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
陛下大婚偕皇夫云笺出游已经整整一个月
小川随行离开长安也已经整整一个月
想念,原来是这般百转千回的滋味
喜欢上一个人倒也无妨,但若是爱上一个人,则时时担心着他的一切,衣食住行,喜怒哀乐,甚至是天灾人祸,都在操心之列,而这些,都只不过是源于害怕,一种内心深处的害怕。
生命中不可承受的失去
而小川,我对你,似乎还未到这般强烈的地步吧!
江若清凝视书案上那一叠特制的便笺,脸上,浮起了几分忧郁的神情。
那是御史台,监察百官直接呈报给皇帝的专用纸。
无数官员的命运,就在这看似普通的纸上逐渐清晰,直到转化为黄色封轴的圣旨。
而有种感觉,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中丞大人”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非经通传直接入内的人通常只有一个——御史大夫周为有。
初夏的风随着木门的开合瞬间涌入房内,同时带来的还有空气的流动与阳光的暖意。
午后持续工作的困乏让江若清有些恍神,她想到了周为有最受朝臣议论的一点——至今未婚。身为御史台的主官,对于一个年长自己十多岁且能力、品性都无可挑剔的副手,江若清倒是一直不八卦。个人感情,这不是她关心的重点,只要不影响工作就好,而此刻,她脑中闪过的,却是蒋小山私下告诉她的一件事:周为有仰慕前太史令叶轻萍,过从甚密。想到蒋小山那调侃的语调:“你喜欢叶辋川,周大人喜欢叶轻萍,你们御史台和太史令还真是纠缠不清哪!”
纠缠不清?江若清苦笑了下,这其中,莫不是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吧!
“中丞大人”
虽诧异于江若清十分罕见的走神,周为有却没有流露丝毫其它的神色。即使面对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上司,周为有一直表现得很恭敬,毕竟,每日平均工作七个时辰,也不是历任御史台主官都能做到的。以工作来证明陛下决定的正确与自身的能力,周为有对此很钦佩,况且江若清处事注重实绩,为人公正却不偏执,在这样的人手下做事,有真材实料的人感觉很舒服。
“有什么消息吗?”
江若清问。
周为有点头。
“明面上市场价格只是小幅下降,很难引人注意,但据驻洛阳的江北御史王大人观察,应该是安乐郡主府控制了盐的生产量,但奇怪的是,郡主府此举并不是为了提高盐价,反而还在尽量维持市场上的盐价稳定,因此王大人甚是费解,也不知该不该继续探查下去。”
江若清没有作声,她低头,细细沉思了好一会。
“铁矿的出产量呢?与之前相比是否有变化?”
周为有怔了怔,一下子没想清这二者之间的联系。
“这得问工部,您之前只让我跟进洛阳盐价方面的情况,所以……”
江若清抬手制止了周为有的话。
“暂时不要问,一切都还在猜测之中,你继续观察食盐的市场情况,铁矿的问题我来处理。”
“亲自过问!”
周为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洛阳方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想了想,她开口。
“是否要向储君殿下禀报?”
“不行”
江若清摇头。
“事情还未到那个程度,你只要注意跟进,争取收集更多的信息来判断。汇报,恐怕也要直接汇报给陛下,储君殿下还做不了这个主。”
周为有默然。
“陛下现在何处?”
“江南郡扬州城。”
“扬州?”
江若清定了定神。
“下一站是否是金陵?”
“不知道。”
周为有有些感叹。
“陛下的行踪,恐怕只有大内总管常公公才是最清楚,即使是地方官,也要等陛下驾临的前几天才能得到确切消息。已经融血成功,陛下她对于自己的安全,还是那般注意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
江若清将目光重新移至窗台那一丛绿叶。
“陛下的身边都有谁?”
“陛下的身边都有谁?”
大周世宗卫长风登基十年,第一次离京出巡。虽打着巡游天下、视察民情的旗号,但大多数的官员都认为,陛下此举只是想暂时丢开政务,与新任皇夫云笺尽享新婚之乐,同时历练储君殿下。而陛下出行的线路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猜测,天子一行所到之处,莫不是名山大川、繁华都市,平日里十日即可抵达的路程,硬是停停行行用了一个月。
天子驾临,地方官莫不诚惶诚恐,想巴结的、想讨赏的、想表现的、想隐匿恶迹的,等等心理,无法尽述。但共同的一点,便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陛下,一个弄不好,小命堪忧。因此即便今日暴雨倾盆,江南郡刺史江似雨还是一身泥泞从郡城金陵赶到了扬州圣驾暂住之处。
“江大人,请留步!”
圆圆脸,胖乎乎,仿佛永远给人亲切感和亲和力的大内总管常平拦住了江似雨。
“陛下正在午休,请大人移步偏房等候!”
“午休?”
江似雨蹙了蹙眉,正午已过近两个时辰,快到晚饭光景,陛下还在午休?莫不是故意不见自己吧,天子之心,福祸难测哪!
带着几分确认之意的江似雨并未止步,反而朝里探视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窗边一晃而过,既而房内传来了男人与女人调笑的声音。
那是新任皇夫云笺!
原来如此!
江似雨感激地朝常平拱了拱手。
“多谢常公公提醒!”
“大人无须客气!”
“公公,请随我来!”
眼瞅得四周并无异常,江似雨拉着常平到了一边。
“一点小意思,公公请勿见笑。”
“哎,江大人,你这真是。”
面白无须、保养得极好的常公公一见江似雨手中那养颜极品血燕就笑开了花。
“大人太破费了,奴才怎么受得起!”
“陛下身边,还望公公多加费心,”
江似雨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大人请放心。”
常平神色如常地将血燕连同一叠银票纳入怀中,前后不过一瞬。
“陛下明日即会启程,离开江南郡。”
“明日?”
江似雨深感惊讶。
“这么快,陛下连金陵都不去了吗?”
“大人很期盼陛下去金陵吗?”
常平意味深长地看着江似雨。
“陛下一惯体恤地方,不愿惊扰百姓生活。”
“陛下爱民之心,实在令我等惭愧。”
江似雨有些狼狈地回避着常平的目光,她总认为,那两只眯眯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精明实在不止限于一个区区太监头子。
“常平常总管,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切记不可得罪。”
这是自己母亲,吏部尚书江烟渚告诫自己的话。能得罪吗?每年江南郡税收的十分之一没入国库,倒进了这些朝廷要员的口袋。为官不易啊!江似雨深深地感慨。
“那陛下打算下一站去何处?江北郡?”
“江大人!”
常公公又恢复了那极其亲切的笑容,“这个问题,就不是你我应该讨论的了,听命即可。”
老匹夫装什么神秘,要不是怕在我的地盘出事脱不了干系,谁想打听。江似雨内心忿忿。
“公公所言极是,只是陛下安危牵乎社稷,身为臣子,也不得不为天下苍生考虑。”
“大人忠心一片,着实令人钦佩,只是”
常平故意停住,待看到江似雨现出急切的神情,方才笑道。
“大人请放心,陛下此次出巡,虽是视察天下,但最重要的,却并非整治地方吏治。”
“哦!”
江似雨脸上微微一红,“不知陛下究竟所为何事?”
“江大人!”
望着庭院里暴雨狂风中绝望挣扎的花木,常平悠然开口,“大家多年朋友,同朝为官,江尚书也曾帮过常某不少忙,而今奴才给大人你提个醒,风雨将至,切记独善其身。”
“常公公!”
如此一番话让江似雨惊愕良久,“陛下,是下了什么决心吗?”
“君即君,臣即臣,君臣有道,天下方是太平。”
宫里的话,就是这么半吐半露,永远也不给个痛快。江似雨烦躁地扯了扯自己衣襟。若不是世代从文,宗族昌盛,倒不如去做个武将,征讨北燕西夏来得痛快。
“公公!”
一小太监远远跑来,“陛下已醒,宣江南刺史江似雨觐见。
“如此?”
常平微笑着侧身一旁,“江大人,请!”
在雨中
风有些小了,雨却更大,笔直的雨线打在屋檐,树叶上“哗哗”作响,潮湿阴沉的天让江似雨感到有些压抑。
“这鬼天气!”
她暗暗咒骂了一声,整整衣服,推门入室。
“臣江似雨参见陛下!”
“江爱卿免礼!”
陛下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慵散。
江似雨抬头,发现室内除了自己与常平,还有云笺、卫信和叶辋川。禁军副统领与史官随行自是无可厚非,但皇夫嘛!
大周惯例,皇夫者,非世家子弟不能选,且为避嫌,无论先前所任何职,一旦为陛下皇夫,其职皆应辞去。故先前燕赵总督云亭北已上一本,请求朝廷尽早任命新的燕赵将军,并附推荐人选,燕赵郡紧临北燕,是大周抵御北燕铁骑的缓冲带,一郡之最高军事长官自是非比寻常。但值得玩味的是,云笺请辞,陛下竟然不允,以将才难得,今人不应固守陈规驳回,随后兵部上书附合陛下意见。云亭北虽有心坚持,奈何陛下决心已定,朝廷舆论也未有太多反对之声,此事就这样发展下来,如今云笺依然兼着燕赵将军,处理燕赵军事,陛下议政,也从未让他回避,皇夫不得干政之传统,在他这,竟是荡然无存。
陛下此举,摆明就是往燕赵云家中安一颗自己的钉子。
江似雨冷笑。
如今兵部都是陛下的人,谁会反对?名门大族与皇家之间的矛盾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