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昏迷着,除了打营养针以外,他完全无法进食,连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了……事情终于发展到没办法控制的地步。观月崎已经无计可施,只得寄望于另一种神秘的力量,所以才通过各种渠道找出灵术师的联系方式。
“这孩子从小就很懂事,他妈妈是歌手,要去很多地方去演出,而我也长期在外地的公司给老板做事,常年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观月崎声音里饱含内疚,带着一丝哽咽的,“没想到他会出了这样的事……都怪我们,我们本来应该对他更关心一些的。”
“现在弥补也不算晚,我相信观月先生会是一个好父亲的。”幸村淡淡地宽慰一句,开始整理得到的信息。
车子拐了许多弯,停在巷子深处僻静的小屋前。
“我们把小初移到这里……他已经很痛苦了,我不希望会因为这件事对他以后的人生造成什么影响。”观月崎打开车门,把幸村和秀一迎下来,“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幸村大人……”他开始用上对灵术师正式的礼貌的称呼,“请您一定要拯救我的儿子,拜托了。”深深地鞠躬,“您可以尽情施为。”
幸村定定地看着观月崎,柔柔一笑:“请放心。”
这个颇有气度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心甘情愿对一个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年行礼……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永远触摸不到上限的。
秀一敛眸,不自觉想起记忆中那张温暖的笑脸……果然,所有的父母都一样。
这是一个有些年头有些破旧的宅子,门厅里的木板都起了褶皱松弛了,还有许多细细的缝隙,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
观月崎拿出钥匙开门,一面道歉着:“内子和两位老人都在看护小初,没有出来迎接,请不要介意。”
幸村自然是明白的,在家人徘徊于死亡边缘的时候,外界的一切都无法打破那种悲哀,于是微笑摇头:“请尽快带我去观月君身边,早点检查出问题,对观月先生来说,应该就不会这么焦虑了吧。”
“嗯。”观月崎听出幸村语气里蕴含的强烈自信,心情放松些许,“多谢。”
二楼的第一个房间里一片愁云惨雾。
床边坐着一对老年夫妇,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着,一位中年妇女站在床边,一边不时用手巾拭泪,一边盯着床上的爱子,轻轻的抽泣声一直不停。
“父亲、母亲、美和子。”观月崎直接打开门,“灵术师来了,给幸村大人让路吧。”
“好,好的。”老人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分作两边。
“阿娜答,我去冲茶。”那中年妇人也是一样,急急忙忙擦干眼泪,对幸村和秀一微微弯腰行礼,匆匆推门出去了。
“幸村大人,请一定要救我们的孙子。”老人家郑重地拜托着。
幸村点一点头,走到床边。
床上躺着的少年,皮肤苍白,原本应该漆黑的头发变得枯黄,两眼下一圈乌青的颜色,嘴唇干裂,鼻翼噏动着,却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
他“睡”得很不安稳,手和脚不自觉地弹动——似乎是之前动作太大的缘故,被绳索牢牢捆在床沿,勒出一些红色的痕迹来,还有磨破的皮肤。
“小……小……不要……”
“对不起……”
“我的选择是……”
“很痛……”
“等……我……”
细碎的呓语从他口中溢出,神智完全恍惚了……
“怎么样?”秀一看着床上人,觉得有点眼熟。
“能够造成这种现象的可能很多,单纯目测的话无法确定。”幸村默默在脑海中寻找所有这症状的案例。如果不弄清楚就随便施法的话,或许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以这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承受多种术法一一试探的。
“幸村君,说起来,我似乎见过这个人。”秀一站在幸村旁边,轻声说道,“在到达关东准备大赛的第二天,我去赴不二的约,在走廊上有碰到过他。”
“原来他就是那个倒霉鬼……”幸村想起来了,那时候抓住一只想暗算自己二人的噩魇,不过他并没有多管闲事去找隔壁那人……却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落在了自己手上。
“能解决吗?”秀一也看清了床上那人的情况,他的精、气、神都微弱到不行,生命之火像是要熄灭了一般。
“大概,有点棘手。”幸村叹口气。
四魂
床上躺着的人名为观月初,是圣鲁道夫学园网球部的成员,身兼正选和经理两个身份,为了调查王者立海大的资料,于关东大赛前夕入住立海大选择的酒店,结果不幸被噩魇缠上,陷入前世的噩梦之中,至今无法自拔。
“那么,你想怎么做?”秀一看着观月初枯败的脸色,声音里带了一点惋惜,一点担忧。如果救不回来的的话,对于这家人而言,不但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家人,还将体会到一种追悔莫及的悲哀。
“大概,只有入梦之术了。”幸村面沉如水,“进入观月君的梦,把沉迷其中的他的灵魂带出来……对现在的观月君而言,这是安全性最大的方法。”
“但是,幸村君承担的风险会比较大吧。”秀一敛眸,自己的灵魂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一不小心就会迷失,甚至是,意识崩溃。
“呀……南野君在担心我么。”幸村唇边勾起个柔软的弧度,这样开着玩笑。
然而秀一却是很严肃的:“是的,我在担心你。”
“呃。”幸村语塞,旋即柔柔地笑,“南野君,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护法么?”
“我知道了。”秀一微笑,“请一切小心。”他手里暗自捏了枚蜡丸——里面保存着从妖怪夜市得来的返魂香。这已然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交代清楚了,幸村把观月家的人全都请了出去。
在他灵魂离体的时候,周围如果噪音太多,会严重影响到施术者的安全,轻则元气大失,重则灵肉分离,一命呜呼。
秀一自觉站到墙角,留出足够宽广的地方给幸村施术,幸村走到床边,手腕一振,抖出一张花纹繁复的符纸。
“归命!南无!护法!总持!持诵!虚空无相!模糊无相!” 幸村竖起两指念念有词,另一手指尖拈起的符纸随着手臂的动作舞动,优雅自如。
符纸一点点燃尽,虚空中仿佛出现若干若隐若现的影子,恍恍惚惚飘在幸村头顶,幸村面色严肃,待最后一缕符灰随风而逝,他慢慢盘腿坐了下来……一字一字徐徐开口:“入尔梦去,归吾梦来。”
漆黑的夜空之中,点缀着缤纷的彩色的无数光点。
幸村脚步虚浮,静静地飘在它们之中,闭着眼,神色安详。
不一会儿,他眸子张开,蓝紫色的眸子莹润透亮。
“这里就是观月初的梦境……吗。”他没有开口,声音却无限地传播着,带着重重回音的,缥缈而空茫。
在浩如烟海的光点中,有那么几个透着邪异的味道,幸村捏起指诀,将其全部挑出,顺次摆作一排。
然后,一一点开。
在那刹那,幸村只觉得身子一轻,眼前便立刻豁然开朗。
是好几个碎裂的场景。
身受重伤的黑色小蛇,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碧绿和服的女子缓缓走来,用手托起:“我可以救你,但是,你……愿意将余下的生命交付于我吗?”
小蛇小心吐出信子,轻轻地舔了舔女子的手掌。
女子淡淡一笑,带着他翩然离去。
小蛇变为黑色短发的美貌少年,身材纤细,笑容妖娆。
碧绿和服的女子牵着小小的女童走过来:“这是我的女儿,你要尊敬的公主。”
少年恭敬答“是”,可目光却悄悄溜到那公主身后身背大剑的少女——她努力绷着脸蛋,虎耳虎尾,十分可爱。
少年口中唤着“小郁”,追赶前方灵动的身影。
少女跳上树枝,回头笑道:“你抓到我就跟你玩~”
空地上少年身影飘飞,少女剑影重重,两人招数相当凌厉,脸上却都是欢快的笑容。
碧草蓝天,少年和少女并肩躺下,轻风拂去两人细汗,一片凉爽。
少年坐起来,瞳孔里倒映出少女的身影。
“居然是……妖怪吗。”幸村看到这里,心里又是一沉。
观月初今生只有十四岁,而他前世却活了几百年……前世今生,哪一种意识更加强大,不用比较便能得知。
接着,事情蓦然转折。
幸村不得不看下去。观月初的灵魂究竟游离在哪里?若是找不到,那至今所做的事情,便全然白费了。
“观月。”碧绿和服的女子永远只给他留下一个半掩在黑暗中的浅浅侧影。“还记得我救你的目的么。”
少年半跪在地,小心翼翼:“无论如何,属下永远只忠诚于夫人。”
“我要你,去得到一个人的信任。”
“是。”
“小郁,夫人调我去保护国主,你跟在公主身边,自己要小心。”少年拉住少女的手,满眼不舍与担忧。
“放心吧,公主对我很好。”少女笑容灿烂。
少年认真完成国主的每一个命令——那个银发高束的邪异男人,苦心积虑两百年之后,得到了信任,开始变得繁忙。
“今天又不能来吗……”少女坐在树梢,百无聊赖地摘叶子扔掉。
少年满头大汗地赶来:“小郁,对不起,我来晚了!”
少女眼睛一亮,随即黯然:“可是我的时间到了……”她必须在这个时候回到自己的主人身边。
跟着的画面变得琐碎而混乱,没有之前那般清晰。
幸村看得略略有些出神了……所谓记忆的清晰度,与记忆主人的在意度有着直接的联系,灵魂沉溺的地方,必定不会在模糊的梦境中。
大概,这一段可以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