决问题有效,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是就算这样应该也不至于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这简直超乎想象。”
“你果然只有这个根据啊。”
S一听倏然转身回来,狠狠地瞪着雷斯垂德。华生看到那双眼睛除了怒意,却流露出更浓的悲伤与痛苦。
“我虽然不愿相信却还是得接受事实,世事就是如此。这点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你还是认为雷诺是清白无罪的吗?”
雷斯垂德的质问令S的脸一歪,微微摇头。
“不,我不会这样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你认为雷诺只是在袒护凯瑟琳,对吧?可是,越深入追查,这个可能性就越低。雷诺的跟踪狂行为,已有许多物证足以证明。就算是为了袒护她,也不可能伪装到那种地步。更何况,这世上有哪个人,会愿意代人顶下杀人罪?凯瑟琳对雷诺来说既非家人也非妻子,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纵使有意袒护,或是真的曾经协助湮灭犯行,但是一旦到了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人性本来就是这样。”
S好像突然察觉什么似地瞪大了眼。
“掩护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死心——这是正常人的反应,要坚持到底、继续袒护是至高难题。”S的眼睛凝视着远方低语,“雷诺也是如此,这点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
“才怎样?”
“没事,”S摇头,“没什么。”
“站在我的立场,我不得不认为雷诺就是真凶。除非出现什么新的事证,否则调查方针应该也不会变。”
S没回答,两只手一起摩挲着脸,吐出一口长气。 然后缓缓地说:
“他……选择在监狱度过一生吗?”
“既然杀了人,那是理所当然的。” 雷斯垂德回答。
“
是啊……”S垂下头,动也不动,最后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说道:“对不起,今天请你先回去好吗?我有点累了。”
S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对劲。雷斯垂德看来是想问一下,却还是默默从椅子起身。因为S看起来的确是筋疲力竭。他向华生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病房。
雷斯垂德走后,华生走到床边想扶S躺下,让他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