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瞥了眼欲要看好戏的六弟,神色淡然地说着,“就这点事还想瞧好戏?想难着你四哥,还早的很。”但又想起初见小六时的模糊记忆,神色也是软了软,也没在意十三那如同乱蹦跶的兔子般在怀里扭动,轻抚着他的毛绒软发,哄拍着他的后背,又拉着六弟一道缓缓坐下,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眸色越来越深,迷糊中说了句,“双颊胭脂染,玉资倾人心,一夜逢夜露,唯恐惊花颤”。
小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伏在四哥肩膀傻笑着,“哎呀不得了,我的四哥竟然会偷偷写情诗了,也不知是哪家姑娘得蒙您那万里挑一的赏识?我瞧着还是暗恋啊,告诉我是哪家姑娘这般的厉害,让你有情却不敢说?我也去瞧瞧,或者做个红娘?哈哈,四哥,你真的太差劲了……”
“你!”醒神过来究竟说了什么浑话的胤禛瞬间涨红了脸,但听了小六那取笑的话,怒气冲冲地将他推开,又把怀里的十三往小六那一塞,快步往外走去,但很快又转身回来,瞪视着六弟羞怒道:“还不跟我来,再磨蹭,回头我也恼了。”
小六瘪了瘪嘴,敲击了下云磬,才刚往十三手里塞了串金丝琥珀珠串让他握紧,很快就有一奶嬷嬷快步行来,吩咐了声“仔细小十三,得了许我会来多来看顾的,给的东西也要仔细收好,可不许短了。”奶嬷嬷福身接过缓缓退走。
小六这才跟上四哥,拉着他的手臂,“四哥,十三也怪可爱的,反正在额娘这,我也只有半日,多了就没了,要不你多替我看顾些?”
手心里还留着小孩的奶香味与柔软的感觉,胤禛应了声,平复下心情反手拉住六弟的手往校场走去,却也在教导时常常苦不堪言。惫懒惯的六弟也不顾仪姿只往怀里赖来,摩擦中时常听着六弟喊着,“四哥你的玉佩硌着我了”,好几次竟然抓过来,惊得胤禛差点跳马,也还好六弟不曾对玉佩感兴趣,不然也要摸出块糊弄过去。
今日再次被说时,胤禛敲向六弟的后脑勺,将他往前面推了推,咬牙切齿地喝道:“坐好了,将来你独自骑马也这般?再敢赖着我仔细我打你屁股。”小六身子一抖,想起四哥真怒了被打时的疼,苦着脸坐正身子,很快就骑得满脸汗湿。胤禛瞧着终于肯消停会,不再折磨自个的六弟,也是狠狠地吐了口气,心中暗恼,但也没有办法,这个教导差事不可能让给他人,只能强忍着。
但胤禛没心思教,小六也没心思学,一拖就拖了好几个月,直到康熙问起,胤禛惊觉这都要过年了还不曾教好,赶紧跪下请罪。康熙倒是笑了笑,只对着胤礽说了句,“你推荐他来教,结果他比你还觉得小六不成器,没法教。罢了罢了,我也不指着他替我行军打仗去,只是我们满族自兴起,就从未有过不善马术的,你就告诉他再不认真,以后通通不带他,就留他一个在京里孤孤单单。”胤礽瞧着皇阿玛一抓就抓住六弟心念的,差点闷笑出声,胤禛的胸膛也起伏了下,抿嘴退下。
转眼正月十五贵人省亲,阖府都忙的快要疯魔,唯有小六撤走了帐篷先行住进了别院主正殿东侧的缀锦阁内。贾贵人刚行入正殿,不敢入座问的第一句就是小六爷的事,听说住在了东侧,赶紧让人候着,自个儿则领着后宫侍从们过来了。
小六听了石抹的禀告后,已觉得不甚妥当,但人已经过来了也不好再推辞,只得点头。贾贵人刚一进门就行了个礼,小六受了后也还了一礼,无言中贾贵人细细打量了番坐立难安小六,想起宫中传言,这六阿哥除了太皇太后与额娘,是从来都不曾接触过女子的,便也抿嘴一笑起身告辞,留下几盘几位阿哥特意吩咐了带来的珠串,却也不敢在正殿接见家眷了,只捡了西侧的。
贾政接到通传后只稍稍想了会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拈须颔首。各位命妇见着贵人如此内敛行事老太君也不曾惶恐,也没来说什么。只是心里头不明白,除却正殿东为贵,西为下首,为何东侧阁楼灯火堂皇,却不选这里拜见?但谁也不敢多问,一一见过后,开了戏,刚听了半出,就有宫里人来提醒要回宫了。
小六闭眼舒服地躺在榻上微微弹动着手指听着唱词,听着听着便歪头睡了过去,台吉欲要将他挪到床上,只听的一声门开阖,淡淡的身影渐渐走进,躬身退下。胤禛将人抱起,瞧着他微微睁开双眼亲昵地搂上来时,笑了笑轻声着,“终于能轻易地抱起你了,都这么些年了……只是皇太祖母的身子骨是越发的不好了,我也没多大时间总是来陪你了。”
小六轻应了声后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胤禛再次笑了笑,脱去外衣让人打来洗漱水,又换了身内服这才躺进床内,搂住了小六,却又禁不住挨挨蹭蹭地亲吻了上去。直到觉着呼吸困难的小六哼唧了声,难受地扭动着欲要醒来时,胤禛才惊觉过来,猛喘口气翻身下床,令人抬来小榻取来锦被,略睡了睡便又苦熬在宫门外候着宫钥刚开时就进了宫。
☆、第38章 黄雀已在后
这新的一年小六过的分外艰难,久病的皇太祖母由于年事已高薨了,好几次哭晕在灵柩前,再度睁眼时看到神色倦怠,已瘦了一圈的皇阿玛,抱向他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康熙心中忍痛安慰着这个皇祖母打心眼里疼爱着的曾孙,“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坏了你皇太祖母走的也不安心,你还有苏嬷嬷的,你皇太祖母留话了,将来要是念她了就来瞧瞧你苏嬷嬷……”康熙说着说着也哽咽着落泪,又将抱着的小六交给了胤礽,让他抱到前殿去继续守着。
胤禛沉默地自二哥手里接过小六,又与五弟换了位置,将跪垫再加了层才扶着面无血色的小六跪了上去,守在他一旁跪下。送走了皇太祖母后,小六沉默了好久,身子也一直都养不起来,哪曾料到佟贵妃也跟随着去了,去世前还说了胤禛的亲额娘另有其人,与六阿哥才是一母同胞的。
再次穿上孝服的胤禛几乎要崩溃,刚用完药的小六一听见象征皇后娘娘薨了的丧钟,大惊失色,不顾石抹、台吉的阻拦,抢了一匹马就往宫里奔去。俩嬷嬷也不敢耽搁,喊上护卫去追赶主子却发现一路上都没法跟上不善骑马的主子。
从来都是好言好语的小六当被拦在宫门口时,朝一守卫胸口扔了块身份牌,大喝一句,“小爷是六阿哥,谁敢阻拦本小爷奔丧的,我定要他好看。”核查无误的守卫将玉牌还给了小六,挥手放行,欲要再说什么时,却吃了好几口的灰尘。呸了句,“这刚封了一日的皇后早就有不行了的传闻却现在才赶回来,没了太皇太后的依仗,若又受到一心相护四阿哥的厌弃,甚至是皇上的,这日子过的怕是比我们还不如,威风个甚,呸。”
话刚一落,肩膀上就受了一爪子,疼痛难忍地抬头一瞧,竟是只海东青,咬牙切齿地欲要再骂却被守门队长拦住,“你这小子瞎咧咧什么,你懂什么?太皇太后薨了还有他老子在,没听说那小子昏过去时,是皇上一直抱着还不让人近身的?别说你阿玛只是索相身边的人,太子与六阿哥依旧是兄弟,与你何干?还有四阿哥,下宫钥前往外跑,开宫门了又往回跑,天天这么折腾脸色都不曾好看过一天,他这是图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别惹了祸也不自知……”
再度被拦下的六阿哥咬咬牙,翻身下马,扶着腿猛地往停灵柩的景仁宫跑去,刚远远瞧见挂满白幔,已经布置成梓宫的宫门,就被人一手捂住了嘴,一手抱紧敲向后脖颈。小六只软软地喃喃了句“四哥……”就闭眼失去了意识。胤禛若有所感地抬头往后一看,却什么也没瞧见,继续麻木地回头看向额娘的灵柩,早已哭干泪的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看得苏嬷嬷心疼地轻拍着胤禛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
但当台吉与石抹气喘吁吁地赶来说着六阿哥不见了时,胤禛心中一痛,扶着膝盖一面急切地令人去找,一面向皇阿玛递送消息去。候了一整晚也没有小六任何消息的胤禛,再也坚持不住煎熬,双眼一翻就往后倒去。查明真相的康熙顾及着胤礽也正烦躁着,看到这一幕闭眼叹息,“背着四阿哥去毓庆宫,什么都不要说,由保清自个儿解释。”梁九功挥开小太监,亲自弯腰背起四阿哥,往太子那行去。
胤禛恍恍惚惚地醒来时,缓缓睁眼光线处看去,只见窗外日头高照,屋子内却布置的分外温软缠绵,红纱帐,软罗红锦被,红色衣架上搁着男式的红绸寝衣,红丝亵裤,各色的剔透珠串铺满了梳妆台。再次揉了揉眉心,猛地坐起,念叨了声,“六弟”抖着双手喘息了声就要爬起,但摸索中察觉到被子里还有个人,警觉的胤禛立马掀开被子往里一看。
却见只着红色贴身衣物的六弟正闭眼安宁地酣睡在侧,胤禛眼泪猛地滚下,饱受惊吓与悲痛之下,终于抱着六弟闷声痛哭。胤礽听着令人发酸的哭声,缓缓步入屋内挑开红纱帐,往里瞧了眼,有些忐忑地挪开视线,坐在床侧的春凳上,低咳了声。听着哭声渐止才勉强地挤出一句,“六弟身子骨一直不曾好过,我担心他来找你会弄垮自个,就在宫门外敲晕了他,又灌下只睡不醒的药汤,本想过了今天便好,哪知四弟你受此刺激便,便经受不住了……”
胤礽对视上冷着神色侧脸看过来的四弟,也不知怎地还有些心虚“药是最好的,奴才们都试过了,不会对六弟有碍。还有你是由梁九功背负来的,我将功赎罪就将你和六弟躺一起了,这样你醒来就可以安心了……”。
胤禛只手里摸索个不停,许久后闭了闭眼,“六弟的贴身衣物是新换的?”胤礽目光躲闪着点了点头,又猛地觉得不对,遮遮掩掩地说着,“我是闭着眼睛的,不对,我是好好换的,”看着四弟的目光落在这些布置上,脸红了红,又解释道:“我无聊布置的,本想留给太子妃住的,但六弟来了就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