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黑眼镜在凳子上坐下来。
张起灵没回头,那头的人看过来,语气有些探究的意味:“你真的要这么做?”
过了很久床边的人才给出反应,太久没说话,声音格外低沉,“没有时间了。”
黑眼镜笑了笑,点点头出去了,“我去做准备。”
是个好天气,没有云,月圆的日子。
就着皎洁的月光,张起灵沉默着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描绘着吴邪的轮廓,他一遍遍轻抚着这张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醒醒,”他揉着他的头发,在耳边轻声低喃,“回家了。”
月色寂寥,回答他的只有窗外愈发猖狂的虫鸣,和依旧清浅的呼吸。
他终于敛下眉目,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身带上了门。
“哐啷”一声轻响,病房重归寂静,白色床单随着门的开合有一瞬间的明灭。黑暗中,一双睫毛颤了颤。
城市里鲜少有这么纯粹的月光,兴许是空气好,流泻在乡镇小路上就显得格外亮堂,远远看去,倒像是漫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吴邪一步步踩上去,脚步声咯吱咯吱,轻敲出夜的微澜。沁凉的空气萦绕在他鼻尖,他深深地吸了两口,再长长一吐出,觉得精神顿时好了不少。
常待在病房,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不过这不妨碍他朝着目的地一步步靠近。
远远地就看见了那栋熟悉的老居民楼,他停下脚步顿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眼来路,这才继续往前走过去。
铁门并未锁,刚靠近铁梯就闻到了一股动物皮毛的骚味,他微微皱眉,缓缓下到了地下室。
“你来了。”黑暗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是无比熟悉的。
吴邪没说话,直直地站着。
“东西拿到了吗?”那个人又问。
他还是没说话,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像是只木偶。
“刺啦”一声,不远处忽然亮起一簇火光,照出一张惨白的脸。吴邪转过头,不久前他们还朝夕相处,此次再会面,他察觉出这人消瘦了不少,脸颊都凹进去,一双眼睛大而无神,明明面容如此熟悉,此刻看着却又陌生起来。
那人见了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下,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这样诡异的笑容呈现在与自己相同的容貌上,简直说不出的违和。吴邪盯看了他一会,缓缓从身侧摸出一样物什,不动声色地递了过来。
对面的人看见这东西,眼神瞬间像点燃的星火,迸发出激烈的情绪,“你……你拿近点……”
闻言,吴邪直直地伸着手,缓缓踱步过去。
刚刚靠近,那人就像发了狂一般,忽然伸手抓了过去紧紧握在手里,同时咧开了嘴角,笑得狰狞起来。
吴邪静静地盯着他,目光冷峻,不知道在探究什么。
夜风透过铁门徐徐吹进来,蜡烛悠悠摆着火苗,飘出浓厚的黑烟。对面的人颤抖着手抚摸着手中的物什,那样子像极了穷途末路的毒枭。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然抬头,瞥了眼立在原地打量他的吴邪,怔了一下,随即又极快地转过头看了眼燃烧正旺的蜡烛,眼神就是一暗,同时目光阴阴地侧过来,“你为什么没中毒?”
吴邪没说话,一双眸子沉静如水,好像谁也惊不了他。
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对面的人立刻低头,将手中的物什拿起来,使劲摇了摇,清脆的声音从它身上散发出来,他面色一沉,忽然将东西扔得老远。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低头吹起一声尖锐的哨子,窣窣的声音从外面密集地靠过来,下一秒钟,蜡烛的光被熄灭。
密室一片黑暗。
撕咬声,吼叫声,挥刀声,三声交杂,混于一堂。
蜡烛再次被点燃,映出的却是另一张脸,多了些柔和与淡然。吴邪护住蜡烛,又往木柜上滴了两滴烛水,将蜡烛固定好。
“不……不可能……”哆哆嗦嗦的声音出现在壁角,“吴邪”瞪大了双眼,望着满地血流成河的猞猁紧紧握了握拳,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颤抖着嘴唇抬头过来,死死盯着身上滴血未沾的吴邪,那人却只是轻轻地抬起手中的黑刀,挑出了蜡烛里埋藏的小虫。
“你看起来没别的招了。”烛光晃动下,吴邪淡淡地下了结论。
暗处的人瞬间绷紧了身体,看得出是被说中了。
“白骨虫,寄生在死尸中的一种毒虫,燃烧时会产生剧毒气体,对人体的中枢神经有麻痹作用,”吴邪将挑出的白色小虫一一碾死,平声道,“你忘了一件事,它对猞猁也会产生影响,若是未点燃蜡烛之前,你就驱使猞猁来攻击我,或许还有胜算。”
对面的人闻言,愣愣地盯着吴邪,莫名笑起来:“这点攻击力,倘若是真的吴邪,已经绰绰有余了……”他的目光移到黑刀身上,忽然一顿,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是……是你……”
那头的人扭了扭脖子,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英挺的五官,竟是张起灵。
“哈……”他笑了两声,仿佛认命一般,反而忽然平静了,同时后退几步,缓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看来他失败了,怎么,过来找我算总账。”
“为什么是吴邪?”张起灵紧紧盯着他,径直问道。
“你不是该问我,我是谁?”对面的人眯着眼笑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的身份?”
张起灵静静看着他,虽一言不发,可身遭的冷气场完全不可忽视。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最终还是“吴邪”松了口,他长叹一口气,苦笑起来,“没想到我演了这么久的戏,连你的好奇心都没占到……”
他笑着,脱力一般摊倒在椅子上,“你已经去过张家楼了,一定知道鸡冠蛇的用处。”
“我在西王母国的古墓里发现了这种蛇,本想用它来对付你,可怎想你因麒麟血浓度太纯,竟然丝毫不受它的影响。本来我以为没有希望了,可天无绝人之路,我无意中发现了关根这个人,他拥有和吴邪几乎相同的外貌,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
“你想从吴邪下手。”张起灵看向他。
“呵,我还以为吴邪记忆里多少会有些我要的东西,可是我高估了你们的关系,你藏得可真深。”
“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现在他还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张起灵难得说了个长句。
“你说的也对,如果那时我从他那里得到了我想要的,以我的风格,他绝对不会多活一秒钟,自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了。”
说着,“吴邪”忽然脸色一沉,猛地侧身,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叮铃铃两声清脆的声音,一颗极小的铃铛中血中滚落出来。
“咳……”他捂住胸口,额头密密地布了一层汗,再开口,已是一副完全不同声音,十分暗哑,“呵,果然没有时间了……”
张起灵低头,看向地上的铃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是谁?”
“咳……很熟悉对吗?”“吴邪”笑道,捂嘴再次咳出一枚青铜铃铛,喘了喘,而后伸手开始解胸前的扣子,“你见过我身上的烧伤,现在,我给你看看它的全貌,这伤疤的轮廓,你可认得?”
言罢,他脱掉衬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将衣服扔去一边。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铃铛的缘故,皮肤上原本光洁的地方一瞬间变得丑陋,露出了全貌,可怖的红色疤痕从脖子一直肆意到左胸口,甚至蔓延到了腰线以下。
“你是张家人。”张起灵忽然皱眉道。
不偏不倚,那烧伤的形状,刚好能掩盖住一头踏火的麒麟。
“呵……”他笑起来,嘴唇沾了血,显得更加惨白,“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言罢,不等张起灵回答,他撑着木椅坐下来,咳了几声,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很久之前,有一群土夫子去探墓,他们在漫无边际的戈壁里发现了一些神秘的陶罐,其中一个年轻人胆子大,好奇打碎了一个,不想里面忽然爬出一条毒蛇,年轻人躲闪不及,当场被咬了一口。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中毒身亡,连他自己也这么以为,然后事实却不是这样,中毒后,年轻人发现自己脑中浮现出了一些特别的东西,那是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
“之后,他们对这些蛇进行了研究,意外地发现,利用这种蛇的毒素,竟然可以对记忆进行提取和植入。这个发现让他们十分高兴,并当场捕捉了很多蛇,准备带回家族里进行研究。
“当时,家族的上层也知晓了这件事,并对此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关心。年轻人在百般尝试之下,终于有一天得到了一个突破性的进展:他成功地将人的身体和记忆进行了剥离,并可以实现自由置换。然而,也就在这一天,上层却忽然勒令终止这个试验,并决定焚毁所有的资料。当时的年轻人年轻气盛,对此举完全无法理解,与上层发生了冲突。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意中知晓了家族的某些隐秘的过往,得知他的实验之所以被终止,竟是因为上层认为他窥伺到了一些家族秘密,危及到了他们的地位。
“年轻人觉得很愤怒,当时家族正值选举新的族长候选人,原本他是最有希望的一人,经过这件事,年轻人以及年轻人所在的那一批族人都受到了排挤。他觉得很不公平,更不甘心坐以待毙,当时的年轻人已经有了一群不小的势力,于是他决定反抗,然而他没想到,他的计划在执行的前一夜就被秘密地透露了出去,计划当然毫无悬念的失败了,为此,他和他的族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年轻人的父母被作为筹码打入了张家大牢,而他和他的支持者全部被砍掉手指,遭到了驱逐,并被告知,永远不得再踏入家族统辖的境地。”
张起灵淡淡地听着,自始至终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对面的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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