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异面露诧异,急道:“夷则你受了伤?在哪里?严不严重?你有没有看大夫啊?”
他这一叠声问个不停,脸上担忧。夏夷则心下稍安,连忙拦住他上前乱摸的手:“我没事。那次中的毒已经清除,只是我这几个月来频繁使用法术,那天还强撑着发动了幻术,灵力用尽,加之本来身体便不大好,所以看起来虚弱了些。御医已经开了药,你不要担心。”
“你此番一病,修为大损,恐怕要休养好些年。”清和真人深知他身体状况,说起来倒不像乐无异那般担心,“平日里少些操劳,勤加修炼。宫中不是有许多珍贵药材?别心疼,能用多少用多少,把身子调理好些是正经。”
“多谢师尊挂念,弟子谨记在心。”夏夷则询问两人,“今日天清气朗,不如一同出去,喝上两杯?”
清和率先笑道:“好好好,你甚少回来,窖里藏着的那些酒可都是些陈年佳酿,快拿出来让为师尝尝!”
“好。”夏夷则偏头询问乐无异,后者点点头。
三人一同出了寝殿,行至院中,已有棋盘佳酿瓜果点心摆在木几上,侍女们将绒毯铺在席子上,旁边置了一个火盆,一旁的小案几上摆着温酒的小炉,和几叠手绢。
清和挑了挑眉:“你这宫里的丫头们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夏夷则失笑:“怕是早看到师尊您过来,这几个丫头便去准备了。”
“不错不错,深得我心。”清和笑着走过去,跟几个侍女道谢,“多谢诸位姑娘款待。”
侍女捂着嘴笑:“清和真人休要客气,酒不够,再让我们添。”
“这如何使得?几位姑娘辛苦半日,这等小事山人自己来便可。”清和笑着,将侍女们逗笑,便提起一壶酒,闻着壶口的酒香。
乐无异看的目瞪口呆:“夷则,你师傅……果然与众不同啊!长得好看,还如此风趣!啧啧,早知道让你带我去太华山见他啦!”
“早就跟你说过我师傅不是迂腐之辈。”
清和回头:“哦?说为师什么呢?”
夏夷则刚要开口便被乐无异捂住嘴巴:“没什么没什么!前辈您喝酒……嘿嘿。”
夏夷则笑吟吟地看着他。
乐无异咳嗽:“不许把我错以为清和真人是老头子的事情说出去!”
夏夷则点头。
乐无异这才发现自己捂着他嘴巴呢,干咳两声松了手,向清和追去:“前辈喜欢喝酒?”
“偶尔小酌一回。”清和主动招呼乐无异,“乐小公子来来来,夷则这里的酒甘醇甜美,乃酒中上品,万不可错过。”
“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
那两人说着话,夏夷则隔了几步远看着。
这是他生命中除了母亲之外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多年来谆谆教导处处维护他,对他关怀备至,一个乐观正直善良勇敢,在他疲倦痛苦迷茫伤心时陪在他身边,用笑容和守护给予他温暖与依靠。某些时候,这两人很像,视名利如粪土,活得潇洒肆意,却又正直坚定,有自己的想法和信念。
他们现在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含笑的眉眼似乎温暖了这座毫无生气的宫殿,让他第一次,有些喜欢这里。
他最爱的两个人,在他的面前谈笑,偶尔侧过头看看他,嘴角的弧度真实而爽朗。
夏夷则抬头看了看天,觉得这样真好。
“夷则!你看什么呢?再不过来,酒就要被我们喝光啦!”乐无异喊他。
夏夷则笑了笑,快步上前,身后是清冷宫殿寂寂长廊,身前是此生挚爱心中暖阳。
“师尊,无异,给我留一杯!”
“反应迟钝,罚你一杯!”乐无异眨着眼递给他一杯酒。
“好。”夏夷则接过,痛快饮下。
“光喝酒作甚,来来,桌前对弈,趁兴喝酒。”清和勾了壶酒到自己身前,敲了敲面前的棋盘,“输了的自罚三杯。”
“好!”乐无异应下,拍夏夷则的肩膀,“夷则,你来!”
“为什么是我?”
乐无异理直气壮:“我下棋肯定会乱走,赢不了嘛!哎呀别啰嗦了,快坐下!”
几人笑起来,夏夷则坐在清和对面,乐无异坐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围观。
偶尔给两人斟茶倒酒,递上一碟点心瓜果,同他们一起聊天。
下了几局,各有胜负,天色渐晚,暮色沉沉。乐无异早已不知不觉醉了,靠在夏夷则肩膀上睡着了。
清和率先放下棋子,问夏夷则:“乐公子性格跳脱,坦率赤诚,待人真挚。难怪你待他与别人不同。”
夏夷则也放下棋子,小心地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脑袋,笑容淡了些,却极其温柔,没有说话。
清和摇头叹息:“罢了,你们之间的事,为师不便多说。只是你如今境况,纷扰甚多,乐公子留在宫中怕是不安全。”
“我知道。”夏夷则苦笑,“无异他向往的是天高海阔策马行舟,这宫中却人心叵测处处机关,说出的话又有几分真心?即便是他愿意留下,我也舍不得。”
清和看着自己爱徒染上忧伤的一双眼,忍不住有些头疼,却知夷则虽看似谦和实则固执,拿定了主意的事儿别人动摇不得,便只能叹气:“那你又何苦留他在宫中多呆几日?”
夏夷则伸手揽住乐无异的腰,左手握着他的手,低声道:“我怕他这一走,便可能永远见不到了,想着……能多看看他,已经很满足。”
“痴儿啊。”清和提着酒壶站起来,道,“你有客到,为师便告辞了。”
“师傅?”夏夷则疑惑。
“为师打算下山云游,此番过来亦是向你辞行。”清和看着他,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你决心已定难以更改,便三思而行,勿忘本心。若有机会,为师再回来找你讨酒喝。”
夏夷则抬头看他,沉默许久,知他亦是心意已决,才缓缓抱拳:“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天涯路远,弟子无法在身前尽孝,还望师尊多多保重。”
清和挥了挥拂尘,转身走了。
夏夷则微微偏了偏头:“沈先生?”
沈夜缓步从长廊的阴影处走出,脸上带着笑,并没有问清和是谁:“三殿下好兴致。”
夏夷则微微一笑,请他入座:“大祭司驾到,有失远迎。请坐。”
“不敢当。”沈夜坐在清和方才的位置,抬手给自己斟酒,眼睛扫了睡着的乐无异一眼,“这小子倒睡得香,身子无碍了?”
“休养些时日便可,无甚大碍。”夏夷则道,“还要请大祭司代我向华月姑娘道声谢,若不是她,恐怕我和无异……”
沈夜不以为意:“举手之劳,我会同华月说的。”
“多谢。”夏夷则再次道谢,接着问起,“不知大祭司可收到那些东西了?”
“三殿下重信守诺,本座替族人道谢了。”沈夜道,“已经将东西送回流月城,想必不日之后城中祭司便可收到。”
“能帮上忙,是夏某之幸。”夏夷则顿了顿,还是问道,“不知大祭司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第四十六章
沈夜看着靠在他肩上的乐无异,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本座心中尚有一些疑惑,特来找三殿下询问一二,不知三殿下可否为在下解惑?”
夏夷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乐无异睡得香甜,长而卷的睫毛敛下一片阴影,蹭了蹭他肩窝,砸吧下嘴,十分酣然。
他思考片刻,问道:“大祭司是想问……定国公的事儿?”
沈夜摇头:“不,三殿下是怎样与定国公商议的,本座并不关心。本座想知道的,也与乐无异这小子无关。”
“那是……?”夏夷则又看了眼乐无异,皱着眉猜测,“是……谢前辈?”
沈夜看他佯装不知的神色,表情有些冷,眉目间威压渐显,浑厚华丽的嗓音渐渐吐出一句话:“本座问的是……初、七。”
夏夷则抬眸,脸上温和神色尽褪,直视着沈夜,冷静中带着几分警告:“沈先生,初七是我的人,虽然之前多有冒犯,却也没伤害到诸位。我以为,太子府一役后,沈先生已经不计较这点事了。”
沈夜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初七于夏夷则而言,应当是个死士一类的角色,任其差遣,听候发落。现在听夏夷则语气中竟然有几分回护之态,警告之意明显,与他所想并不相同。
沈夜皱了皱眉,不得不改变策略:“我并不是来找他麻烦,三殿下大可放心。”
夏夷则脸色稍霁,却依然十分警惕:“那大祭司想问什么?”
沈夜手中端着酒杯,目光在夏夷则和乐无异身上来回打转,那目光从疑惑到探究再到诧异了然,看得夏夷则心中惊跳,不知他发现了什么,只能静静等着他开口。
沈夜忽然笑了声,颇有几分无奈:“你我二人竟然都栽到他们师徒手里,不知幸是不幸?”
夏夷则先是为他的敏锐惊得心一颤,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不由得讶然:“你对……谢前辈……”
沈夜点头。
“……”夏夷则觉得自己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了。
他们一路走来,除了他赶去村庄拦截井水那段日子,他和沈夜一行人几乎在一起,沈夜与谢衣之间的沟通并不多。一是因为沈夜冷漠寡言,不易亲近,二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是乐无异和华月、小曦他们在聊天,其他人大多听着,话并不多。谢衣很多时间都是跟乐无异在一起做偃甲,讨论偃术,对待沈夜也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并不算亲近。
难道是他们研究滤毒偃甲的时候……?不像啊……那件事后,谢衣与乐无异前往静水湖,而他们前往长安,方向南辕北辙,几乎再无接触。而沈夜面对初七的时候,不是被刺杀就是被转移视线,每次都是争锋相对刀剑相向的,沈夜对初七身份的怀疑从未停止过,那怎么会……?
夏夷则想不明白,只好发问:“你早知道谢前辈是初七?”
“并不算很早。”沈夜摇摇头,“你和他都十分聪明。先是让他屡次与刺杀你的人一起出现,让我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