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不住了…雪薇…我再也抓不住你了…
“为什么…”云汐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泪眼朦胧中清晰如真实的幻象,忽然脚下一软,晕倒在了一片茫茫沙海里…
祁风聆呆坐在梳妆台前,手持一盏精致的小铜镜。椭圆小镜青铜错金,镜沿镶嵌着碧叶莲纹,生机盎然。镜子里倒映着一张苍白而俊丽的脸…眉目清秀如江南古镇优雅的山水画,眉梢一点青痣更添神采,略瘦的鹅蛋脸,樱桃薄唇,白瓷般干净精细的肤质…
她凝视着自己的脸,却觉得恍若陌生。
午时刚过,祁风聆沐浴完毕,还未换装。镜中女子乌黑的发湿漉漉地垂在耳鬓,还有水雾在眼前蒸腾,带着那缕幽兰的发香。
她面容清冷如水,对着镜中影轻轻叹息。常常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究竟该为谁而生,为谁而死…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九月初一那场死亡任务不能完成的话,世上便没有这样一个失魂落魄、无家可归的自己了,也不必再徒增烦恼。
她强迫自己起身换装,集结人马出发。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出发,就截不住那个素不相识的“猎物”了。然而无论如何强迫,倔强的身子还是挪不动一寸。
“吱呀”一声,房门轻开,虚掩着关上。
祁风聆回首一看,她的贴身丫鬟百合正端着一碗杏仁莲子羹进来。朱衣少女小心翼翼地递过碗勺,柔声劝道:“小公子,好歹吃一点吧,你已经两顿没吃了…”
祁风聆转过身,忽然盯着百合的脸发起愣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着她…十八岁的百合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了,朱唇皓齿,明眸似水。她垂着眼眸,在风聆的注视下脸红起来,真是羞涩得像朵雨中的小百合,含苞待放,明艳照人。
可惜了…日日伺候在自己身边,着实可惜了!
祁风聆迅速起身,突然弯下腰去翻床底柜。她拉开一层抽屉,将里面的几件绣裙翻了出来。紧接着又拉开另一层,掏出一个镂金匣子缓缓打开…只见那匣子里竟盛满了金钗玉簪,胭脂水粉,甚至大把的珍珠美玉…
小丫鬟百合被她这番动作惊呆了,将那碗莲子羹放下,她轻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祁风聆将这个镂金匣子一把放在了百合的怀里,然后绣裙也叠了整齐,往匣子里塞。百合大惊,连忙叫道:“小公子…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看这些够不够?”祁风聆的眼里闪着光芒,毫不吝啬地掏出了所有家当,“这些全是干爹在世时候留给我的,可你知道我…长期在外面执行任务,哪里用得上啊!现在全都属于你了,你拿好了!自己用着或者换些钱,够用好一阵子…”
“小公子!”百合拿着沉重的匣子,失声哭了出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了吗?”
祁风聆苦笑道:“不是赶你走啊,是…是放你去过属于你的生活。不要待在南武堂,不用做我的丫鬟了,现在你自由了。百合,我现在自身难保了,我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小公子…”百合抽泣着,酥肩颤抖如风中枯叶,“你不会有事的!你每次不都是可以做到的吗,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唉…”祁风聆摇头,沉沉叹息,“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哥是要存心逼死我,就算这次能化险为夷,还会有下次…”
“大公子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他的妹妹啊!”百合哭得更凶。
“呵…”祁风聆冷笑,眼神冷冽得有些可怕,“利熏心的人心里是没有手足亲情的,何况…我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个孤儿,没有人会容我。”
“可是我…小公子,我不想离开你!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祁风聆看着哭成泪人的朱衣少女,她又何尝舍得,在她二十年的生命里只有百合一个可以交心可以说话的人,她唯一想要珍惜的人,是万万不能受自己连累的。
“你不听我的话了吗!”祁风聆蹙眉发起火来,将百合往外推,“离开我吧,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夫家…百合,你才十八岁啊,要为自己活着,别像我这样!”
“小…小公子…”
祁风聆不由分地把百合拖了出去,两人纠缠哭闹着到了马厩,祁风聆径直拖出一匹骏马就把百合往上抱。朱衣少女抱着镂金匣子,哭得凄凉,哭得风聆心里酸楚地疼…
“小公子,我真的不想…”
“别叫我小公子了,这世上很快就没有小公子了…”
“小姐——”
“走啊!”祁风聆大喝一声,狠狠朝那马屁股踹了一脚,骏马哀声嘶鸣,带着百合渐行渐远的哭声,绝尘离去。
她目送百合离去,呆立在马厩边,久久回不过神来。
空了…所有的一切终被掏空了。这个世上曾经给过她温情的人都一一远去了,只剩她独自漂泊在这人情凉薄的世道上,落花随风,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祁风聆回到闺房,铜镜中的那个自己似乎更加苍白憔悴了。不能再拖延,她取下悬在屋墙上的那柄“冥光”…一束白光从剑鞘里流泻而出,飞瀑坠天般夺目华美。
她甚至不知道楚云汐究竟长什么样,只听说是褐发蓝眸、容貌出众。若不易装易容,在人群里一眼便能找到!
她修长的指尖轻弹剑身,冥光剑震出了一声清吟。
“来吧楚云汐,九月初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冷月如钩,暗夜里的沙漠像是一片无边无垠的海洋。夜风刺骨,然而库姆塔格沙漠边缘的一处沙洲上,却是一片欢乐笑语,热情似火。
篝火跳跃,映得天空恍若白昼,牧民们笑声济济地攀谈畅饮,牛角杯泼洒着大漠儿女的烈酒,火堆上炙烤着一头肥硕的全羊。马头琴声悠扬,情绪高昂的牧民们齐挽着手,围着篝火踏歌起舞。
篝火边,十几位清丽绝俗的白衣女子席地而坐,明灭的火光映红了笑靥。
跋涉千里的逃亡,饥渴交加的十三圣女遇到了回疆楼兰部的牧民,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款待…年逾不惑的组长努尔丹头人捻着长须,笑容慈爱而友善。满上一碗烈酒,亲自敬向远到的贵客:“一碗浊酒不成敬意,还望贵客们今夜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明日好继续上路!”
苏冷接酒而笑,屈身回礼:“谢过头人了!”
“姑娘们可是从天山而来?”努尔丹细细打量着品貌不俗的稀客,神色嘉许。
“是的,从天山以北修行而返。”苏冷编纂着谎言,素淡的眸子在火光下依然不起半点涟漪,“尊师在中原归隐之后,我们姐妹一行便四处游历为生。这些年来一直思念故土,也该回去安定下来,远离是非纷扰了。”
“哦…”努尔丹听得动容,满脸钦佩:“原来是中原来的女侠啊,实在幸会了!”
“头人过誉了。”苏冷浅浅一笑,“敢问头人,为何带着族人背井离乡,在这荒漠生息啊?”
“唉!”努尔丹长叹一声,眉头深锁起来,“还不是战乱所害,回疆八部已经分裂了,库车部投靠昆仑邪教入侵楼兰,我们不敌,只能痛失家园避走千里…”一听到昆仑教的名讳,苏冷心里便是一沉,遥望着大漠的星空,无声叹息。
“云汐,云汐你快看,她们的舞跳得多棒啊!”
昏沉中,云汐听见了苏弥娅铜铃般的笑声。睁开模糊的双眼,顺着苏弥娅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篝火旁踏歌而舞的人群里,一个红衣少女裙裾飞扬,轻燕般掠入舞群…哄然的叫好声和掌声如雷过耳,那少女踩着每一声激荡人心的节拍,身姿曼妙,回旋如风,一袭红衣在烈火中绽开,美艳得不可方物…
“是努尔丹头人的女儿,兰夏公主呢!”苏弥娅沉醉在回疆舞蹈里,看得痴了。
云汐欠身坐起,身子包裹在一件黑色大氅里,短暂的休息终于让她的气色有所恢复。这场盛大的夜宴随着兰夏公主的起舞渐近高/潮…
这些仓雪薇最讨厌的回疆人,其实也很可爱啊!
牧民男子们都相当热情,很快,白衣圣女们便一一被邀请踏进了舞群,欢声笑语,尽忘烦忧。
“你也去跳啊!”云汐笑着推了推苏弥娅,苏弥娅不为所动,撅了撅嘴,靠得云汐更近:“我不去,我要陪着你!”
在这样热闹氛围的感染下,云汐的唇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意。歌尽酒酣,她再次闭上眼,安静地睡去…
满天星辰似乎都投在了苏弥娅的眸子里,她的眼神愈加纯澈透明。她牵起云汐冰冷的手心,望着荒漠上那轮银光皎皎的月…终于要实现所有的夙愿了,与所爱的人一起,回到中原大地。
她决定助云汐救回父亲,从此以后,她会慢慢帮云汐驱散那心底深埋的影子,她们应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恋人,平静而又幸福…
第二十八章 覆水难收
夜笼沙洲,寒风刺骨。冷月浮在层层云雾中间,宛如深蓝的夜幕睁开了一双苍穹之眼,静静地俯视大地。
守夜的士兵博古尔满身酒气地从帐篷里走出来,哼起了牧歌,例行巡视、查探圈里的牲口,弯下腰将大帐扎紧,抵御荒漠里难以预料的狂风沙暴。楼兰部努尔丹头人率两万兵民流亡在回疆南部的荒漠,若不是依着这片水声草长的绿洲,穷困交加的族人们早就难以生存。
士兵博古尔忙完一切,便在帐外支起火堆,高兴地烤着羊肉。就在此时,一阵疾劲的马蹄声惊扰了他的自娱,博古尔警醒过来,抡起马刀上前一探究竟…他提身一掠,只见一个黑影正从马背上跌下来,倒在了羊圈的栅栏边。
博古尔上前将黑衣人拽起,借着月光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惊呼:“格尔沁!”
名叫格尔沁的男子睁开眼,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黑色棉袍里渗着鲜血…博古尔忙将挚友拖起,拍打着他的脸:“格尔沁,你总算是回来了!”
格尔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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