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道:“多谢郭伯母关心,我没事。”他见到黄蓉,心中一动,忙问道:“郭伯伯怎样了?要不要紧?”
黄蓉道:“郭伯伯无什么大碍,只是要将养些时候。好孩子,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拼死相救,不然……。” 张无忌听她言语中满是感激之情,面上不禁一红,待要说话,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杨过见他不自在,便转过话题道:“郭伯母,你深夜来此,是有姑姑她们的消息了么。”
黄蓉见他问起,说道:“适才城中守军处回报,两日前于城头巡逻之时,有人见一青一白两道人影跃出城墙——。此时军情紧急,城中已经找了数遍,但若她们不在城中,恐怕是无从找起了。”
杨过皱眉想了一会,道:“唉,可我当真想不出她们突然之间去了哪里……,幸好姑姑伤势已愈,足可自保。既然如此,便不用再麻烦郭伯母了。”他向张无忌看了一眼,见张无忌也冲他点了点头,又道:“等此间事毕,我与无忌再去找她们。”
黄蓉道:“那也只好如此……”
她这句话说了一半,突听见屋顶上‘咔’一声轻响。三人心中都是一惊。黄蓉随手一挥,灭了烛火。杨过立时挡在张无忌身前,黑暗中伸手一抽,已取了悬在榻前的君子剑在手,低声道:“无忌别动。我在。”
只听屋顶上有人大笑道:“小可奉师父之命,前来下书,黄帮主,难道南朝礼节是暗中接见宾客么?倘若有何见不得人之事,小可少待再来如何?”
听这人口音甚为熟悉,原来就是金轮法王的三弟子霍都王子。
黄蓉当下道:“南朝礼节,因人而施,于光天化日之时,接待光明正大之贵客;于烛灭星沉之夜,会晤鬼鬼祟祟之恶客。”
霍都语塞,轻轻跃下院中,说道:“书信一通,送呈郭靖郭大侠。”
黄蓉此时已将门打开,说道:“既然自称宾客,就请进屋叙话。”
霍都见屋内一片黑沉沉的,哪里敢冒险入内?当下嘿嘿一笑,说道:“君子不处危地,须防暗箭伤人。书信在此,便请取去。”
黄蓉笑道:“那倒奇怪了,我此生从未见有君子以小人之心度人。”
霍都被她这话刺的脸上发热,心想这黄帮主口齿好生厉害,与她舌战难占上风,不如藏拙,当下一言不发,双目凝视房门,双手递出书信。
黄蓉挥出竹棒,蓦地点向他的面门。霍都吓了一跳,忙向后跃开数尺,但觉手中已空,那通书信不知去向。原来黄蓉将棒端在信上一搭,乘他后跃之时,已使黏劲将信黏了过来。她分娩在即,肚腹隆起,不愿再见外客,是以始终不与敌人朝相。
霍都于一招之下,书信便落于敌手,不免大吃一惊,入城的一番锐气去了八分,哪里还敢久留?口中叫道:“信已送到,我们明晚再见!”便要一跃而起。黄蓉冷哼一声,说道:“这襄阳城岂由得你来去自如?”她话一出口,竹棒又出,乘着霍都将跃未跃,立足不稳之机,使了个打狗棒法的‘绊’字诀,‘咚’的一下,就将他绊倒在地。霍都腾身跳起,但那‘绊’字绝乃是一棒快似一棒,第一棒若能避过,立时躲开,方能设法挡架第二棒,现下一棒即被绊倒,爬起身来想要挡过第二棒,真是谈何容易?只觉得脚下犹如陷入泥沼一般,一跤摔倒,爬起来又是一跤摔倒。
霍都武功原本不弱,若与黄蓉正式动手,虽然逊她一筹,亦不致一上手便给摔得如此狼狈,只是心中一开始存了气馁之意,竟被黄蓉得以着着抢先。他在英雄大宴上见识过张无忌的打狗棒法,知道只要纵身站起,定是接着又被绊倒,此时情急智生,突然‘啊哟’一声大叫,乘黄蓉分心一怔,贴地连连翻滚,直滚至墙边,见黄蓉并无追来之意,方跳起身来,一跃而上墙头。他在黑暗中摔的鼻青目肿,滚的狼狈至极,来时气焰半点也不剩下,缓缓又退了几步,便即翻墙而出,急速出城去了。
黄蓉见他远离,在门边稍微靠了片刻,叹了一口气。虽然她使巧劲胜了霍都,但毕竟临盆在即,这一番动作,已牵扯的腹内隐隐作痛。当下回身坐在椅上,闭目调息半响。
杨过重又打亮烛火,三人一起看信,只见信上写道:
蒙古第一护国法师金轮法王致候郭大侠足下:适才枉顾,得仰风采,实慰平生。原期秉烛夜谈,岂料青眼难屈,何老衲之不足承教若斯,竟来去之匆匆也?古人言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悠悠我心,思君良深。明日回拜,祈勿拒人于千里之外也。
杨过忍不住皱眉道:“襄阳城墙坚固,可是也挡不住武林高手——郭伯伯有伤在身,郭伯母你也……”
黄蓉摇了摇头,敌人将要大举来袭,但城中无人,饶是她智计过人,处此困境,亦是殊无善策。苦思半响,只得安慰二人道:“不能力敌,便当智取。”但此时此境,究竟如何智取?
张无忌道:“我和杨过联剑,应该牵制得住金轮法王——郭伯母勿要忧心太过,城中尚有芙妹和二武兄弟诸人,纵不能全胜,咱们要护住郭伯伯,总能成功。”
黄蓉迟疑道:“但你……”
张无忌微微一笑:“我前日所受不过是些外伤,休息了这些时候,已无碍了。”
黄蓉不答,想了一刻,方慢慢的道:“那也只有如此。无忌……你和过儿联手,若能护得郭伯伯,我自然……感激不尽。”她说到‘感激不尽’四字,深深的向杨过看了一眼。
杨过本来暗自气恼张无忌又随口应承人,突然被她看了一眼,心中一震,只觉得想到了什么,便道:“郭伯母……你……”
黄蓉站起身来,走出门外,回头道:“过儿,我答应了你,总是不会食言。”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将门在身后掩上,又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再休息一会儿。明日恐怕是场恶战。”
两人呆了半响,张无忌回过神来时,黄蓉早已经走的远了。他见杨过仍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伸手拉了他在榻边坐下,问道:“你想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杨过被他问的一怔。烛焰跃动,火光在张无忌眼睛里亮闪闪的一跳一跳,好像星星落进去了一样。。
他用没伤的那只手把张无忌搂在怀里,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明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离开这里罢。”
“好。”
“等你把我身上的毒解了,我们就去找姑姑和绿萼妹妹。”
“好。”
“等找到了她们……我们回昆仑山罢。就我们两个人。我哪儿也不想去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无忌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 黄帝内经 里面的…V…
☆、'8…14'
长夜将过。天边隐隐泛出白色,郭靖盘膝静静的坐在床上运功。待到真气流转一周天已毕,他心中已知虽然这次受伤着实不轻,但如能静心调养数日,就可恢复如初,当下心中略定,睁开眼来,却见黄蓉倚在门边,怔怔的瞧着他,脸上犹有泪痕,嘴角边却挂着一个微笑。
他微微一笑,说道:“蓉儿,我的伤势不打紧。你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你自己,须得好好休息才是。”
黄蓉笑道:“是了。这几天腹中动的厉害,想来你的郭破虏还是郭襄,就要见爹爹啦。”
原来他夫妇二人早已议定,若是个女孩儿,就叫郭襄,是个男孩儿,就取名郭破虏。黄蓉不欲郭靖担心,是以霍都下战书及自己愿为杨过换解药之事,便是绝口不提。
郭靖道:“你叫二武加紧巡视守城,敌人知我受伤,只怕乘机前来袭击。”
黄蓉点头答应。
郭靖又道:“无忌还没醒么?他伤的当真不重?”
黄蓉还未回答,只听房外一阵脚步声响,杨过笑着接口:“郭伯伯不要担心,有桃花岛的九华玉露丸这等灵药,无忌已没事啦。”说着便同张无忌一起推门入内。
黄蓉心中一动,上前两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到张无忌手中,说道:“你毕竟是血行不足,我这里还有些,每日一粒,再服数日,应当彻底无碍了。”
张无忌正想推辞,却被杨过扯了一下,当即一笑,谢过黄蓉,将瓷瓶收起。
郭靖问道:“外面如何了?”
杨过笑道:“我们俩睡不着,刚去城头上瞧了一瞧。大家都是斗志高昂,还托我们带话,请郭伯伯安心休养,说若是敌人来袭,大伙儿绝当死战守城。”
郭靖听的心中高兴,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十余丈外屋顶上一人纵声长笑,跟着铮铮两声大响,金铁交鸣,正是金轮法王到了。他虽然心中吃惊,但临危不乱,顺手拉过黄蓉,就想将她藏于自己身后。
黄蓉摇了摇头,低声道:“靖哥哥,襄阳城要紧,还是你我的情爱要紧?是你身子要紧,还是我的身子要紧?”
郭靖听得浑身一震,不由说道:“没错,国事为重!”
黄蓉当下取出竹棒在手,此时张无忌和杨过对视一眼,双双拔剑,一左一右掠上,拦在门边。她微微一怔,却听到杨过低声说道:“郭伯母,你放心了。”
金轮法王双手各持一轮,站在屋顶边上,见到他二人,哈哈一笑,说道:“两位少侠,你们这般东歪西倒,朝三暮四,三番两次相助于郭靖,糟蹋了王爷的一番美意,这反覆小人的滋味,定是好的很罢?”
若在平日,以杨过的性子,定要大怒,但如今大敌当前,他却是心境清明。他远远看见大小武、耶律齐与郭芙四人正同潇湘子、尼摩星、达尔巴、霍都斗在一处,心知双方战力悬殊,大是不妙,当下心中有了个计较,口中笑道:“我们是鬼迷了心窍,眼下十八日之期将近,我心中烦恼的很。再要找他,可他藏身之处甚是隐秘,怎么也找不到了。”他说着纵身一跃,跃上屋顶,站在金轮法王身前,又道:“你知道他在哪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