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真田唯一的念头,就是决不能再让他从眼前消失,也不管唐突不唐突了,一把拉住迹部的手臂,激动莫名的问:“是你,你来了么?”
说着就要坐起来,这一下动作过猛,加上他被桦地打伤了脑子,好一阵天旋地转,连同迹部的身影,也在摇晃、扭曲、淡去。
真田头疼欲裂,却抓的更紧,眼前的情形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如此意外的欢喜,如此强烈的刺激,让他产生了是真是幻的疑问。
或许……这只是梦境吧,是我太牵念他了,才会做这样的幻梦?
真田一头冷汗,有些无力,失望的仰躺回去,只是仍不肯松手,却不知迹部的吃惊,一点儿也不比他少。
不会吧,堂堂关东第一大藩国,派出的正使大人,居然真是在濑田神社遇到的“傻瓜”?
而且眼前躺的这个人,半边脸肿的不像话,大片淤青盖了黑脸膛,真是说不出的狼狈可笑,若不是本大爷眼力无双,简直没法瞧出他是谁了!
迹部张了张嘴,总算顾及了自己是冰帝世子,是来探病的,才没有失笑出声来。
这么一恍惚,迹部忽然被真田抓住了手肘,而且还真用力。
真是无礼至极!迹部这才想起来,他们曾经在神社交过手,这位头脑似乎不太清爽的真田大人,虽说不知为啥会被桦地给打伤了,但手底下的功夫,却半点不含糊的。
“松手!”迹部低叱,一甩胳膊,非但没能挣脱真田,反而被他抓的更紧,骨肉都隐隐生疼。
感觉到迹部在抗拒自己,真田越发的心急,就算是一场幻梦,他也想多和他相处一会,想把心里头的话,全都掏出来给他。
“不,不要走啊……你可知道,见到你,我,我有多欢喜……”
咦,这话听着不太对啊?见到本大爷,他有什么可欢喜的?但这傻瓜急吼吼的表情,又不想是作假的,迹部忍不住好奇的问:“你欢喜什么?”
“我……”我喜欢你啊,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终究是羞人答答的表白,才一开口,又在真田的喉头卡住了。
感觉到迹部不再抗拒,好像在等待自己说话,真田的心越发柔软,凄清起来,可惜向来坚硬如铁,思虑单纯的他,只知道记挂迹部,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意中人出现在眼前的话,要怎样向他表白。
好不容易遇见他,或许转瞬又要消失,而且这不过是梦,梦里只有自己和他,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田不再多想,任凭直觉,把在心头捂了许久的情话,原汁原味的倾泻而出,“我想见到你啊,京都一别,我就总惦记着你,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吧,嗯,是的,很喜欢……”
迹部的嘴巴张的更大,不华丽的呆掉了,他从小到大,被别人表白的经历多去了,可最不可思议的,还是这一次!
这傻瓜真是立海国的正使大人,而肩负着幸村殿下,来向自己求亲使命的议婚使大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说出喜欢自己的话来?
哎哟,好大的胆子,这是在撬自己主君的墙角么?
柳莲二肚子里,也是哎哟一声,弦一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虽说我也希望你正儿八经的恋爱,做个有情调的男人,但也要分清楚对象啊,在你跟前的,大有可能是我们立海国未来的国主夫人!
柳一掌拍上自己的额头,不让人看见自己快哭出来的表情。
总算他还抱着一丝侥幸,连忙快走两步,抢到真田和迹部中间,把两只犹自缠着的手,硬给分开了,嘴里忙不迭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迹部殿下,真田大人怕是被桦地君打坏了脑子,才一时胡言乱语,您可千万多担待,别当真!”
手心忽然一空,失去了那一握的温暖,真田还来不及焦急,柳莲二的话,又宛如一道雷电,把他热烈而混沌的意识,给劈清醒了。
什么?迹部殿下?谁是迹部殿下?真田不顾一切的坐了起来,没错,自己置身所在,是下榻的馆驿,而站在跟前的两人,一个是柳莲二,另一个是他!
门口还有几人,其中一个,就是打伤自己的黑壮少年。
这,这全不是梦么?我的确是遇见了他,而他竟是冰帝国的世子迹部景吾?迹部景吾,迹部景吾……不就是幸村殿下议婚的对象么?
自己喜欢上的,原来是主君、是好友未来的老婆!这场梦,醒的可真够彻底的啊……
真田不是真的傻瓜,理解了这一层,就像是被冰水当头淋下,热呼呼的身体和灵魂,一下子冷透了。
柳见真田的面颊冻如岩石,但一双眼睛总算热潮渐退,呈现出清醒的状态,赶紧再给他冷却冷却,“真田大人,是冰帝的迹部殿下来探望你了,赶快见礼吧?”
从惊喜到打击,从期待和绝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真田从来都不是心思敏捷之人,尽管不再糊涂,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听任柳的提点,动作僵硬的移下床来,向迹部单膝跪下,声音也空洞,单调,“真田弦一郎,拜见,世子殿下。”
这事也真够……滑稽的,然而他真是伤了脑袋,才胡说八道的么?
跪在自己脚下的少年,默然垂首,只能看见他笔直刚毅的脖颈和脊背,可不知为什么,迹部总觉得,他这样强硬的姿态,透着一股令人怜惜的刻意。
“不必多礼,是本大,咳咳,是我的下属冲撞了大人,抱歉得很,桦地,快过来给真田大人赔礼!。”迹部还是平生头一回,诚心诚意的跟人道歉。
他正要伸手去扶,想起真田刚才说的话,手势又僵在了半空。
桦地走过来,扑通跪下,给真田扣了个头,瓮声瓮气的说了句:“对不起。”
“不要紧,是我鲁莽在先……”真田只得扶起桦地。
这一抬头,刚好又和迹部的视线撞了个正,四目对视,半晌没话,气氛怪异之极。
“咳咳,医官大人,有劳你替真田大人诊治,来,这边请。”为了打破尴尬,柳莲二命令侍者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给医官看座。
这一来,迹部也暗自松了一大口气,表面上故作轻松的说:“既然这样,就不打扰真田大人看诊,我先告辞了。”
拉起桦地,四平八稳,风度翩翩的走出房门,刚拐出二门,立马放开步子,风也似的跑了。
直到跨上马背,扬鞭远驰,迹部的心还突突直跳,迎面吹来的劲风,也无法荡涤去他耳根的阵阵燥热。
那个傻瓜,不是,那个真田……对了,真田弦一郎,他说喜欢自己?而且从一见面就喜欢上了?不是开玩笑吧?
打心眼里,迹部自信凭着自己的实力和魅力,倾倒天下任何人,都不是神话,都没必要大惊小怪。
可这事的确透着诡异,真田弦一郎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多情倜傥的男人,刚才跟自己说话,也是又悲又喜,语无伦次,莫非真的如柳莲二说的,他只是被桦地打坏了,头脑不太灵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等他医好了脑袋,大概就会忘记了,自己曾经干过怎样的荒唐事吧?
想到这一层可能性,迹部的心思莫名的,又有点儿迷乱了。马匹已经从府邸大门口跑过,才醒悟过来。
嗐,想那么多干嘛?管他是真的喜欢本大爷,还是脑子坏掉犯糊涂了,瞧他那个样子,长相就别说了,失魂落魄的也毫无气概可言,离“天下第二完美之人”,还有十万八千里远呢,根本不值的本大爷考虑!
爱情忠诚两不误
医官给真田诊治完毕,道了无妨,回头遣人送药来,正使大人身体强壮,莫说一拳,就算十拳,两日内也保管好了,只是心火旺盛,内里郁结,思虑过度的样子。
柳莲二哭笑不得,唯唯诺诺的送走了医官,关上房门,往床前凳子一坐,按住要起身的真田,“哎,你要干嘛?”
真田不敢正眼看他,只含糊的敷衍了一句,“到时辰练剑了,这点小伤而已。”
“你指的外伤么?好,这是小伤没错。”柳莲二眯缝着眼睛,似乎有一瞬锐利的光华明灭,“那心火旺盛,内里郁结,就不是小伤了吧?弦一郎,究竟是什么让你思虑过度呢?”
真田唇角抽动了一下,并不答话,他知道,在柳的面前,所有的谎言和狡辩,都没有用,与其如此,不如听一听他的意见。
果然柳不再挤兑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可是弦一郎,这件事,真是大大的不妥,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以及为了什么来到冰帝……”
“我自然记得,我是立海国的议婚使,肩负的使命是,议定本国世子,幸村精市殿下,和冰帝迹部景吾殿下的联姻事宜!”
在说到“迹部景吾”时,真田的话语,有一个短促的顿折,但总算他说的清晰、有力、干脆,毫无犹豫。
柳莲二松了口气,面色也缓和了,“这样就好了,弦一郎,我知道你向来都是……”
可惜,他才说了半截话,又被真田打断,“这是国主交给我的使命,我来的时候,幸村殿下也交待了另一句话!”
“咦,是什么话?”
“他要我亲口迹部景吾转达,不喜欢他,不想和他成亲,就算勉强娶了,也不会对他好!”
“赫?真,真的,幸村殿下真这样说?”
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立马换来真田横眉怒视,讪讪的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算真田会喜欢上主君的男人,但绝无可能说谎。
不过,他还是被幸村的话吓到了,知道幸村对这门亲事颇抗拒,还没有想到,居然绝情到这份上。
素来冷静的柳莲二,也情不自禁抬袖,按了按额角的冷汗,“啧啧,这说的也太……不过弦一郎,你肯定不会真当迹部殿下的面,说这种话的吧?”
和迹部景吾只是初次照面,三言两语的交谈,但柳完全可以看出来,他的心高气傲,只怕远在幸村殿下之上,假如这话给他知道了,莫说联姻,别立时翻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