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过,继祖钻入被中脱了衣衫,深秋入冬的天气寒湿,被衾潮冷。
“叶儿,盖这床被,是你四娘趁了日头吩咐下人才晒过一直在火边烘烤地。”
父亲扔过一床背,暖暖地温度散着淡淡的香气。
“爹爹,不必,叶儿很好。”
继祖缩身进被中。枕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准备入睡。
父亲坚持着一把掀了继祖的被子,继祖一阵慌张,戚方反逗得大笑:“叶儿,在爹面前还害羞?哪里像个男娃娃。”
继祖送手,任身上一阵寒凉,接而那床暖暖的鱼戏莲叶绿缎锦棉被覆在了他的身上。父亲如照顾婴儿般将被脚为他压好。拍拍他说:“睡吧。”
已经记不起上回同父亲一起安寝是在何时?五年前?十年前?
继祖闭上眼,父亲钻入被中窸窣的声音。屋内蜡烛吹烬时的气味带了龙涎香的味道,继祖侧过身,父亲忽然说:“叶儿,爹是为你着想。这人活一世,图什么都是假的。自己地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继祖就在一阵隐约的说教声中睡去。
继祖折返回泰州。没有急于去军营,先赶回家去见了母亲,回禀父亲说的话。
母亲也叹息说:“你爹的话不无道理。不如过了这风口再提。”
回来的路上捉了只竹鼠,这是他答应过安娘地。细丝竹笼,挂在铜丝架上,小鼠一跑,小笼飞转,十分有趣。
安娘见了继祖本是尴尬之余又惊羞失色,却见母亲从不远处走来。
“干娘,叶儿才从家回来,给妹妹带来一只受伤的竹鼠饲养。”
被捉地竹鼠,通常会受伤。看着竹鼠腿上的血迹,岳夫人笑吟吟的说:“养小鸡小鸭,安娘最细致。”
安娘这才欣喜的接过小竹笼,那竹鼠乌亮的眸子同她一样地清澈。
“安娘,帮娘把这件衣衫补一下。”
母亲递给安娘一件衣衫,那是件在家里罕见地绸衫。这件绸衫安娘见过,是母亲过门时穿过,但被爹爹几句斥骂就再未敢穿过而压在衣箱底。父亲的家规,家中只许穿寻常百姓家的粗麻布衣,禁止奢侈。
“这下面地线脱落了。”母亲解释,抖开绸衫。
安娘的目光却被一块儿污迹吸引,虽然被清洗得很浅,但是入眼明显。
“啊,这片污渍,说来娘痛心呢。”母亲懊悔的说:“这件衣衫原本是出阁时,你外婆送的,上好的绸,这水蓝色也是庄重典雅。这越是稀罕的物件,就越易失手。那日娘想拿来在外面晒晒太阳,不小心将它掉落在你爹的砚台上,这墨迹洗了又洗,可惜精致的绸纹路细浅,怕是如何也洗不尽。留了这片污渍,却是永久的痛。”
不知道母亲为何当了继祖哥说起一件衣衫。
“若是平常的麻衣,心疼不过一两天。只是这珍贵的东西才时时想来痛心。平日里怕虫吃鼠咬,多了几分惦挂,却不想那粗麻破衫无事,反是这精致物一朝错举,后悔终身。”
见安娘继祖立在原地不动,李娃笑了招呼:“来,继祖来得巧,搭把手,帮干娘将门口那个衣箱搭过来,趁着太阳好,晾晾潮气。安娘,去把绣竿拿来。”
母亲平和的笑,似乎忘却了前日的风起云涌,如平日一样挽了袖,边指挥安娘和继祖搭竹竿套晾衣衫,边笑了讲:“娘昔日在家做闺女时,邻家有个小妹妹叫三姑,那手巧心细,七夕穿豆引线乞巧时,没个能胜出她的。她那女红做得极好,那针脚一字笔齐。你外婆一见她,就总嫌娘不如那三姑手脚麻利,说这三姑将来一定嫁个好女婿。那三姑爱养蚕,那蚕养得各个白白胖胖,放在手心冰凉。一次娘和她斗嘴赌气,还把她的一筐蚕藏了,害得她大哭一场。”
“那三姑现在还养蚕吗?”凭谁也会这么问,更何况安娘似乎没有印象在继母的娘家见过这个三姑。
娘叹口气,抖着竹竿上的衣服,边吩咐继祖帮他搭把手撑开竹竿,边怅然的说:“死了,冤死了,轰动了洲县。”
天花之难
正文 天花之难
天花之难
娘、继祖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李夫人,李夫人依然一意,话音却是低沉了几分:“三姑的蚕爱吃邻居玉郎哥家的大桑树的桑叶。玉郎哥总为三姑上树摘桑叶,玉娘就用蚕作茧抽丝得来的丝线为玉郎织了方帕子。”
安娘心里暗叹这三姑的手好巧,居然回抽蚕丝织纺成帕子,又听母亲说:“后来三姑要出嫁了,就在出嫁的头一天,女婿家忽然反悔退婚,理由是三姑做女儿时行为不检,早已不是完璧之身。这女孩子被人诬为行为不检,本来就是家门的奇耻大辱。三姑的爹爹一怒就把女婿家告上了公堂,女婿家有理有据的拿出证据,就是三姑私赠玉郎哥的那方帕子,和玉郎哥酒后戏称曾同三姑芶且之事。县官大老爷一见就恼了,哪里容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就传了三姑上堂,当堂打了二十毛竹板子,然后游街示众。那三姑百口莫辩,三姑的爹爹气得当场吐血。”
安娘惊得目瞪口呆,小心的问:“那三娘后来如何了?”
“女孩子家,被当堂辱打,羞也羞死了。三姑就质问那玉郎哥为何诬陷她,随即拿出准备好的剪刀,刺喉死在大堂上,血喷了一地。”
“啊?”结局出乎安娘和继祖意外,二人面面相觑。
“县官大老爷觉得这三姑刚烈,就夜审玉郎,玉郎才招认是他家和三姑的夫婿家新近结了仇,有喜欢三姑得不到手,于是出此下策。”
安娘潸然落泪,李氏夫人安慰说:“别哭了。人都死了这些年了。三姑的娘就拉你外婆天天的叨念。说是她毁了三姑地幸福,本是她做娘地该早去劝阻三姑和玉郎交往,不是玉郎不好,是女孩子的名节重要。说这事不赖玉郎,就赖她这当娘的不尽职。”
继祖早就听懂干娘这委婉的教训,一阵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安娘垂了头也不声息,思绪还缠绕在三姑的惨死上。
“你爹爹责打你大哥那一百军棍,连营里不相干的士兵看了都心疼,你爹的骨肉。他能不心疼么?但那是规矩,军队里的规矩,就像是悬崖边谁要不按规则多迈出一步去尝试,就必定跌下去粉身碎骨。娘没有敢去问过你爹和你大哥,但娘相信他们心里都明白这规则。你爹爹对你大哥苛责,是真心在疼惜他。玉姑的爹娘明知她同玉郎玩耍不对却不阻拦,那是在害她。就像娘的绸衣。再精致漂亮地衣服不留心染了污渍,也不能再穿,空留遗罕。”
安娘沉默不语,户外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傅庆健步如飞的闯进来:“嫂夫人。嫂夫人~~”
傅庆慌张的样子。岳夫人迎上前问了声:“兄弟何事惊慌,莫不是又没了酒钱被店家追赶?”
一边回头吩咐继祖和安娘:“将衣服趁了太阳正好晾来晒上,娘去去就来。”
“嫂夫人。云儿得了天花。”
晴天霹雳一般,岳夫人李娃身体一晃,忙扶住墙。
天花是人所共知的绝症,患了天花怕九死一生,不知道云儿这孩子如何命运如此多舛?
李娃尽量定定神:“确定是天花?什么时候的事?”
“郎中看过,就是昨夜,云儿昨日下午比试弓箭时忽然晕倒,浑身发烫,到了晚上,身上遍是红点,桃花一般越来越多。”傅庆紧张地说:“大哥当即下令,连夜将云儿送去了军营外山坡上一个茅草房去养病,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六郎提议送云儿回家,大哥也不准。”
傅庆急得摩拳擦掌:“嫂夫人贤德,可是要救救云儿,云儿小小年纪在军中屡立战功,不说万夫不当之勇,也是所向无敌。大哥逢功不报,逢错必究,如今云儿病了,还说什么军规如何如何,生不让云儿有个好的去处将养。”
“傅大叔总来向爹娘讨银子。”安娘看了傅庆地背影笑了对继祖说。
继祖心里还在盘念干娘的教训,只随口问:“他自己不是有饷银吗?”
“傅大叔爱喝酒,酒肉不够,钱总是不够花。娘说改日给傅大叔说个媳妇,有人为他管钱就好了。”
“傅将军没有夫人吗?”继祖奇怪的问。
安娘小心望着傅庆在门外跺脚哀求的身影,低声说:“被金兵杀了。逃难的时候,连孩子也被金兵挑死了。”
一阵沉默,岳夫人再回来地时候一脸笑吟吟:“安娘,还记得太湖外婆家么?”
安娘唤继母地母亲叫“太湖外婆”,安娘只随继母回过她娘家一次,隐隐有些记忆。安娘茫然的点点头。
“安娘,你爹爹请了临安灵隐寺的高僧来做法事,为你祖母祈福,也为你爹爹地眼疾驱邪。家里的女童都要回避,所以你爹爹想要你奇#書*網收集整理去‘太湖外婆’家暂住。”
安娘一脸失落。
母亲犹豫一下提议:“或是去江阴你梁干娘那里同你若兰姐姐作伴。”
一提韩世忠和梁红玉的爱女韩若兰,安娘立时露出一脸不快。那个骄横跋扈的小姑娘,一来到岳家就挑剔奚落个不停。什么茅厕如何比猪圈不如?说什么饭菜根本是在饲养兔子,哪里是人吃的;抑或用娇嫩的指尖拈起洗脸用的帕子,呲牙咧嘴一脸难拿的表情说:“这是要若兰用抹布洗脸么?韩家的抹布的是丝绸的。”
每到此时,安娘就会沉下脸,只有哥哥会毫无顾忌的反驳那个韩若兰。
【此章为完结,但是有些资料要核实,所以要随后增补。请大家先看后面章节。】
收服杨再兴 I
正文 收服杨再兴 I
收服杨再兴 I
云随了父亲大步流星冲到前军主帐。
前军第五将韩顺夫将军的尸首横躺血泊中,颈上血肉模糊,脱去铠甲的便装血透一般,辩不出底色。
帐内尸体纵横,战靴踏入帐中,脚下一阵踏水的声音,粘滑的暗色,是血,死难将士的血。
岳飞阴鸷的目光扫视四周。
桌案下滚爬出两名芶活于命的准备将,周身瑟缩,牙关颤抖。
“相公~~相公,~~那杨再兴这贼太猖狂,他,他偷袭~~他闯进大帐,手刃韩将军!”准备将痛哭失声。
血腥气弥漫,夹杂难以遮挡的酒臭气,大敌当前,军中不许饮酒,况且纵横的尸体中还有衣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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