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还有一个担心,就算最后北京能够守住,如果有权臣在南京拥戴太子登基,像当年唐肃宗在武灵遥尊玄宗为太上皇那样,岂不同样等于是自己丢了天下?
其实在这时候,殿上就有个给事中光时亨大声说过:“奉太子往江南,诸臣想要干什么,难道要效唐肃宗武灵故事吗?”
但崇祯皇帝对于大臣们那些冠冕堂皇的论调,却没法正面驳斥。他的虚荣使他无法向朝臣表示自己的真实意图,更不好意思不顾群臣反对当机立断地决定南逃,只能讪讪地说:“朕经营天下十几年尚不能济事,哥儿们孩子家做得甚事?先生们早讲战守之策,此外不必再言。”所谓死要面子,崇祯皇帝真是实行得彻底到死啊!
仍然不能逃,所以崇祯皇帝只得再次诏天下兵马都来勤王了。但这时候,李自成的部队已经快要到大同,而京师周围一带的许多军队已经变作大顺旗号了。
大顺军主力于七月初一日抵达大同,大同总兵官姜瓖和总督太监杜勋以城降。这时候整个雁北地区和宣府一带民心所向几乎全在大顺军,各路官兵也早打好了投降的主意。驻军阳和(今山西阳高)的宣大总督王继谟见部下都在秘密筹划迎降,打算带上百余亲丁逃回京城,但走到天城卫(今山西天镇)又被亲丁把饷银好马都抢走迎降去了。于是他在给朝廷的报告中哀叹说:“看此时候,无一兵一将一民不反面向贼。”
没过多久,走投无路的王继谟自己也只好“反面向贼”,向大顺军投降了。大顺军到达阳和时,明朝阳和兵备道于重华到十里以外郊迎,民众箪食壶浆于道。宣府总兵官王承胤也早早派人到大同联络投降,并且接应农民军的先头部队潜入宣府。
到了此时,大明朝的首都——北京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西北方面的通讯系统这时候全部瘫痪,而南面的通讯也因为清军的靠近也全部瘫痪。朝廷上根本弄不清作为京城重要门户的大同、宣府一带的情况如何。
而朝廷得到的也都是各种传闻,有的说大同还正被围城,也有的说连宣府都已经被攻破了,甚至还有特别乐观的消息说李自成扫平全晋后已率军南返!崇祯皇帝被各种各样的消息搅得头昏脑胀,总的感觉是死亡之剑已经悬在了头顶上,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掉下来。
七月初七日,崇祯皇帝在平台召对群臣,又一次提出南迁的事。因为刚刚收到还在京南地区徘徊的李建泰的奏章 ,也是请朝廷南迁。
而大臣们既已抱定主意,说来说去还是那老一套。崇祯皇帝大概也感觉到,此时就是决定南逃,可能都来不及了,于是愤怒地说了一句硬气的话:“国君死社稷,朕还能往哪里去呢!”从此君臣们都不再提皇帝和太子南迁的事。
第866章 覆没前夕(上)
而在这一天的召见中,对于如何作战,如何守城等项具体问题,大臣小臣全都默不做声。崇祯皇帝恨恨地说了声:“朕非亡国之君,诸臣尽亡国之臣尔!”拂袖而去。这已经是朝臣们第二次听皇上说到亡国了,不禁都有些神色黯然。
不过这次召见多少有些成果的。当日,崇祯皇帝诏封余子琏、吴世恭、吴三桂、唐通、左良玉、黄得功等六位比较有实力的督师和总兵分别为伯爵,其他在各处掌握兵权的总兵官们也都升了级。这虽然有明显的谄媚军阀之嫌,毕竟是大难临头,不得不然。
至于封爵升官的目的当然是想让武将们为自己拼命,所以在封爵的同时,崇祯皇帝命督师余子琏、荡寇将军吴世恭、蓟镇总兵唐通和山东总兵刘泽清立即率所部进京勤王。
初九日,崇祯皇帝终于顾不上关外的得失和自己的面子问题,下令放弃宁远,命蓟辽总督王永吉和吴三桂统兵入卫京师。但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大顺军正好在这一天占领宣府,离京城只有四五百里的路程了。
于是距离京师最近的唐通最先率部来到北京,实际上他也是唯一一位赶上了勤王的将领。十二日,他带的八千士兵屯军在齐化门(即朝阳门)外,并且立即陛见了皇帝。
崇祯皇帝总算见到了一支救兵,欢喜异常,又是赐宴,又是赏银,说了许多嘉奖的话,赏给唐通白银四十两,其所部兵丁每人银五钱。
崇祯皇帝本来的意思是要让唐通部驻扎在北京城外抵御敌军,还派了太监杜之秩作为唐通部的监军。但唐通为此大为恼火,对人说:“皇上晋我太师,封我伯爵,却又让内官在我头上节制我,我还比不上一个奴才呢!”于是上疏说兵少不便于平地野战,应去居庸关设险待敌。而后也不等朝廷批复,竟自带上队伍走了。
当年己巳之变,京师第一次戒严的时候,袁崇焕率部千里驰援,兵力雄厚,却不能不时时处处震慑于朝廷的威严,生死与夺听凭天子之命。而现在,一个只有八千人马的小小总兵官就如此骄横跋扈,崇祯皇帝追今抚昔,真是不胜感慨。
但事急从权,因为还要用这些武将,也就无可奈何。他只希望唐通能在居庸关挡住李自成的大顺军,至少能抵挡一些时日,以便更多的勤王之师赶到。
但其他的勤王部队却一直不见来到。向南方派出的信使都如羊入虎口般,渺无音讯,根本没任何消息回传。而辽东的吴三桂因为在关外有许多军民需要安置,拉家带口又行动迟缓,直到七月十六日才入山海关,可此时京城已经无救。
至于镇远城余继的狼啸镇,因为要接收宁远这座空城,非但不能抽出兵力入关,反而自己的兵力也变得单薄。而且余继谨记着吴世恭要他们扎根关外的命令,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放弃镇远、宁远这两城,所以也只能对京城的危局视而不见了。
七月中旬,京中已是一片大乱。许多住在京城但不在现任上的官员和大批官员的家眷不顾禁令纷纷想要出城向南方避难,普通的士民工商也不乏想要出逃的,城门口大小车辆已经变得拥挤不堪。
可是崇祯皇帝怕大批逃亡扰乱军心民心,更怕大顺军的奸细大量混进城里,所以决定关闭城门,不许随便出入,有些城门甚至用砖土堵了起来。他还上谕兵部:“敢有论言惑众及私发家眷出城者,擒治。”但除了这些措施之外,也就再别无长策。他仍然在不停的召对朝臣,但每次都照例毫无结果,想到命运的不济和朝臣的可恨,他也每每不禁悲从中来,接连几日都是痛哭着回宫的。
十五日,前几天还表示过忠心耿耿的唐通和他的监军太监杜之秩在居庸关向大顺军投降,京师西北的最后一道屏障不复存在。这一天,大顺军权将军刘宗敏已经把檄文送到了京城,说是“定于十八日入城。”
于是大明朝廷连忙把京师主力部队“三大营”安扎在齐化门外,准备在城东迎敌,城西则拒守。但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国桢对如何守城毫无定见,只是坐在城楼上,凡事都听提督太监王承恩的指挥。而守城的士兵大多都是京师豪门子弟雇佣贫民替代的,既无斗志又乏训练,加上缺粮缺饷,士气低落已极。
北京城是一座极难守御的城池,因为它简直就太大了一些。如果有十万兵力,才可堪堪守卫住外城墙,而且面对着敌军集中进攻,可能城墙的某一处就会不堪重负,被敌军突破。所以以往守北京城的方法,都是把大军驻扎在北京城外,依托城墙上的火力,不让敌军靠近城墙以阻止敌军的攻城的。
而现在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国桢也是依循着故例来守御北京的。但他完全没考虑到实际情况,京营的将士已经是军心涣散,站在城外,不要说战斗了,就是不逃跑也根本做不到。所以李国桢是白白的把这些宝贵的兵力浪费掉了。
李国桢应该索性把三大营都撤入城内,依城死守,说不定还能创造一个奇迹。毕竟那些京营将士可以在城墙的掩护下作战,胆气也会大上一些。再加上身居城内也无处可逃,那么最后也就只能和李自成的大顺军拼命了。
十六日,崇祯帝仍然按照原来的日程安排召见了在京考选的地方官员。这时候城外军情急如星火,照道理是应该停止这些不急之务,但早朝的时候群臣相顾不发一语,他自己也不知该做什么事情,与其枯坐焦心,不如有点事干。
但在召见的时候,考选官员们已经察觉出皇上的表现颇为异常。他对被召见的人又提出如何筹军饷,如何安人心这些老问题,却无法集中精力听官员们的絮叨,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无缘无故地笑笑,一会儿又亲手磨墨、斟茶,完全没有了往常那副庄重严峻的样子。
第867章 覆没前夕(下)
崇祯皇帝这次召见差不多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一个太监送进一份密件,崇祯皇帝看过之后,颜色大变,丢下召见的官员们急匆匆地走了。
有人说那份密件报告昌平失守,但昌平那天实际上还没有失守,只是过居庸关之后都是平川,通往京城不一定非经昌平不可,大顺军的先头部队在十六日已经到达京郊。估计密报所说的就是京城附近发现大顺军的消息。
当天夜里,崇祯皇帝彻夜不眠。他绕着宫殿狂奔长号,又是顿足捶胸,又是悲泣叹息,又是大叫:“内外诸臣误我,误我!”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而这时候内外诸臣却大多已经作好了开城投降的准备。司礼太监曹化淳、兵部尚书张缙彦等人拟了一个开城投降的公约,宫中朝中的许多大太监、大官僚都在上面签了一个“知”字。当然唯有崇祯皇帝不知。
十七日早朝,崇祯皇帝再一次同群臣讨论如何应付危难,再一次当众落泪,诸臣也再一次跟着哭天抹泪了一番。有人提出起用阉党中的人才冯铨、霍维华、杨维垣等人。且不说可用不可用,几个人都远在外地,起用了对于守城也毫无用处。
而崇祯皇帝听着这些废话实在心烦,懒得去说话,他用手指在桌案上写下了“文臣个个可杀”几个字,让身边的司礼太监王之心看了看,又抹了去。他实在想把这些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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