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因茨转过头,从躺椅上坐起来,伸手放在成才的额头上,“我的孩子,我明白了,那个让你仰慕的人离开你了,是吗?所以,你很焦躁,你心里很难过。”
费因茨的手心里传递过一缕让人宁静的力量,成才闭上眼睛,不让感动的泪花跳出眼眶,最挣扎的时候,一个不会说自己母语的人却是最理解自己的人,这样也好,永远也不会暴露的危险,却帮助自己卸掉了压在心头将近两年的包袱。或许,只有一个外国人,特别是一个严谨和理性的德国人能够如此客观并超脱的理解自己并帮助自己。
“教授,您说的仍然不够准确,他并没有离开我。只是他现在不能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过,我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也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我们都还知道,以后一定会再见面的。”
说完这一段绕口令一样的话,成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像是把心中的烦躁和火气都吁了出来,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跳起来,“现在,我该去看看那群倒霉鬼了!谢谢您,教授,今天晚上,我请您进城吃一顿西餐!”
一个小说明
诸亲,俺决定改一下前文里写过的一个设定,俺在前面某章写了,成才和袁朗再次相见会是在十年之后,这个设定得到了许多小才后妈的强烈反对,其中反应最强烈的是后妈小海。没有袁朗同志的这段时间里,我自己也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作为作者,我决定改动一下自己的设定,小才同志和袁朗同志会有数次不能相认的相遇,这样才会有两个人情感碰撞,大家也可以过过瘾。
《青山遮不住》第十二章(上)
参加国民革命军狙击手培训的第一批学员是幸运的,他们碰到的是一个既会说德国话又会说中国话,训练时恶毒得如魔鬼却实实在在带他们走进狙击之门的中国教官。
在他们之后,这位教官被王牌师36师挖走,此后的狙击教官一律德国原装进口;训练场上再也听不到绵里藏针的讥诮训斥,再也看不到漂亮面容上闪着寒光的眼神,更听不到出乎意料地打动他们的结业致辞。
第一批国军狙击手是幸运的,他们每一个人日后都成为抗日战场上让日军胆寒的专业狙击手,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记得那段结业致辞中每一句话,“你们是中国军队的第一批专业狙击手,你们手中拿着的这把枪可以够上海一家平民吃上一年饱饭,你们的每一颗子弹,都应该准确地击中侵略者的眉心,你们的位置永远应该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你们永远要记住,因为有你们的存在,你们的战友才能放心地性命托付,因为有你们的存在,父老乡亲才可以安居乐业!”他们中的每一个人在屏住呼吸透过瞄准镜锁定日军目标的时候,心里也都会想起那个冷酷教官说完结业致辞后冲他们露出的那一抹微笑,和伴着那微笑荡漾出的一对深深的酒窝,那对酒窝散发出春风的温暖,扫平了三个月来残酷训练的纠结与不平。
那年才十八岁的山东兵记得自己听着教官致辞的时候就已经热血沸腾,看到那一抹微笑的时候更是热泪盈眶。多年之后,当他在淮海战役的战场上,带着自己的一连人马投奔解放军的阵地时,看到走出阵地迎接他们的解放军军官冲自己露出记忆中无比熟悉的酒窝时,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费因茨教授要回国了,德国国内正在进行狂热的政治运动,军事行动也更加频繁,身为军工专家的费因茨被急召回国,有许多紧要的军事项目等待他参与。
港口送行的人群散开后,费因茨深深地拥抱了成才,爱抚地拭去学生眼角的泪水,老人是真心喜欢这个聪慧坚强的学生,“成,我走了,或许再也见不着了,你这个孩子,性格和一般中国人不一样,表面上温和,其实内心很骄傲很独立,有时候,看着你孤独的样子,我很心疼,不过,我相信你,你有应付这一切的能力。自己确定的目标,就坚持走到底,自己选择的道路,不要管别人怎么想;记得给我写信,我会为你祈祷的。”
送走了第一批受训的狙击手,看着结业仪式上那一张张认真聆听自己致辞的年青的面庞,成才有些感慨――他做到了他的身份和位置所能做到的一切,为抵抗外敌入侵培养狙击手,日后如果真能在抗日的战场上发挥作用,他尽到了一个中国军人的职责;他那一番含蓄的结业致辞只字未提江西的战事,他所有的措辞都在强调保家卫国,对于心中坚持的主义他自觉问心无愧。
费因茨走了,唯一的倾听者和真诚的理解者走了,成才有些怅惘――费因茨是约略懂他的想法的,虽然只是大概,却抓住了他的核心。那天和费因茨的交谈之后,成才夜深辗转,自己不到三年的革命生涯够短的,但却步步惊险,见识过多少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的血雨腥风,亲眼目睹过多少卑劣的背叛和壮烈的牺牲。走到今天,心中却没有后悔,为什么?原来总是拿主义和理想那些宏大的词语来给自己的选择作解释,其实那天在费因茨面前自我心理分析之后,才发觉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天,那一个上海的冬天,那一次见义勇为的出手相救,前世的纠葛到今世成就一段孽缘,那个人是他从小心中就想成为的男人,那个人是五百年前一个山寨共举义事的袍泽。原来自己没有那么伟大,只是为了解救劳苦大众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饥饿的世界而甘心牺牲,宏大而光荣的理想背后,是因为对一个人的追随。灰色的上海天空下灰暗生命中的一团明亮炽热的火光,照亮了自己的世界,那个人慵懒地挥着手,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领着自己走进一扇理想主义的大门。因为那个人,他开始领悟那份理想信仰那个主义,因为那个人,他不再害怕鲜血和死亡,因为那个人,他选择和他一起孤独地战斗,也因为那个人,他决定不再对任何人说起一切,包括那个人自己。
国民党中央党部调查统计处的徐恩峰主任最近春风得意,他的政敌叶秀峰的党羽已被一一清除出门,两个左膀右臂――袁朗和方行建,一武一文,协助他破获了不少案子,左联共党案的破获让他在委员长那里很长面子,复兴社的人见着他也没有那么猖狂了,本来吗,中统借助各地国民党党部的庞大网络,是应该能够在防共剿共上大有作为,然而叶秀峰在台上的时候,却只是中饱私囊,完全不顾党国大计,让复兴社的特务后来居上,中统的势力受到挤压。
徐恩峰自忖自己有能力重振中统雄风,最近一直派行动组长袁朗密切关注着江西福建残余共产党的动向。共产党主力向西逃窜之后,在江西福建等地留下了不少老弱病残,其中还包括瞿秋白等被共产党中央排斥的著名人物,如果能抓住这些人,并且为已所有,那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国内外的影响不说,委员长那里是头功一件!
徐恩峰正坐在南京的办公室里美滋滋地畅想时,他最器重的行动组长袁朗满面春风地晃进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也不说话,只是很自然地从自己面前抄起那个美国打火机,不紧不慢地点着手里的香烟,悠悠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很陶醉地享受了一番烟瘾之后,才把脑袋凑近过来,用他熟悉的袁朗式语气开口,“主任,好事来了!长汀县党部的吴主任来了密报!”
半截话,永远是半截话,可是徐恩峰自打在青帮黄老大那里认识了袁朗之后,还就是喜欢他这个神神叨叨的风格,徐恩认为中统特工说就应该有这种神出鬼没的风格。
徐恩峰自然也是配合着袁朗的半截话,“不是大人物,别开口!”
“说出来怕吓着您!”袁朗猛烈抽了几口烟,突然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眼睛盯着徐恩峰,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凶狠,“吴主任说,前两天地方保安团抓住了可疑的过路人,都是妇女和文人,起先没在意,例行审问关了几天,正准备放了,没想到有个共党的叛徒到县党部串门,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女人是共党大人物项英的老婆,吴主任亲自审问了这个女人,没等动刑,这个女人又供出一个更大的人物,你能猜猜是谁?”
徐恩峰的脑袋被袁朗的话吸引得不断前移,都快顶着袁朗的脑袋了,一双金鱼眼瞪得大大的,仿佛那个大人物就在眼前,“谁?谁?项英?周恩来?”
袁朗不经意地往后缩了一下脑袋,徐恩峰眼神里贪婪的气息实在让他受不了,不过他还得继续说下去,“主任,您和他当年一起在上海大学共过事啊!”
“瞿秋白!”徐恩峰的眼神放出贼亮贼亮的光,“瞿秋白!好啊,好啊!一别数年,真应该好好叙旧!袁朗,你赶紧安排,咱们这就动身,不能让复兴社抢了头功!”徐恩峰兴奋地站起身给袁朗发布命令。
袁朗却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主任,长汀吴主任密报里还说,保安团把这事上报给驻扎当地的36师了,您知道,36师师长宋希濂是委员人的心腹爱将,这事估计他也会插手!”
“呯!”的一声,徐恩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什么时候,军队能够插手党务了,清共防共一向是中统的事情,他36师管得倒宽!什么心腹爱将,不就是跟叛军十九路军打了一仗吗,背后不知道多少人骂他鹰犬呢!我怕他个求,跟行建说一声,让他在家守着,你跟我去福建劝降。”
(宋希濂的确因为参与镇压十九路军一役而时人唤成鹰犬将军,此事和后来的瞿秋白就义一事均成为宋希濂一生之恨。)
每一个的生命中都会有一个“致命”的人,说他们“致命”,是你这一生的要走的路要接受的一切后果都是命中因为那个人所致。命中注定这个人可能会成为你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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