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猛地一甩,将三叔的身体丢出去,撞在冰层上,他像破布一样落在一边。
“三叔!”
“别难过,吴邪……他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副皮囊罢了。”若兮抬手按住我想要起身的动作,她的声音始终环绕着我,像呼吸一样轻柔的声音。
三叔……死了。
我应该感到难过,或者是害怕……
可是现在只是平静,觉得心就会这么沉睡下去的平静。
“他……死了。”
“对,死了……所以没关系了。”
“没关系……”
“对……”
“哐当!”我猛的震了一下,不知道哪里发出的声音。吓地我往后缩了很大一截,躲开若兮伸向我的手。
那女人嫣红的手指从我眼前划过。
乍看之下像血一样,透着不祥的色泽。
我越过若兮看过去,闷油瓶捡起掉落在地的刀,头也没回地往冰柱再砸上去。
伴着撞击声,冰上落下些冰渣,但是怎么看都是徒劳的;那冰层也不知道有多厚,他这么动作一点效果都没有,刀刃撞击在冰面上发出类似悲鸣一样的声音,就像闷油瓶在做的事儿一样,明明是徒劳的,明明没什么表情。
可就觉得很伤心。
心里像失了一块儿一样。
“别费力气了,你做再多都是徒劳,这冰你是砸不开的。现在的你,并没有这个力量。”若兮转身,又回到高台边上,人窜高之后撑着石台边沿看着闷油瓶。
“可是你似乎不乐意为我打开它。”闷油瓶也不留恋,放下刀走到若兮跟前,蹲下来直视着她。
那眼神和口气都和平时大不相同。
他真的……已经找回全部的记忆了吗?
为什么会是这么……冷酷的样子?
闷油瓶用刀尖挑起若兮的下巴,虽说是直视,却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你的愿望,我会为你视线的。”若兮也不担心闷油瓶会直接这么用刀刺穿她,迷醉一般地看着闷油瓶的脸,“伏羲……”
我一惊。
若兮的称呼……难道说闷油瓶他真的是……
两个人有了协定,闷油瓶转头看向我,没有犹豫地他跳下高台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眼睛里尽是我读不懂的深邃,恐惧感悠然而升。
这不是我熟悉的闷油瓶,虽然闷油瓶也常常是面无表情的,但他从来不曾露出过这样……冷漠的样子。
完全没有掩饰的残酷。
我似乎在哪里看过这样的人,可是他就不是闷油瓶
“你……是谁?”
我愣愣地盯着人,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若兮滑下高台,窜到我们这边,银色的尾巴在微光中像龙鳞一般漂亮。她攀住闷油瓶靠在他背上,就着这样的姿势她看着我,露出邻家女儿一般的笑容。
就这么看,怎么都觉得讽刺。
“对,杀了他……我为你打开冰柱,只要你将刀子插进他的肚子,我就为你做。”
若兮的声音像是能够催眠人一样,闷油瓶缓缓地抬起手,那把若兮送的刀子,在光线下泛着金色的光,我始终没有仔细研究过这把刀,没想到会在这种环境下把它看个仔细。
刀柄上有雕绘,像是缠绕的龙,又不是很像,虽说每片鳞甲都雕的很清楚,不过和我们意识中的龙不太一样。刀刃有三指宽,刃很薄利的很,这不是用看就能成;闷油瓶一点儿力气都没使地推着刀,可它就那么轻易地刺穿我的衣服,慢慢地送进我肚子。
那感觉很痛,痛地我整个人都在颤抖,但更多的感觉是麻木。
更胜绝望的麻木。
我始终盯着闷油瓶,痛楚让我的视线不清。
至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带着淡淡地困扰。
至少他并不是完全的残酷不是吗,杀了我……他还会有些……疑惑。
刀切开肉的声音很清晰,带着某种粘腻感,一点点地深入;我看到若兮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离开闷油瓶,独自回到高台,然后抬头看眼躺在一边的凯特,把手贴在冰壁上。
原本闷油瓶怎么敲打都没用的冰柱,就这么自个儿龟裂开。
冰屑都落下来,微光下还挺漂亮。
我不知道闷油瓶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冰里的那个人,在我看到的记忆中……那个人是如此的残酷。
但是……闷油瓶为什么还是要找回这个人。
明明……已经不再了,明明已经死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暴君。
是为了什么,喜欢吗?
闷油瓶,喜欢他吗?
若兮慢慢地将冰整个都弄掉,我看到那具尸体倒在若兮怀里,若兮一手拿住那只木盒,一手抱住人。
她背对着我们,看不到表情。
不过她停下了动作,像在端详这个人的脸。
那人没有记忆中的傲慢与残酷。他非常安静地躺着,表情也很平静。若兮就那么低着头没了动作。
时间在慢慢流逝,闷油瓶始终没有回头确认,明明他是那么在乎……若兮也没动,我能够听到的,只有水滴声,落在冰面上的敲击声。
我想要抬手,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冰很冷,可我一直不觉得。
这一会儿功夫,我又觉得整个人都凉透了。
自身体内侧偷出寒意。
“……好了,他没事儿。”若兮这么开口。
闷油瓶转头过,看向高台。
被他的动作牵连,刀滑出我肚子。
没了支撑点,我倒在地上,我听到水声,眼前全是鲜红的色泽。
我快死了……心跳的声音如雷。
我张口,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知道的……我的时间快到了。就像三叔那样,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很快这种痛苦的感觉就会过去,然后……就……
我抬眼看向三叔的方向,他背对着我倒在很远的地方,难道是刚才那样摔到哪儿了,腿很奇怪地扭在一边。
我想到三叔始终对我说的,别相信闷油瓶。
我知道,他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个。
不止是闷油瓶,做土夫子的……除了自己,谁都不能相信。
任何人都会背叛你。
可我就是狠不下这心。
胖子……小花、潘子、黑眼镜,我都想要去相信,这是同生共死下建立起来的信任。
果然是我太天真了吗?
我抬眼想再看看闷油瓶,可他背对着我走回高台,这时候那个人比我重要多了。
“吴邪!”
我好像听到胖子的声音,人家说要死掉的时候,就会出现类似走马灯一样的东西,除了回顾你的人生,更多的就是想念那些在乎的人。
家人还有朋友……
我当胖子是朋友吧。
所以这时候也会想起他。胖子他贪财又怕事,自称摸金校尉,还真没有比他更适合这职业的了,骗人的本事一堆,心也够狠,能到手的明器绝对不会放过。说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才会那么帮我,可 他老早就救过我不知道多少次了,要说这一加一减早相抵,或者说是我欠他的命更多一些。
“三爷!”是潘子的声音,我很想对他说声抱歉,因为没能保护好三叔,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如果我再有出息那么一点儿,也许能够救回他也说不定。
我仿佛能够看到潘子绝望的样子,蹲在三叔边上的人。
潘子就是这样,和忠犬一样。
不怕死地就那么执着的跟着三叔。
还有小花,总是死鸭子嘴硬,舌头像裹着辣椒一样,心眼儿却不坏,性格真别扭。
最让我搞不懂的就是黑眼镜了,成天笑的跟面瘫一样,还带着那副眼镜,明明不是盲人,这漆黑的环境,也不怕真像瞎子一样甩了。
还有外面那个臭小子,给我弄些西贝货就不说了,还成天偷懒,想说 扣他工钱,就那副脸馋样儿,到最后什么都懒得多说了。
父母一直希望我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可我从小就喜欢跟着三叔混,最后把自己也栽进去了。
希望他们别怨三叔就好。
最后是二叔,他人虽然严厉,可是很照顾我,其实他很想着我,如果没他照应着,我开着那个拓本店,就我那水平,也能难在那块地上留着。这道上的东西,说不清的。
我身边就这么些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反正够我回想完,不会搞那种等等别死,还有人没说到的乌龙。
我想笑,却连自己撤没撤嘴皮子都不知道。
对了,还有一个人……
自从我开始下斗,思考他的事儿就是最多的。
到现在,我却不想再谈论他。
喜欢也好,可怜也好。
早说不清了。
所幸……不说了。
我感觉有人在摇晃我,小心的感觉让人觉得有些伤心。
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漂亮脸蛋:“我醒了,已经醒了,女娲。”
“不,没什么。”女娲有些慌张的摇头,然后小心地看着我露出微笑。
“你睡的太久了,跟老年人一样了,那可让人受不了。”
我摇摇头,笑的很轻松,当自己知道时间的终点的时候,什么彷徨的事情都结束了。
“本来就是老年人了,而且我也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
“不会!不会的,不会的!神农还要陪着我们很长的时间,你不会这么走掉的。”女娲抓住我的手用力的摇晃,眼睛里尽是伤心和难过。
“傻孩子,时间到了……就该走了,生死轮回本就是天数,你是掌管生死之人,应该要懂得这个天命。”
“可是!可是……伏羲还没有回来!他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呢!你再等等,他一定能够找到人的,没问题的!”
“已经……足够了。”
果然,一切都是我的错,让这两个孩子如此痛苦……还有那个孩子。一开始忽略的东西只因为觉得麻烦,但是到头来一切都变成了劫。
却是我一手造成,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我的死亡能弥补这一切的过错。
“我想再见见他,在我死亡之前。”
“所以,伏羲已经去找他了啊。”
我摸摸女娲的头,这个漂亮的姑娘不应该哭的这么脏兮兮的:“傻瓜,我想见得人是伏羲。”
“咦?”
“虽然,他是我的孩子,可事实上我并没有抚养过他,于他我只有愧疚;而你们才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在我看来你们更像是我的孩子,在我走到终点之前,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平安,而对他……我只能说声抱歉了。”
我轻轻地叹气。
这些话并没有任何欺骗,这么多年来我与那个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突然,门帘被人扯开。
投进的光芒让我有一瞬间无法视物。
“伏羲?”我听到女娲那么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