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外面候着的秦非晚应声领命,匆匆而去。殿内,唐风华脸色清冷,沉缓开口道:“两位娘娘请多留片刻,事情发生在我殿中,你们都是证人,稍后到了陛下面前,还劳烦两位如实禀告。”
简明洁颔首,语气冷静:“这是自然。风姑娘好意相邀,如今出了这事,谁都不想。”
她说话素来圆融,不似娟妃一惊一乍,唐风华淡淡一笑,不再出声。
不久,秦非晚返来,身后一名太医拎着药箱疾步赶至,太医为谢蓝心检查一番,摇头叹道:“毒性剧烈,侵入肺腑,只怕……”
“太医但说无妨。”唐风华接言道。
“此毒刁钻,似乎是用多种毒粉混淆而成,若要配制解药就必须寻找多种珍稀药材,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解毒。但蓝妃娘娘……或许熬不过今晚。”
唐风华听完沉吟须臾,才道:“麻烦太医验一验桌上碗碟和食物。”
太医一一验过,回道:“菜肴和酒都无毒,只这一个酒杯,杯口抹了毒药。”他把杯盏递给唐风华,指着杯沿微微发亮的荧光,“便是此处,老臣需要把酒杯带回去仔细查验,才能分辨到底掺有哪几种毒粉。”
“太医莫急,请把酒杯放下。”唐风华很是客气,眸光却渐渐锋利,陡然怒喝一声,“今日是谁负责布菜,是谁经手过酒杯?给我滚进来!”
殿外侍立的宫婢们闻声一颤,其中两名宫女战战兢兢走入,咚地跪下,分别禀道:
“奴婢负责去御膳房传菜……”
“奴婢负责端酒……”
唐风华站立她们面前,眼光一扫,威仪赫赫,冷声道:“如此说来,酒杯是来自御膳房?谁人碰过酒杯,统统叫到绝尘殿来!”
简明洁忽然站起,温声劝道:“风姑娘莫怒,此事若是传扬开,只怕影响姑娘的名誉。如今蓝妃犹在危急之中,还是先救她为好。”
唐风华回眸看她,扬了扬唇,道:“明妃娘娘言之有理,然则,太医方才已说,研制解药需时,那么要救蓝妃娘娘只有尽快查出真凶,拿到解药。”
“姑娘,非晚这就去御膳房一趟。”秦非晚上前一步,恭声道。
唐风华点头,目视她离去。这件事颇为棘手,御膳房人多混杂,也许哪个小太监趁人不注意抹了杯口,倒未必是和布菜奉传的人有关。但是,如何能这般准确?知道谢蓝心用的是哪一只酒杯?这样想来,必然有接应之人,就在殿里。
下方跪着的两名宫女,一个年纪稍长,一个年幼。唐风华看向尚有些稚气的那个小宫女,启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芬芳。”小宫女隐约发抖,低头不敢抬起。
“是你端酒进的殿?”唐风华再问。
“是。”
“是你摆的酒杯?”
“是。”
唐风华黛眉一皱,心下有几分寒意。这小小宫女敢认,那便是存着必死之心。还在思索,忽闻简明洁插话道:“你叫芬芳?原是哪个殿里的人?你可知蓝妃酒杯上涂了毒?”
那小宫女又是一哆嗦,跪伏在地,轻声啜泣起来:“奴婢、奴婢进宫半年,之前一直在绝尘殿当值……酒杯上的毒,是奴婢涂的……”
唐风华不由惊诧,她竟然直接认了罪?
“你为何要下毒残害蓝妃?”简明洁继续审问,条理分明,更像这座宫殿的主人。
“奴婢……奴婢……”那小宫女摇摇头,惶恐地抬起脸庞,一双水灵眼睛满是泪水,慢慢瞥向唐风华,“奴婢不敢不照办……”
唐风华挑眉,倒是轻声笑了出来,说道:“是我指使你下毒?”
小宫女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仓惶垂目,脸色煞白煞白,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吓。
所有人突然安静,没人再开口,唐风华回到主位,从容坐着。其他人不明白她的反应,只好杵着看她如何应变。
半刻钟过去,秦非晚急风般回来,对唐风华禀道:“非晚方才恰好碰见陛下和翰郡王下朝,翰郡王已去御膳房,接手查此事。”
“嗯。”唐风华不疾不徐地应了一声,举眸看见殿门外轩辕澈正大步踏入。
他刚下朝,穿着明黄帝袍,挺拔英俊,一张斧削的刚毅面孔透着冷峻之色,入内看了众人一眼,沉冷道:“蓝妃在绝尘殿中毒?风蕴,你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风华缓步上前,屈膝行礼,柔柔道:“陛下,有名宫女指证风蕴下毒。”
轩辕澈凝目望她,神色严厉,突道:“明日朕就封你为后,想不到你毫无容人雅量,蓝妃当初不过是无意冲撞你,你竟记恨至今!”
唐风华一脸无辜,委屈地回望他。
轩辕澈没有心软迹象,厉声道:“来人!将风蕴收押天牢,待朕亲自审查!”
殿外即刻有两名佩刀侍卫冲入,架起唐风华,带出绝尘殿。
轩辕澈似乎余气未消,愠怒道:“在场之人统统留下,一步不准离开!太医,去请太医院诸位御医都过来,为蓝妃诊治!”
君威慑人,宫女们瑟瑟缩着肩膀,生怕殃及池鱼。
只有简明洁微微勾着红唇,依稀带着一丝鄙夷的嘲讽。陛下和那女人联手做戏,以为关她进天牢就能保护她?可笑!
☆
唐风华被送入天牢,经过长长的阴暗通道,看见一间间大牢都空荡无人,心里透亮。其实早在轩辕澈出现于绝尘殿,她就猜到他的做法。
两名侍卫带她进到一间囚室,一声不吭就离去,关门之时腰际一串锁匙落地,似浑然不觉。唐风华不禁好笑,那么大声的哐当声响,他们都能当作听不见。
她在墙角席地坐下,安心等待。毫不意外的,半个时辰后轩辕澈前来。
“你大费周章清空大牢,就为了关我?”她举眸望他,浅淡掀唇。
“今夜难保没有动荡,犯事的人数众多,我怕天牢关不下。”轩辕澈玩笑似地回道,拉她起身,居然有闲情带来一包蜜饯,道,“我想你也吃不惯牢饭,先将就着吧。”
唐风华看他一派悠闲,扬眉笑道:“我不爱吃甜,你自己吃。”
轩辕澈把蜜饯搁下,道:“我一样习惯先苦后甜。”随即脸色一敛,肃然道,“风华,禁卫军今日有异动,据我眼线回报,外宫守得极严,内宫巡逻侍卫加倍,显然是风雨欲来之势。”
“他们没有胆子逼宫。”唐风华容色不变,淡淡道,“至多是逼你让步,否则,不说焱烈大军撤返,即使是师兄的兵马围剿,也够他们元气大伤。”但要在内廷之中挟持皇帝,逼他下一道圣旨,却并不那么难。只看他们是否拿捏得准皇帝的死穴。
轩辕澈却摇首,低沉道:“他们若行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路。照我猜测,一旦起了变乱,他们要的就不只是我的让步,而是……”
唐风华一惊,抬眸凝视他。
轩辕澈眯起墨眸,一字一句缓慢地道:“你毒害蓝妃在先,知道自己无望封后,绝望之下便狠下杀心,毒死了我。”
唐风华愕然。他对庙堂的波谲云涌比她更清楚,既然说出此番话,自有他的道理。简氏竟是趁着重兵在外攻敌,而要谋朝篡位?确实,一旦踏出第一步,就没有退路,只有行到尽处,做到最绝。
“你打算怎么做?”各种想法在心底过了一遍,唐风华镇静问道。
“我把你关进大牢,便是请君入瓮。”轩辕澈嗓音更低,大抵是怕隔墙有耳,“如果他们要把弑君罪名推在你身上,今夜必会劫狱。明翰若是攻入内廷救驾,他们就有理由指摘明翰为救你而造反,从而名正言顺开战。”
“你是叫我不要反抗?让他们顺利劫走?”
“不,万一我估错,你性命堪虞。只要他们有所动作,我就会开始反击。”
唐风华蹙了蹙眉,沉默一会儿,才沉缓说道:“你太早收网,钓不到大鱼。以我做饵,方为上策。”
轩辕澈岂会不知这层道理,只是他终究无法放心,伸手握住她的手,半晌无话。若不是已经查到简氏步兵追杀她,他不会这么快布局逼他们动手。毕竟如今局势不稳,焱烈率领几十万大兵攻打源朝,并非清理内政的好时机。
“不要婆婆妈妈,就这么定了。”唐风华抽回手,微扬下巴,爽气傲然道,“就算他们想杀我,也要有那个能耐!”
见轩辕澈还想再说,她索性推他出去,“你自己保重,别一个大意吃下含毒的食物,死得莫名其妙。”
轩辕澈无奈一笑,走至牢门,突然回身抱住她,在她耳畔亲吻一记,低低道:“你的冤屈,我只能这样为你报。”
手臂松开,他大步离去,没有回头,怕一回头就想牢牢搂她在怀里,不让她涉一分的险。
唐风华怔仲,身上似乎还残留他温暖怀抱的温度,还有他那一句话带来的震撼。
他筹划撒网,让她亲自参与,是因为了解她的脾性吧?如果不是亲手报仇,她不会甘心。
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如此懂她。可偏偏,是他。
……
入夜,无人的天牢十分寂静,唐风华沉着静等。
位于上方壁角的小铁窗透射入一线月光,清冷幽谧。
她竖起耳朵凝神分辨,外面的脚步声很轻,好像人数不多,似只一人。她拿钥匙自行开了牢门,闪身而出,直往通道行去,前方一人鬼祟迎来,见到她顿时一愣。
“你是何人?”唐风华与他保持几步距离,警惕地望他。
“跟我走。”那人没有回答,却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清俊淡漠的脸。
“陌琛?”唐风华诧异,“你不混在……”不混在禁卫军里,来救她做什么?
她终是留着一丝警觉,没有把话说下去,只跟在他身后,默默离开天牢。外面守卫的十多名士兵全都昏迷倒地,大概是中了强劲的迷散。
“我们现在去哪?”见他左绕右拐,尽找僻静小路行走,唐风华疑问,“你掐准禁卫军巡逻的死角,是要带我出宫?”
陌琛步伐快速,一边极低地回道:“宫中有变乱,我带你走小径回绝尘殿。”
唐风华随行,心中无端急跳。陌琛会出卖她吗?她给他的信任,值不值得?
路过一处小花园,四周出奇的静,陌琛忽然停住脚步,回首冲她狰狞一笑,衣袖挥动,白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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