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澈沉默,目色深邃,波涛涟漪皆都隐于深处。无邪已经拿了少量旋花药汁给他,嘱咐他每日服食少许,百日之后割肉制药,虽不及心脏研药来得有效,但也能遏制风华病发的频率。
“军粮的事宜,你让焱烈直接找无欢商议。”唐风华走入凉亭,倚柱坐在木栏边,淡声问道,“昨夜的事情有无新头绪?”
“有人出来自首。”轩辕澈神色一沉,眼中光泽复杂。
“何人?”唐风华昂起脸庞,蹙眉疑问。
“紫鸢。”
“怎会是她?”
唐风华大诧,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卫紫鸢,若是卫青桐未身陷大牢,倒还有可能。卫紫鸢,何来这种胆魄和手段?
“紫鸢自行招认,蓝妃宫中的管事太监是她安插的人。”轩辕澈眯目仰首,夕阳落入他眸底,金光生寒,“这事我已查出,所以她才出来自首。她命那名管事太监疏通内务府,以便行凶的那几人进宫。”
“她为何要这么做?”唐风华揉了揉纠拧的眉心,益发觉得此事蹊跷。
“她说有人联络她,要与她合作。此举既可铲除蓝妃,又可毁了你,对她百利而无一害。”轩辕澈思及尚无邪提到的风潇潇,不由转眸凝望她。假若真是她母亲设计害她,恐怕她这一世都心伤难平。
“卫紫鸢定是打死不说何人联络她。”唐风华讥嘲一笑,种种迹象都指向她生母,她还能抱有一丝奢望吗?
轩辕澈没有吭声。紫鸢的原话,她即便是输了,也不让赢的人痛快!
唐风华扶柱站起,明眸冷漠,依稀透出嗜血的厉色:“既然卫紫鸢不肯供出主谋,我就要她尝一尝被人侵犯的滋味!”
“风华?”轩辕澈剑眉拧紧,目浮忧色。他已决定罢黜鸢妃,秋后处斩,风华却要做更残酷的事?
“你舍不得?”唐风华冷冷睨他,声似结冰,“以其人之道还诸彼身,有何不对?”
“我并非不舍。”轩辕澈咽下一口叹息,平缓地道,“怨憎怒恨最易蒙蔽人的心,我不愿看见你做会后悔的事。”
她是天生的战将,手染无数鲜血,从不手软。但她决不欺凌妇孺,更不会用残暴不仁的手段虐待俘虏。现今她却要做奸淫之事,恐怕将来她会后悔。
“后不后悔,都是我自己的事。”唐风华并不领情,把木盒塞回他手里,“你若不认同我的做法,可以阻止我见卫紫鸢。”
话毕,她举步走出凉亭,身影修长,可是步伐虚浮。才走到一株桂花树下,倾斜倒去,软软跌在草地上。
“风华!”轩辕澈大惊,飞奔而去。
她的皮肤极薄,现下白皙若透明,皮肤底下的细细血管都清晰可见。轩辕澈看得心惊,轻柔抱起她,席地坐下,将她放置在自己膝盖上,一掌贴于她后背,灌注温热真气,希望她能转醒。
唐风华不愿意醒。
她感觉得到有一股充满力量的热流倾注入她体内,无形抚慰了抽痛的心房,可是她不愿意醒来。
人世无情,丑陋残忍。她自小聪慧,努力完成父亲的期望,虽然她从不说,但心里暗暗期待,父亲会夸她一句,会抱她一下。然而,她读完一本本艰深的书籍,学会一套套凌厉的武功,都得不到父亲宠爱赞许的一个笑容。
师父也是如此。十分严厉,她年仅八岁,就被师父关进冰石洞练功,不给她水粮,不让人来探望她。她只能舔着冰石解渴,整整七日,舌头都冻僵麻木。出关之后,师父只对她说了一句,天资不错,往后更要严加磨炼。
她没有恨过父亲和师父,她只是渴望温暖的亲情。曾经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幻想娘亲温柔慈爱,若娘亲在她身边,一定会抱她亲她,怜惜她的艰辛。
现在她连幻想都将破灭,这个世界怎会这般寒冷……
“风华,你是不是觉得很冷?”见她瑟瑟发抖,轩辕澈单臂抱紧她,一手抚上她的脉搏。脉息已渐沉稳,为何她的身体还是这样冰凉?
“冷,很冷……师父,我不要练功了……”唐风华发出低微的呓语,仿佛突然间再次置身那个寒气腾腾的冰石洞,手足失温,冷入骨髓。
“风华,你在发恶梦,快醒来!”轩辕澈用力搓着她僵冷的手指,举到嘴边呵气,柔声哄着,“醒来就不会冷了,乖,醒来好不好?”
“不……醒来会更冷……”唐风华把头埋进他暖暖的胸膛,不安地蠕动。为什么要叫她醒来?是谁这样狠心?
轩辕澈把她凉寒的双手放进自己袍内,贴住他热暖的胸口,再脱下她的鞋袜,揉搓她的双足,为她取暖。
她原本就有些体寒,每年冬天就像冰块,夜晚盖着几层厚羊毛毯仍会发颤蜷缩,他总放任她把冰冷冷的脚窝在他身上,直到她体温回升,才悄然挪开,舒展自己僵硬的身躯。
唐风华找到热源,本能地贴紧,双手熨着他发烫的肌肉,脸颊钻进衣袍,挨在他胸前。
偶有府中下人经过花园,见那两人姿态暧昧,不禁低眼垂头,匆匆行远,不好意思多看。
第二十章:严刑逼供
花无欢闻讯赶至,白玉般的俊脸涨成猪肝红,顿觉七窍生烟。混账轩辕澈!竟然趁风华病发,借机吃豆腐!
大步流星地冲过去,花无欢一把扯住轩辕澈的后领,厉喝道:“放开她!”
轩辕澈正抱着唐风华,低声劝哄,见来了人,淡定的眉眼不动,手势温柔地安置怀中人儿躺平于草地,才缓缓站起身。
“姓轩辕的!”花无欢与他对视,冷眉怒目,斥道,“你对风华说了什么?把她刺激得又病发了!”
“需不需要喂风华服药?”轩辕澈面色淡淡,余光转向昏睡的人儿,担忧未褪。
“是药三分毒,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都不懂?”花无欢想起风华遭遇的事情,怒气再度翻涌,愤声道,“风华入宫,你不陪在她身边,让她受了奇耻大辱,你简直该死!”
“确是我疏忽。”轩辕澈没有推诿责任,他确实轻忽了,未料到会发生意外,也太过坚信风华的能力,以为没人能够伤到她。
“一句‘我疏忽’就能抹煞所有?”花无欢语气凌厉,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来,狭眸迸射猎猎火光,“当年你娶了风华,却无能保护她,如今她再次在你的地盘受到屈辱伤害,你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轩辕澈的薄唇抿紧成一条线,不作声,不辩解。
花无欢看他沉默冷静,越发恼恨,突然横拳出手,一拳揍向他的鼻梁!
轩辕澈竟也不躲避,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拳,鼻血汩汩淌下。
花无欢微怔,没想到他会站着挨打,但再望见唐风华容色苍白脆弱,一丝怔愣很快就散去,勾拳又是一击,朝轩辕澈的胸口揍去!
轩辕澈脚下轻挪,闪过他虎虎生风的拳头。
“好!”花无欢一拳落空,朗声大喝,“今日我就与你打个痛快!谁都不要退让,动手吧!”
赤手空拳,两人霎时间纠打成一块,男人间的肉搏战,在夕阳余晖下展开。
两人似有某种默契,都没有动用内力,也都不退不躲,左一拳右一掌地互相攻击,嘭嘭声响不断,几乎每拳每掌都打在对方身上。
花无欢痛得龇牙咧嘴,轩辕澈神情内敛,异常平静,似乎不知痛为何物。
花无欢看得益发恼怒,猛然扑上去,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倒他,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紧握成拳,往他面颊挥去!
轩辕澈横臂挡开,抬脚踹他后背,顺势一滚,翻身跃起。
“我还需上朝,莫打脸。”轩辕澈说得无波无澜,手起掌刀落,劈向花无欢的脖颈!
“行!不打脸!”花无欢连退两步,突地躺卧滑地,足尖上勾,攻向他的下盘。
轩辕澈精准地一脚踢中他的脚踝,花无欢哀叫一声,弓背弹起,攻势却是愈凶,双手疾速变幻,使出一套金刚拳。
轩辕澈后退不及,腹部中了狠狠一拳,捂腹屈身。
“这只是热身!”花无欢得意地哼了哼,变拳为掌,趁势追击,掌劈他的后颈。
轩辕澈前倾匍匐,堪堪闪过那凶猛一掌,反手一拍,拍准花无欢的胸膛。
两人身上大概已是乌青无数,却不停歇,缠斗不止,像街头斗狠的少年,不服输不和解,非要打到彼此都筋疲力尽为止。
“哎呀,你们打架!”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石径上奔跑,距离尚远就看到两个大人纠缠厮打,顿时兴奋起来,嘴里嚷道,“谁赢了?谁赢了?小花加油!轩兄加油!”
两个男人正互殴得难解难分,无暇理睬起哄的小孩儿。
小男孩奔近,借着助跑的速度,一个扑身,猛扎在轩辕澈背上!
“小花,我来帮你!”
小拳头挥舞,揍在轩辕澈结实的背部,又扭头,叫喊道,“轩兄,我也帮你!”
一巴掌拍在花无欢的额头上!
花无欢登时大怒,“小白!你居然帮他打我?”
唐柏骑在轩辕澈肩头,轩辕澈站直,浑身肌肉酸痛,死不吭声。
花无欢也站起,一瘸一拐地向前,揪住小孩儿的手臂,硬扯下来,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枉费师父我疼你爱你,你居然胳膊肘往外拐!”
唐柏嬉笑:“我这叫‘两都相帮’,很公平!”
他偏过小脸,看见他娘躺地不起,急忙跑过去,不再甩那两个“幼稚”的男人。
“娘!娘!你怎么在这里睡觉?”他费力地扶着他娘起来,让她靠在桂树树干。
唐风华其实已醒了一阵子,但到这时才徐徐睁眸,声音轻软地开口:“娘有些累,所以小憩片刻。”
“哦。”唐柏挨在他娘身边坐下,小手指向轩辕澈和花无欢,“他们俩不乖,打架!”
“谁打赢了?”唐风华清淡微笑,由得他们打吧,这一场架确实只是热身,真正的战斗还未来临。
“我打赢了!”唐柏哈哈一笑,努嘴说道,“娘,你看,小花师父脚崴了,轩兄还在流鼻血,好狼狈呀!”
花无欢瘸着脚走近,一个爆栗子敲在唐柏的脑门上,怒斥:“没心没肺的兔崽子!”
唐柏委屈地对他娘投诉:“娘,你不是说过打架是不对的吗?柏儿好心劝架,小花还骂我!”
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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