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老者陡然一指戳中唐风华的背心,在她几处大穴点了点,随即收手,平淡一笑,转身而去,只留下一句渐远的淡漠的话:“不必寻我,这座海岛已历大劫,只愿往后无人来扰。”
唐风华气息翻腾,汗流不止,轩辕澈忙抱住她,带回船舰。
☆
第十一章:香消玉殒
船厢里,唐风华躺在榻上,黛眉紧皱,似乎极不舒服。轩辕澈取来旋花药丸给她服下,留在旁侧守候。
唐风华半阖着眼睛,忽然瞥见他垂放在榻沿的手,衣袖微倦,一道疑似伤疤的痕迹露出来。她伸手把他袖子上撸,结实的臂膀显露,她心中陡然一震!
“别看!”轩辕澈快速地扯下衣袖,盖住手臂。
“是为了给我制药?”唐风华仰眸凝望他,低声询问,“痛吗?”
“不痛。”轩辕澈语气平淡,仿佛那只是不小心刮伤的一道伤口,不足挂齿。
唐风华低垂眼睫,一时没有出声。怎么可能不痛?活生生剜掉一大块肉,当时不知怎样的血肉淋漓,痛彻心扉。他手臂那片伤口,连皮带肉揭去,凹陷一个窟窿,缺肉的地方再也长不出鲜肉,形状畸形,触目惊心。
“何必呢?”她几乎是叹息着轻喃,“师父赠我真气,我的心疾不会再轻易发作,其实你无需这样做。”
“当时并无法预料你会遇上你师父,也估计不到他肯救你。”轩辕澈神色淡淡,墨眸柔和而深邃,没有一丝后悔和怨言。无邪说过,风华的心疾严重,虽有强劲内力护体,但也撑不了几年。他能为她做的不多,这一件事,原就是欠她的。
唐风华再次捉住他的手,轻轻捋高袖子,手心抚摸那处初初结痂的伤口,动作少见的温柔。她并非心硬冷酷之人,他的愧疚,他的深情,她心中明白,只是偶有感触便要自己强压下去。当年那穿心一剑,她记得太深刻,也许潜意识里像是惊弓之鸟,怕原谅之后,又遭到伤害。
“如果你能原谅花无欢……”轩辕澈低眸看她,轻柔拂去她垂散脸颊的发丝,停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唐风华素来聪敏,只需一言半语,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无欢害死了柏儿,虽是无心之失,却也是对她造成无可弥补的巨大创伤,而她对无欢的恨意并不深沉,反倒对轩辕澈长年记恨。为什么?是因为爱之深,恨之切么?
人们对于自己所爱之人,总是有诸多要求,甚至苛刻。越亲近,越在乎,越严苛对待。想不到她也脱不了俗,与世间一般女子无异。
“风华,当初你说,繁花谷里的坟墓……”轩辕澈眼神微沉,划过一丝悲痛。柏儿已不在,如果繁花谷里确实有一个夭折孩子的坟墓,上天对风华何其残忍,竟不留一点希望给她。
唐风华不作声,默默地把脸庞枕在他宽厚温暖的掌心。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或许近日经历了太多生死变故,令她的心疲惫痛楚不堪,不由流露出几许脆弱。
轩辕澈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发鬓,低头在她发上亲了亲,轻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还有我。无论你要不要,我都在。”
唐风华含糊地“嗯”了一声,眼角微湿,一滴泪水悄然没入被褥之中。她这一生,很少哭泣,自幼就倔气坚强,认为流泪是软弱的人才做的事。可是,是否她越坚强,上天就给她越多的考验?如果她软弱一些,依附宠爱她的男子而生存,会不会活得轻松无忧许多?
“等船舰回到竂城,我就要启程返回帝都。”轩辕澈抚着她长发的手没有停,缓慢而温柔地一下一下顺着,似无言的抚慰,“你和我一起回去好吗?”留在竂城,她只会望海思子,痛苦不减,反会惆怅日增。
“我娘和我弟弟在那里,我总是要回去的。”唐风华闷声回道,“我不希望陌琛走上无欢的后路。仇恨会毁了一个人而不自知。”这也是她最近才领悟到的道理,她自认不偏激,可是看见无欢的行为,她忽然害怕了。会不会有一天她也走到那样的绝境,众叛亲离,死得凄凉。
她的声音细软,不似平日的硬朗爽利,轩辕澈心里涌起一阵心疼,目光越发柔缓,静静落在她灵秀的侧脸。她不是擅长示弱的女子,不懂放软身段讨男子欢心,可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不仅深爱,更敬重钦佩。只有了解她的人,才会深深爱上她,从此无法忘怀。或许,花无欢对她的心,也是同样的不可自拔,才会甘愿以死谢罪,只求留下最后一丝好的印象在她心底。
这一夜,船行急速,船厢内温情和酸楚交杂,幽幽弥漫,无声地侵入人心。
☆
在焱烈的精心安排下,回帝都金陵的路程十分顺利。唐风华把百胜军留给焱烈,那些铁血汉子都是军事奇才,若因她而埋没委实可惜。她无私心,只想他们施展深藏心中多年的抱负。此次金朝攻打源朝,必是持久战,如果可以拓展国土,将来百胜军的将士必然封侯晋爵,成为朝廷的中流砥柱。金朝庙堂也可换血,内政一旦清明,昌盛安泰之日亦不远矣。
轩辕澈对她的做法非常赞许,她不单单有领军作战的实力,更有高瞻远瞩的政治目光。若有她与他并肩携手,天下大统、百姓安定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十日后,他们抵达帝都。
唐风华没有随轩辕澈进宫,去了轩辕明翰的王府。
“师妹!你回来了!”花厅中,温润的嗓音响起,难掩惊喜。
“师兄,辛苦了。”唐风华风尘仆仆,不过精神尚好,对轩辕明翰扬唇一笑,“这些时日你要代理朝政,怕是累坏了吧?”
轩辕明翰一身朴素便服,温和面容倒真有几分疲惫,揉揉眉心,回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我这回才切身知道陛下日理万机,过的是非人生活。”
听他说得委屈,唐风华莞尔,道:“他还想把帝位传给你,看来你是乐于偷闲之人,不屑这帝王宝座。”
轩辕明翰忙摆了摆手,仿佛见到烫手山芋一般:“还是让陛下继续辛苦吧,我没这野心,也没这能耐。”
唐风华但笑不语。他不是没有能力,是洞悉世情。倘若他有一分野心,得到的就不会是皇帝的全心信任。他是真正的聪明人。
府中下人奉上茶水点心,伶俐地退下。花厅里,两人落座,一人侍立唐风华身后,垂首敛目,神情黯然。
“非晚,你一路侍候我,没曾好好休息,不要拘礼,坐下吧。”唐风华忽然开口,扭头望向秦非晚。
秦非晚一愣,抬起眼帘,本能地瞄了轩辕明翰一眼,又飞快垂眸,讷讷道:“不用了,姑娘,非晚不累。”
轩辕明翰面色不易察觉地冷淡了一些,目光清寒,扫过秦非晚。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早就相识?”唐风华难得多事,微微一笑,做八卦好奇状,问道,“何时认识?如何相遇?说与我听听可好?”见过太多生死离别,悲欢离合,她很希望她身边的人能有好结局。
“不认识。”轩辕明翰淡声回道,隐约带着一丝冷意。
秦非晚猛一抬头,怔怔看他。
“秦姑娘,难道我们曾经相识?”轩辕明翰一眼睨去,轻嘲地弯起唇角。
“王爷说不认识,那自然是不认识。”秦非晚定下心神,平静回道,不卑不亢。
“呵!”轩辕明翰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唐风华见他们之间气氛怪异,心知必有一个结未解开,索性送佛送到西,道:“上次陛下受伤,师兄和非晚都和我提到雪灵丹,我想应该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吧?”
轩辕明翰面上神情略有波动,目光晦暗些许,沉声道:“我曾有一颗雪灵丹,千辛万苦寻来,是给我心仪女子救命之用。倒不知此事与秦姑娘有何关系?”
秦非晚身子一震,碰到唐风华的椅背,轻微声响。她听到“心仪女子”四字,心中骤痛,他曾经爱上了她吗?即使那时她戴着丑陋的人皮面具,他也毫不介意?
“如果有误会,不如一次说个清楚吧。”唐风华站起,声音清淡,却含感概,“待到心结变成死结,再也解不开时,只会伤人伤己。”
说完,她便往厅外走去,“师兄,我娘在你府中吧?我找管家带路即可,麻烦你替我款待非晚用膳。”
她一走,花厅里陷入死寂,静得似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秦非晚僵直站立原处,望入那一双频繁出现在她梦中的眼眸,无数话涌到嘴边,张嘴却是无语。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轩辕明翰率先打破寂静,冷冷出声。
秦非晚安静半晌,突然启口道:“我爹和我娘都死了。”
轩辕明翰皱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她便说自己是孤儿,被一名剑客收养。那日她遭仇家追杀,恰好被他撞见,顺手救了她。见她无处可去,就留她在府中暂住。
“我自小跟着我爹习武,他脾性暴躁,动辄打骂,到我十五岁那年,便偷偷离家出家。当时起义军招兵,不限男女,于是我入了伍。”秦非晚低头看着地面,缓缓道,“后来发生唐将军被军法处置的事,我心灰意冷,同百胜军先锋军一起隐退,回了家。”
轩辕明翰静听,眉头越皱越紧。如果他没有认错人,她就是当日的秦晨曦。如此说来,她对他说过的话,全是谎言!
“我娘当时病重,我回去后心中惭愧,深觉不孝。我爹脾气越发狂躁,不顾我娘卧病在床,每次喝醉酒就拖我娘下床,一顿毒打。”秦非晚的声音颤了颤,抿住嘴唇,停顿须臾,才又接着道,“我爹将我许配给一户财主做第八房小妾,我心生不忿,带我娘逃走。途中,我爹追来,下手狠辣,我护着我娘四处躲藏。最终,我娘病死在破庙里,我孤身一人,被我爹追杀。”
就这样遇上了他。当时她杯弓蛇影,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易了容改了名。
“后来又如何?”轩辕明翰眯着眸子,冷声追问。
“我被一个好心人收留,过了一年安稳日子。”她举眸看他,心中浮过酸涩之感,轻轻道,“我爹不知从哪查到我的下落,暗中潜入,非要捉我回去嫁人,换取聘礼。我抵死不从,他一剑刺伤我,我趁他得意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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