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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下间岂有白吃的午餐!潞州失陷,非同小可,虽然距离泽州失陷已经两年,消息所至,仍然惊动南北,上京城中,兀术处境顿时艰难,成日阶如坐针毡。皇统四年五月初二,终于被完颜亶叫到宫中议事,此时通过晋城商号传来的消息,上京城中已经哄传,都道是太行山贼裹胁岳雷为首,取了潞州府,与杨再兴成呼应之势,拔里虎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实在有辱大金国体。拔里虎本已经跑到了上京城外不足十里处,却于歇息间听到上京游骑议论其惨败之事,一小卒曰:“撒八勇冠上京,力可拔山,哪晓得有弟如此!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也要跳出来杀人!忒母,上京不再有了!”
拔里虎大沮,不顾随从劝阻,拔刀自刎。兀术与完颜亶闻讯,大是扼腕。不计较拔里虎之罪,擢职以葬,谓其不坠女真好汉英名!
“丞相,那杨再兴是何等样人?”完颜亶面色不善,在宫中驱尽侍从,与兀术单独相对,却是宿醉未醒,眼眶围了黑圈,满面青白之色,那里还是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地青年模样?只是久居帝位自然的威严增长,却多了一分戾气,让兀术心下悚然,不敢再轻忽这位侄子。
“陛下,那杨再兴实是不世出的将才,战阵之上,视万马千军如无物,所攻者必取,所当者心杀,当日偃城、颖昌之战,老臣几至不免,杨南蛮实非侥幸得来的‘神枪’之名。”兀术老实答道。
“如此说来。也不过一匹夫尔,如何让朕如此为难?丞相可有良策以教朕?”完颜亶瘫坐在御椅上,浑无精、气、神,一副百无聊赖像,这大半年来,面对裴满氏淫威。后宫佳丽无人敢与完颜亶亲近,遂令其连日畅游醉乡,浑不欲理会朝政,这时说话模样,已经颇为无理了,兀术心中一抽,略略痛了一下。
“陛下,大金之祸。实不在杨再兴一人,如今蒙古
日里搅扰,大金国力难复,若能平安十年,不起兵戈户少年长成,那时便是十万女真精骑,更加良马百万,天下间何处去不得?何在泽州一府?陛下正当盛年,大金天下还靠陛下操持。老臣等随太祖开疆拓土,不过要交与一代雄才大略之主以治之,陛下不宜妄自菲薄,自伐龙体,还请为大金国保重啊!”兀术说到此处,忍不住跪了下去。
兀术这两年在上京操持朝政。一则大为调整过去宗干、宗尹、宗瀚等辈留下地规模,裁汰旧汉臣班底,特别是从刘豫的伪齐迁过来的汉臣,同时简拔得力的“新汉臣”上台,扶持自己地班底,另一面则是见完颜亶逐日失却雄心,不理会朝政,深怕误了祖宗大业。确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味道在内。却安知是否正为此惹得完颜亶不快,更加不愿理会朝政呢?两年地操劳下来,兀术已经晓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实在是天命将至的暮年了。哪里能够与完颜亶、杨再兴等辈争一日之短长?是以不计辛劳,只愿为大金打下一个厚实的底子。无论移民河北,还是从江南催要宋民北上,下令推动诸族通婚,都是要河北的大金江山稳如磐石之举,只是这些举动,天下有几人会意得?
完颜亶见这个平日里权重上京的皇叔向自己跪下,知道自己孟浪之举确伤了这位皇叔之心,而上京城中,有可能作反的宗室不少,能够手握重兵却毫无反意的,恐怕这位皇叔算得一个异数了,除了维护太祖之制外,更多的怕是为了维护大金江山不致分裂罢?但无论如何,眼下地言行之中,对自己这个侄儿的拳拳之意还是在的。当下强自振作,问兀术道:“皇叔以为,这潞州之事,与杨再兴有多少干系?”
兀术闻言,听完颜亶称自己为“皇叔”,喉头顿时一阵哽咽,半晌才收拾情怀,郑重答道:“杨再兴据晋城,通商南北,积储粮草,所图非小,只是困处泽州一地,难有作为,或者急于另辟一窟以为犄角,保其平安,也未可知。但太行山贼以岳飞之后人为旗号,为时已不短,却久无动作,眼下陡举岳家大旗,或者不无学杨再兴模样的意思。老臣以为,两者皆有可能,或者两者兼有之。”兀术虽未到太行,分析精细之处,却有如目睹,杨再兴若在场,必大为叹服。
“既然杨再兴有异志,当初朕封其为知泽州府时,皇叔为何不劝阻?”
完颜亶这话就有点不太好听了,兀术当然不会掉以轻心:“陛下,杨再兴自有算计,大金却有大金的难处,要害处便在时间上:杨再兴欲遂其志,非十年之功而不可,大金若得十年生息,哪里还怕一个杨再兴?那时自当挥兵江南,抵临安问罪,岂会在意此癣疥之祸哉?当下晋城商号通商南北,杨再兴纵有积储,到时也不过为我大金添些军资罢了,何况眼下晋城商号还为大金增加不少岁入,更甚于江南年贡金帛,岂非于人于己两便?”
完颜亶听罢,稍稍宽解,却恨恨道:“这潞州虽如鸡肋,只是若就此弃之,徒坏了大金名声,岳雷小贼,不杀之何以平朕心头之恨?”
兀术见完颜亶稍稍振作,大慰心怀,暗道:“若仇恨耻辱,能够让大金皇帝清醒过来,多失却几个州府,于大金何损?”但口中却是不敢如此说话,当然要维护完颜亶颜面:“陛下,岳雷此子,黄口小儿,不过为太行山贼充颜面罢了,若是以对杨再兴之策用之,是为不妥,眼下强攻非易,不若暂行招安,且令杨再兴出兵以复潞州:若其听命出兵,则犯太行诸贼而伏我大金所辖矣,若其不出兵,则明正其罪,诏告天下,以抗旨论之,暂停晋州榷场交易,收押各处分号人手。此为老臣愚见,惟陛下裁之。”
完颜亶听罢苦笑数声,兀术心中大为不安,却听完颜亶无奈道:“大金天下,竟然靠以贼攻贼,王师不得入治下州府,岂不羞人?为何朕待河北不薄,竟然不能收服人心?岂非早年间杀戮过重之过矣?江南士子人才,一令之下,逃散过半,大金直如此留不得人哉?丞相,何时方得远人来服,不战而屈人之兵?”
兀术垂首不语,心中道:“陛下,何其愚蠢!宋人官制是好东西,惟有这以德服人之道,实在非女真可学,汉人眼中,吾族不过夷狄蛮人,哪里当得天下正统!当年河北地面上,若不大加杀戳,区区数万女真人如何治得了千万汉人?眼下老臣混同诸族,只望他年稍稍弥合诸族之别,不致汉人兴起时将女真人杀尽,便是留予子孙的大恩德!如何还敢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难道与江南那班儒臣讲大金地仁义道德?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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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心知完颜亶必也清楚,这话不过如说梦话一样,当不得真的,大家不去计较也就算了,当下君臣默然而散,兀术自去拟详细策略不提。
六月初,杨再兴在晋城外榷场内接待上京兀术使者,也算尽地主之谊,招待来人吃了一顿火锅,并在锅边上拆看来书,看得使臣心惊肉跳,只怕那信掉进了锅里煮成了汤,所幸杨再兴还未失手。兀术书中曰:“今奉旨,令泽州府尽出兵马,复潞州于太行山贼兵祸,庶不负数年大金恩义,若有违误,是失笑于天下矣。且有祸于河北行商。惟将军计之!”
杨再兴大笑道:“此事有何难哉,只须答应某家一事:晋城儿郎训练不易,若稍有折损,仍须在潞州府补齐,上报你家丞相,潞州府便由某家去取,只是须让某家管治几年,待民风稍平抑些,再交予朝廷!”
那使臣满身汗出,却是不敢回一句话,只得原样返报上京,兀术闻报微笑:“早知你有此计,却不晓得老夫也有后手。”
七月间,大金都元帅下令:“若有在诸榷场与宋人交易马匹者,斩!”
战太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 晋城军扬威,汪古部买马。开张!
兴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泽州府晋城。
较场上,万余兵马肃立,其中骑军两千五百骑,步军八千,皆兵甲精良,军纪整肃。虽当盛夏之时,但步军皮甲裹铁叶,重量也不下二十余斤,骑军虽在马上,却顶盔贯甲,总重在四十斤以上,再加上手中长短兵器,烈日下的味道可想而知。但众军竟然没有丝毫嘈杂喧闹,除了偶尔的战马喷鼻声,便再无其他响动。
这是自晋城军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晋城军三万,眼下除了州那边已经去了七八千,晋城中守军还有万余,眼下能够出动的,也就是这万余兵马,最让杨再兴难过的是,战马在训练中损耗不小,有的战马已经只能放到郭铁匠那里拉大车了,眼下出场的这两千五百骑,算得上是比较精锐的部队。
“众位,自晋城练兵以来,从未如此出动过,都与我仔细着,拿出精气神来,让河北地面上的番贼看看,我晋城军是什么样子!”高林在台上高吼,台下众军汉齐声应和,倒也威武雄壮。
按兀术转达的完颜亶旨意,杨再兴乐得演一出大戏,也顺便让晋城军在河北地面上露露面,挣挣面子。是以令诸军全副装甲,前往“收复”州府。只是诸军出动时,行军路线不一,步军大半通过沁水上游,翻山前往潞州,骑步军各两千五百,则出太行。过河内郡、新乡、林虑县耀武扬威前往潞州,所过州县,金军诸部遥见晋城军旗号,见骑步军威武,远远避之大吉,无敢来犯者。三百里路面,足足走了七天方到,一路上松缰缓辔,也不急着赶这时间,只是要让金人知道:晋城军去“收复”潞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