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动,他赶忙将身掩至廊柱之后,侧耳细听。原来是公孙谷主叫人将衣物首饰送至丹房。
丹房与剑房并立,他想到此处,便放轻了脚步,悄悄跟在二人背后。又曲曲折折行了几道长廊,来到之前那处小院之中。
两个丫鬟在北首室门前叫了一声:“启禀谷主,喜服取来了。”便即推门入内。
张无忌不知这是什么把戏,轻轻转身,要寻个窗子向内张望。谁料他转到屋后,见到一人。那人冷不防见他到来,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张无忌忙跃过去一手捂住了她嘴,又连比带划。原来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公孙绿萼。
公孙绿萼见来人是张无忌,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两人凑眼从窗内张望,张无忌才看见室中立着公孙谷主、小龙女、还有送衣服的二人。
公孙绿萼悄悄凑在张无忌耳边道:“我在剑房寻了一圈,也未找到那两把剑,恐怕是爹爹藏了起来。正要回去找你们,却见到爹爹带龙姑娘进了这里,故此便来看看。你怎么来啦?”
张无忌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们俩放心你不下,我来找你。”
公孙绿萼心中有些感动,但此时无暇细说,两人只屏气看室内动静。
公孙谷主温言道:“柳妹,如你所说,只要看到了解药,便更换喜服成礼,是也不是。”
小龙女并不说话,过了一刻,才轻轻点头。
公孙谷主笑道:“这解药极为难得,是我谷中的宝物,藏得隐秘。但你既然是我的夫人,那就看上一眼,也没什么。”
他双手相击,两个丫鬟点了点头,放下衣物,退出室外。室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张无忌此时才有余暇打量这间丹房,只见桌上柜中列满药瓶,壁上一丛丛也挂着无数干草药,西首并列三座丹炉。
公孙谷主走到西首丹炉之旁,将中间一座丹炉推开,露出个小小暗格。伸手入内,取出一个白玉雕就的瓷瓶来。他回身来到小龙女身旁,打开瓶塞,将瓶中药丸倒在掌内。药丸朱红,浑圆如鸽卵般大小。
小龙女伸手便想取来细看,公孙谷主手一掩,将药丸收了起来。
他微笑道:“现在解药你已看到,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就在这时候,张无忌听身旁公孙绿萼轻轻‘咦’了一声。待要阻拦,却已来不及了。忙转脸看她,只见她眉头微皱,面色惊疑不定。
这一下声音不大,但公孙谷主和小龙女都已知觉。
公孙谷主当下沉声道:“萼儿,你在这里?”
公孙绿萼脸色惨白,自知已经暴露,看了张无忌一眼,摆手叫他勿要轻举妄动。抽身而行,走至室门之前,说道:“爹爹。正是女儿。”
公孙谷主语气大是不耐,说道:“你来干什么?速速去了。”
公孙绿萼沉吟半响,将心一横,在门外说道:“我看到啦,你给龙姑娘看的并非是能解情花之毒的绝情丹。”
小龙女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震,当时便往后退了数步。
公孙谷主没料到她说出这种话来,面色一沉,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滚进来!”
公孙绿萼应声推门入内。她心里虽然极是害怕,但面上强自镇定。走到公孙谷主面前,拜了一拜,叫道:“爹爹。”
公孙谷主怒道:“你可看仔细了,这难道不是绝情丹?”他眼色极冷,正是要逼迫公孙绿萼附和。
公孙绿萼犹豫了半响,终于昂起头道:“绝情丹如骰子般方正,色做漆黑,腥臭味恶。这又怎么会是?”她停了 一停,又道:“爹爹,杨少侠和曾……和张无忌两人受那情花千针万刺之痛,如何抵挡的了?您大恩大德,就请放了他们罢。“
公孙谷主冷哼一声,道:“我说了不放么?只待礼成,明日我自会放了他们,何用你来操心。”
公孙绿萼盯着小龙女看了半响,叹了一口气,说道:“爹爹,倘若明日你当真能给他们解药,放了他们,我何必冒险来此?”
公孙谷主讥道:“是啊,你为什么来了?”
公孙绿萼朗声说道:“我知道爹爹你怕他二人再生事端,逼迫龙姑娘成亲之后,就要使毒计害死他们两人,好绝了后患。”
这一句话说出,小龙女自然面色大变,急道:“这果然并非解药,是不是?”
公孙谷主冷冷一笑,脸上木然,这时竟连一丝气恼之色也无了。他慢慢走到那三座丹炉之旁,将手中药瓶放了回去。又将东首的丹炉推到西首,西首的丹炉推到东首。走到靠壁椅中坐下,缓缓道:“萼儿,你是我亲生骨肉,不念养育之恩,却反帮着外人,留你何用?罢了,罢了。”
他这句话说完,凝视公孙绿萼半晌,突然抽出手边黑剑,往她头顶劈落。
这一下情势突变,小龙女离他二人隔了几道药柜丹炉,便是要救,也来不及。
张无忌距离甚近,大惊之下,顾不得许多,撞破窗口飞身跃入,叫道:“住手!”他身子落地,右足往地下一点,便要伸手去抓公孙谷主手腕,阻他黑剑下劈,但落脚处微微一响,突然全无借力。他心中暗叫不妙,急提真气,身子陡然上跃。但公孙谷主双掌在公孙绿萼肩头一推,她也身不由主的急退两步,正往张无忌身上撞来。
其时张无忌跃起后正向下落,公孙绿萼正与他撞在一处。两人一起笔直坠下,但觉足底空虚,张无忌虽然不明情况,却想到要护公孙绿萼性命,危急中双手将她护在怀内,但觉眼前一片黑暗,不知落于何处。正不知如何计较,噗通一声,竟是摔入水中,往下急沉。
这丹房下是一处深渊。
张无忌摔下时,心中就似于生死之间走了遭一般,待他终于落入水中,才松了口气,知道眼下性命暂可无碍。
两人下坠之力极大,在水中不住下沉,就似永无止歇一般。所幸张无忌水性精熟,杨过又教过他闭气之法,是以此刻丝毫也不惊慌,一手牢牢护住了公孙绿萼,只待下沉之势略缓,便拨水上升。等他终于升至水面,不由得抬头望去,头顶上方他两人落下之处隐隐有光,足可看出距离甚远,少说也有数十丈的高度。万幸落在了水中,不然从上面如此直堕下来,那可是绝无生还之理了。
还不等他暗自庆幸的念头转完,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腥臭气息,同时左首水波激荡,似有什么巨大水族游了过来。
张无忌心中突地一凛,想到,公孙谷主可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没将我们摔死,肯定有别的埋伏。想到此节,他便猛提九阳真气,右手发掌向左猛劈下去,只听砰然大响,果然击中了什么坚硬之物,波涛汹涌。他借这一掌反力,抱着公孙绿萼向右避开。这时后方击水声更急,已到了他俩左侧,张无忌忙向右挥掌——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粗糙之物,似水族的鳞甲,大吃一惊之下,手上使力,腾身而起,那怪物却被他按入了水底。
张无忌哪敢再停在水面?忙对公孙绿萼叫道:“吸气!”就要再带她潜下水中。但一潜之下,右足却踏上了实地。这下实非所料,力道不对撞上了右腿,撞得他好不疼痛。只是心中大喜过望,这疼痛却是顾不得了,伸手一摸,原来是深渊旁的岩石。
他害怕怪物继续追来,赶紧提气往高处爬去,寻了一块大石坐稳。公孙绿萼混乱之中吃了好几口水,此时呛咳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无忌只好缓缓抚她背脊,过了一刻,她才将水尽数吐出。
两个人此时才惊魂稍定,借头顶微光向水中看去,只见水面上浮着十七八条枯木似的物体,有几条靠近了岸边,似是要缓缓爬上岸来。
公孙绿萼一见之下,大惊不已,颤声叫道:“这是……鳄鱼!鳄鱼!”
张无忌在冰火岛长到十岁,但冰火岛上并无鳄鱼,不过即使他从未见过,也知道此物凶猛残忍,尤胜虎豹。于是忙向公孙绿萼道:“姐姐,别怕,将你的剑借我一用。”
公孙绿萼却是脸色惊惶,用力摇头。原来她本要去剑室拿剑,本想取剑之后,佩在身上掩人耳目而回,是以并未带日常所用的长剑。
张无忌心中一沉,知道眼下情况当真大为凶险,但他更不愿坐以待毙。当下将公孙绿萼推在身后,暗运九阳神功,目视前方,凝神戒备。
就在此时,只听见呼呼风声,头顶上又有一物下落,两人还未反应过来,风声更大,‘噗通’两声先后响起。同时头顶上微微一响,光明全熄。显是有人将翻板合拢了。
一片漆黑之中,公孙绿萼和张无忌紧紧靠在了一起。直到水面传来水花涌动的哗哗声,两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张无忌大声叫道:“小心了,水中有鳄鱼,快到这里来!”
水面静了一刻,然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欣喜若狂的声音:“无忌!是你吗?你没事吗?”
☆、'7…16'
这声音——是杨过!
张无忌和公孙绿萼心中虽不明白他怎么也到了这里,但立刻便想到了水中鳄鱼凶险,不由大是担心,可这里一片漆黑,目不能辨,正没计较处,忽然间水面上幽幽然亮起了一缕柔和白光。
光芒虽照不甚远,但也足够两人看的清楚,原来水中竟并不止杨过一人。另有一人全身素白,不是别人,正是小龙女!
这一下两人当真是惊喜到了极点。
杨过此时也听声辨明了方向,便和小龙女向张无忌处游了过来。两人渐渐游近,眼看相距不过三、四丈之远,将要踏上实地之时,张无忌眼尖,突然发现他们斜上方有截枯木似的东西,跟岩石浑然一体,几不能辨,忙叫道:“注意右边!”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未落,那截‘枯木’猛然窜动,张开大口,露出两排森森利齿,就往杨过右肩咬下!
杨过猛然间听张无忌出声大喊,心中立时戒备,但觉右首边风声夹着腥臭之气突然涌上,哪里敢有半分犹豫,伸手挥出。所幸他手中正握紧了一把利刃,这时又使出了十二分全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