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落入小碗中。
这过程有些漫长,屋里的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等到小碗满了,谢衣拿起来交给老大夫:“大夫,您看看这次行不行?”
“好。”老大夫接过小碗,与其他几个大夫一起围着桌子研究起来。
乐无异捧着偃甲模型,看着谢衣:“师傅,这次会成功吧?都改了好几次了,材料都是斟酌过的啊!”
“看大夫怎么说。”谢衣回头看着沈夜,“沈……”
沈夜一挑眉,谢衣便改了口:“阿夜你刚才出去了一趟,是做什么?”
沈夜道:“我命风琊去追查那些下毒的人,但是两天过去了,他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还没有追查到吗?”谢衣闭了闭眼睛,他连续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一直全神贯注地在改图纸做偃甲,实在累得很。沈夜不肯告诉他那些村子的情况,他却多少都猜得到,恐怕不容乐观。不然沈夜不会只字不提,大夫们也不会如此急切。
乐无异等不及,挤到大夫中间听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药名性状,拉着旁白的大夫问:“到底行不行啊行不行啊?”
大夫也不眠不休两天了,被他摇得头昏:“乐公子你别心急呀!”
乐无异只要悻悻地闭了嘴,等着他们通知结果。
沈夜看谢衣疲倦的样子,对他道:“还要稍等一会儿才知道结果,不如出去吹吹风?”
“也好。”谢衣点点头,看乐无异跟大夫们挤着,便没有打招呼,出去了。
天色大亮,初出门的谢衣有些不适,眼睛被日光刺得有些泛酸,他伸手挡了挡,手心却被塞了一团凉凉的东西。他愣了一下,看到手中的梨,扭头一看,沈夜正提着一串葡萄微笑:“水是不能喝了,好在客栈里还存了一些瓜果,这几日大家都拿这些多汁的瓜果充饥。我看你和乐无异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喏,尝尝,这梨子汁水多得很,还挺甜的,不够还有葡萄。”
谢衣笑了笑:“多谢。”便拿起梨子啃了一口,果然香甜水嫩,汁水四溢。
沈夜站在一旁,陪他一起看远处的城镇村庄,问他:“看你们忙了这么久一直在试验偃甲,现在呢,在想什么?”
“现在?”谢衣又咬了口梨子,一边嚼一边想,然后笑起来,“在想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沈夜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怔了片刻,发出疑惑的轻哼:“嗯?”
谢衣回头看了看屋里还在忙碌的大夫和徒弟,又指着楼下往来的伙计们、帮忙的客人们、进出的捕快们,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些人,虽遭遇苦痛,却没有对受伤的人置之不理,你看,那几个人,嘴里在抱怨,小声咒骂着自己的霉运和凶手的残忍,却抱着从果农那里收来的瓜果给客栈里的人送来……还有楼下那个人,我记得他也是中毒的人之一,现在却背着其他中毒的人送来看大夫……”
谢衣歪了歪头,笑得有些孩子气:“我很庆幸自己走过很多的地方,见过很多的人,经历很多的欢乐悲喜,看过这世上最好的一面和最坏的一面,因而,觉得生命珍贵,人生于世,不应虚度光阴。”
沈夜顺手摘了颗葡萄给他,说道:“何为不虚度?踏遍千山万水,还是……肆意潇洒过一生?我反而觉得,能保护想保护的人,已经很好了。”
谢衣主动从他手里摘了几颗葡萄,点头:“这样也很好,只是……”
谢衣顿住,沈夜追问:“只是什么?”
屋里忽然传来乐无异的欢呼:“师傅!成功了!哈哈哈师傅你快过来!”
谢衣便说了声“没什么”匆匆进去了。
沈夜看着他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摘了两颗葡萄吃,缓缓举步进入。
被偃甲过滤后的井水中仍然残留毒素,但是量小了许多,会有些胸闷干渴,头昏脑涨,脸色青黑,除非一次性喝过一壶以上的水,不然不会致死,也不会令人神智昏聩。大夫们催促着乐无异将药汤兑入井水中再过滤一次,发现毒素已经轻微至只会令人脸色发青,头昏脑涨,其他症状几乎没有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个小偃甲模型被拿去给客栈中收容的病患们滤水喝,不然人们都快渴死了。
模型已经可以,谢衣和乐无异便指挥着尚且神志清明的年轻壮汉们帮忙做大型偃甲。一个小镇六个村庄,需要给处于上游的每口井都安置一个偃甲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谢衣和沈夜经过几次讨论修改,才设计出一种无需太多偃术的大型偃甲,人力也可操作。乐无异对沈夜和谢衣的才智大加赞赏,尤其是对沈夜,他是真没想到沈夜竟然完全跟得住师傅的思路,其中一个人说上一句话,另一个人立刻就可以举一反三,害得他要反应好久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若不是亲身见过他们二位初识不久,乐无异简直要怀疑这两个是不是师出同门了!看他们这惺惺相惜的样子……莫不是两人前世是师徒?
他这边猜测,沈夜和谢衣却分头教别人做偃甲,一些细节总是会再三提醒。乐无异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懊恼道:“夷则那边肯定要急死了,我们这里也得加快速度啊!”
说完也立即去帮忙了。
沈夜眼角余光看到风琊,低声跟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怎么做,便消失在后院。
“说吧,怎么回事?”沈夜的心情并不好,华月到现在都没给他消息,说明那几个村庄的状况并不好。
风琊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回禀尊上,属下追查到了几个凶手,他们与之前追杀夏夷则的人毫无二致,果然是冲着夏夷则来的。只是……”
风琊很少会这样犹豫,沈夜挑了挑眉:“只是什么?”
风琊躬身:“属下打听到,夏夷则的身份非同寻常。他竟然是当今圣上颇为疼爱的三皇子——李焱。而追杀他的人,正是他的兄长太子殿下。”
沈夜大概猜到夏夷则身世非同寻常,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夸张。面上一冷,道:“圣元帝病危,这是……夺位之战啊,怪不得追得这么急,下手这么狠。”
冷哼一声,却没再就此追问,而是提及下毒一事:“关于井水里的毒,你问到什么了?”
“回尊上,井水中的毒并不仅仅是下了几味毒药,而是被人施加了魔气。”
“魔气?”沈夜眉头一皱,眼神凌厉,“是砺罂?”
“是。”风琊继续道,“据属下所查,恐怕太子已与砺罂沆瀣一气,砺罂有了太子的势力作为倚仗,我们此行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沈夜却已经听出他话中之意。沉默片刻,沈夜问:“你问出如何解毒了吗?”
风琊苦笑:“尊上,若我问得出来,您觉得我会隐瞒吗?毕竟流月城中的城民和城主大人……”
“好了。”沈夜打断他,摆摆手,“你去村中找华月,给她帮忙吧,砺罂的事稍后再议。”
“……”风琊只好点头,“是。”
第二十章
夏夷则在前往最后一个村庄前,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官兵。
两天半已然过去,这些官兵才姗姗来迟!夏夷则没忍住心中怒火,揪起带头的官兵衣领,恶狠狠地质问:“不是早就叫人报了官,为何你们现在才到?你们知不知道已经死了很多人?”
那官兵被他一吓,色厉内荏地吼道:“官府也有其他案子要忙!报官的人那么多,我们老爷处理得过来吗?再说了……”
夏夷则咬牙切齿:“狡辩!分明是你们身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官兵被他气势所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其他跟来的官兵也不敢说话,最终还是边上的一个村民伸手拉开夏夷则,劝道:“夏公子,既然官兵已经来了,您就快点儿去救其他人吧!我们会照顾乡亲们的。”
夏夷则按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讨伐这些官兵的时候!
“如此,便拜托各位了。”夏夷则回头瞪视那几个官兵,语气冷冰冰的,“我已经在各个井口施了法术截断水流,你们最好守着这几口井,不要让任何百姓碰这些法阵……你们也不行!过段时间会有人赶过来救治大家,给予援助。你们……给我看好了!若是村民们有任何损伤,别怪夏某手下无情!”
“是是是……夏公子慢走……”几个官兵说着不伦不类的奉承话,夏夷则厌恶地皱了皱眉,御剑而去。
三天后,官府派人在各村设了关卡守着法阵,并向江陵借调了部分官兵前来帮忙。
夏夷则与华月往来于各个村庄间帮助那些中毒受伤的人,安抚着恐惧悲伤的村民。不过几日,原本富庶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人们短短时间里经历了无数的大起大落,心神俱伤。
华月看夏夷则累得整个人脸色发白,形容憔悴,却还是不眠不休,每天晚上别人睡觉的时候,他还一个村庄一个村庄走一遍,检查一下法阵是否牢固。
华月看得不忍心,劝了他好几次:“夏公子,你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年轻人仗着身体好也不能这么折腾啊!再说,你布法阵灵力消耗太大,身体极度虚弱,千万别救了其他人,你反而倒下了。快去睡会儿吧。”
夏夷则苦笑着摇摇头:“睡不着。”
“怎么?”
夏夷则看了看四周,人们死气沉沉地一句话不说,只是来回送一些江陵城中送来的干粮瓜果,或是拥抱或是呜咽,显得压抑又伤怀。他闭上眼,按着额头,道:“在下一直以为,世人难免为生活为权势为财富而奔波劳碌,总该有一些底线。争权夺利也好,汲营谋私也罢,怎可连累他人?在下实在无法理解……一己私欲,难道比其他人的性命更重要?”
华月心知他这几日一直为这些被他连累的人而自责内疚,然而……世人何辜?若不是夏夷则,威逼会遭此横祸。华月知道他也是受害者,却无法说出安慰的话,便沉默下来。
夏夷则睁开眼,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让姑娘看到我这么狼狈的一面。”
华月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