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对于上阵杀敌的将军来说,就是他的生死情人,何况是一匹难得的宝马,姜维终于勒住了马缰,长叹一口气调转马头等着魏延的到来。
“姜伯约,你要去哪里?”魏延前来勒马高声询问。
姜维不语,他确实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只是觉得没办法再呆在汉中。轻叹一声抬起头,阳光正明媚,清风正拂面,那眼里看到的却不是千里野花,色彩斑斓的图景;而是那明晃晃的春宫景;怎么也挥之不去。
魏延跳下马,手持马鞭指向原野:“伯约,和我走一走好不好?”
姜维轻轻点头下马,随着魏延向原野走去。
“是因为看到丞相的内闱之事所以想走的吧?”魏延直截了当。
姜维却是一愣,想不到魏延那么直接。
“你知道吗?我爱他爱了可能有近三十年了。”
姜维惊讶的欲言又止,只盯着魏延。
“但他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的只爱着我。”
“文长将军?”
魏延笑了笑:“不要问为什么两个男人会相爱这样的问题好吗?如果追究这样的问题会浪费你的生命。”
姜维不语。
“伯约,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背弃大魏投降我蜀汉,是不是仅仅只为了丞相?”
姜维断然摇头。
魏延哈哈一笑:“那就行了。伯约,当今天下三分,但能让你一展所长的地方,只有蜀汉天下。你的能力丞相是肯定的。可是你想一想,江东的陆逊正当盛年,大魏的司马懿也权柄在握,根本没有你的机会。但是在这里就不同,你可以借着丞相的肯定掌握蜀汉权柄做你想做的事情。”
姜维低头不语。
“伯约,如果你能担当得起丞相的重托,我和丞相就可以过一些野鹤闲云的日子,我爱了他近三十年,几乎是一个人的半生,却没有真正好好的相守在一起,非不可也,是不能也。他放不下蜀汉万千臣民,而我,放不下他。”
“可是我一闭上眼——”
“哈哈哈”魏延笑得更大声了,高声道:“伯约,男儿汉杀伐战场;岂能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牵绊?何况那种事情还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说是不是?”
没有半点关系?姜维心里莫名的一个冷颤,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吗?
“伯约,丞相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出山辅佐先主,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为先主打下这三分一的江山,可是马上得天下难,马下治天下更难。伯约,你不会就此撒手不管吧?若是如此,岂不是有负伯约你平生所学?我魏文长向来不喜欢啰嗦,但是今日却不得不好好的劝劝你了。”
姜维长叹,其实他也是不想走的,但是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太乱了,无法想像今后该如何相处相知。
魏延走过来一拍姜维的肩膀笑道:“走,伯约,跟我喝酒去,男儿汉只要有了酒,自然便可豪气干云了。”
“将军?”
“走!”魏延的口气不容置疑,姜维也只能随他去。
街上的小酒档前,三杯白酒下肚,姜维开始觉得脑子热热的,脚步浮浮的,想着自己幼稚的决定和行为,不由得苦笑,招手高叫:“小二,再来一坛酒,两斤卤牛肉。”
魏延看在眼里笑了笑,年青人到底志存高远,那样的□□小事很容易就会从心底里抹掉的。抬头望了望长空,居然飘起雪来,他伸出手接住雪花,雪花落在手中冰凉凉的,很快就化掉了,无形无迹。忽然想到了赵云。他在成都可好吗?眼前这个酷似他的男子正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呢。姜维喝得烂醉,需要魏延扶着才能行走,魏延可没那么笨,把他往马上一搁,牵着马慢慢走在街上。送回姜维;回到太守府的时候见诸葛亮正在伏案疾书。
“在写什么?”魏延问。
诸葛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师父当年教我的东西,我应该用文字把它记录下来,文长,你说是不是?”
魏延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手中的笔拿过来插在笔筒里说:“你不用这样做。”
诸葛亮看着他不语。
“你所学的东西能写下来当然好,但是我不希望你是以这样的心情写下来的。”
“什么心情?”
“为了表示你在避开姜伯约而写的东西。我不需要你去刻意的避开什么人,我不需要你活在规规条条之中,你明白吗?如果你想见他,如果你想告诉他,他学的东西不精,那么你就亲自去告诉他,不要通过文字去传达。文字的东西,通常都是词不达意,言不尽意的。”
“文长?”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
诸葛亮笑了笑:“你跟我说过很多话。”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和你,但求在战场上比马并肩,驰骋天下;在月夜下听花对酒,护持一生。”
“这,与我写字有何冲突?”
“这样的人生,不是什么都避讳,什么都小心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诸葛亮低头沉吟,复笑了笑将桌上的纸一抹道:“文长,我是不是越来越不潇洒啦?”
“我只希望你能从始至终都自由的生活着。”
“文长,我也想喝酒了。”
魏延一笑:“我带了酒来,你可还记得那位从荆州跟随你来成都的老先生吗?他又跟着你来汉中了,我今天在他的酒档喝了酒,而且他还送了一坛酒给我,他说是专门为你而酿的。”
“真的吗?那真的要好好品尝一下才好。”诸葛亮展颜一笑道。
人生苦短,孔明,和心爱的人对酒当歌吧。
“伯约,伯约。”关兴和张苞跑到姜维的住处四处叫着。
“什么事,我在这里。”姜维此时正在院子里,端着一盆凉水,把自己的头浸在水里,他需要清醒。
“伯约,走,我们去较场,魏将军说今天要进行大比武,在汉中的所有武将都要参加。”关兴很兴奋地说。
今天,今天是哪天?
张苞见姜维一片茫然的样子,笑起来:“伯约,你昨日喝醉了,睡了整日整夜呢。”
姜维把头抬起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是吗?睡了一日一夜啊,好,去狠狠的打一场架,让人清醒清醒。
昨天晚上还下了一场雪,但是今天的天气就放晴了,较场上的雪也打扫干净,旌旗招展,战马嘶腾,前面,汉中太守魏延恭敬的随着蜀汉丞相诸葛孔明,还有身后一大班文臣到来了。
姜维抬头望天,莫名的笑了笑,第一个纵马冲出了较场。
日正中天,较场上已经是沙尘满天。蜀汉丞相诸葛孔明却意外的接到了从成都送来的急报。
“子龙叔叔病危,相父速回。”
手一颤,长身直立,急奔下较场,夺了最靠近自己的那一匹马,翻身而上,疾奔而去。“丞相大人。”已退下场的姜维本能的叫唤,调转马头急急追去。汉中太守魏延缓缓起身拾起文书,看着上面的字,缓缓的仰望长空:是这样在最后的时刻守候到了他吗?子龙?微微叹息着,重又坐了下来,较场上的比武正酣。
奔回成都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雪,马也死了,人也憔悴着。可是冲到镇军将军的府第,在那朱红大门之前,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是的,诸葛亮确实是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放下了高举着准备敲门的手。他沉静的站立在镇军将军府的大门口,亭亭肃立,一言不发,纹丝不动。雪花不停的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身上。寒风不停的吹打着他的身体,吹拂着他的披风。
镇军将军府的大门紧闭着,诸葛亮静默的驻立着。
姜维被震惊着,不敢上前。
后主刘禅的马车来了,揭开帘,看着,沉默半晌,着人唤来姜维上车。
“陛下,能不能——”姜维想让刘禅劝说诸葛亮。可是看着刘禅若有所思的神情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陛下,丞相大人,会冻坏的。”过了一会,姜维喃喃的又说。
刘禅笑了笑,却答非所问:“这车暖和吗?”
姜维愣了一下,才点头。
“这是相父发明的暖车,有时候冬天我都不喜欢睡在宫里,喜欢在马车里睡,很暖和,很舒服。”
“陛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禅看了姜维一眼缓缓道:“相父是子龙叔叔这一生唯一所爱的人。”
姜维眼一睁,没说话。
“而子龙叔叔,是相父这一生中唯一主动追求过的人。”刘禅一边说着,一边喝着小酒:“不知道是不是最爱,但肯定是最刻骨铭心的吧。”
姜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给刘禅倒酒。
“但是最爱的背后可能是最绝情,从前是子龙叔叔绝情,但是现在,”刘禅再次向暴风雪中的诸葛亮望了望缓缓说:“不知道是相父绝情,还是子龙叔叔和相父同样绝情?”
“陛下,我——”姜维艰难的接话:“不太懂。”
刘禅宽厚的笑了笑:“姜将军不了解相父和子龙叔叔的前世今生,当然不懂这当中的意义,或许相父和子龙叔叔互相不见,也是一种相知吧。”
“陛下为什么懂?”
刘禅憨厚地笑出声:“因为我傻啊。”
“什么?”姜维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有一个皇帝自认自己是傻子的。
“有些事情只能这样吧。当所有人都认为我必须聪明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当傻瓜。而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傻瓜的时候,其实我可能很聪明。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聪明,我想——”刘禅眼里流露出些微的伤感:“我想相父应该会比现在幸福一点。可是那种幸福却可能是相父并不想要的。现在的相父看起来是那么的绝情,但可能这样的他才是子龙叔叔想让他做的吧?他在照顾子龙叔叔的心。”
“赵将军的心?”
“不见,此生不见,永生不再见。不再被情困,不再被他所困。”
“真的吗?是这样的感情吗?可是这应该是相爱的人的感情吗?”姜维疑惑地问。
“或许有的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子的吧,就好像我像个傻瓜一样对这个国家不管不顾,所有的事情都由着相父来决断。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我唯一能为相父做的事情,这是我唯一和相父可以相联系的地方。如果我变得聪明,相父就可能会很放心的远走高飞了。不和子龙叔叔,也会和文长将军潇洒的走了。如果相父走了,如果相父真的离开我了?”刘禅愣愣的盯着手中的酒杯,苦苦的笑了笑,不语,呷了一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