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冷哼一声,并不回话,游目四顾,见东首几棵大树之间生着一片长草,颇为柔软,于是走了过去,将婴儿放在草上,又低下头轻抚数下,哄了几句,神色甚是温柔。
黄蓉见她如此,又道:“你挂念着这孩子,恐怕动手时难全神贯注。也罢。我割些棘藤将她围着,野兽不能近前,咱俩就能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树丛中割了许多生满棘刺的长藤,密密层层,一道又一道的缠在孩子身周的几株大树之上。
李莫愁见她越缠越多,心中一动,喝道:“够了罢!”
黄蓉回身一笑,说道:“你说够了,那便够了。”她说到此处,神色一凛,道:“李道长,你曾见过我爹爹,是不是。”
李莫愁道:“是。”
黄蓉道:“我听杨过说起,你当日曾道‘天下都道黄岛主你弟子众多,但此时以五敌一,也奈我不得,当真是徒有虚名,贻笑江湖了!’,是不是?”
李莫愁怔了一怔,似有所悟,便道:“当日他们以五对一,确是实情。”
黄蓉道:“好,咱们今日可是以一对一,就瞧瞧是谁贻笑江湖?”
李莫愁冷笑道:“废话少言,桃花岛武功我见得多了,当真不过如此,有什么了不起?”
黄蓉道:“桃花岛的武功不过如此?哼哼,莫说桃花岛的武功,就算不是武功,你也对付不了。”她身形一晃,便向婴儿处掠去,口中叫道:“你若有本事,就将孩子抱出来瞧瞧啊。”
李莫愁见她如此,急忙纵身追赶,眼见棘藤拦路,一纵一跃,便绕了进去。地下棘藤一条条横七竖八,便顺势而行,向内转进,但转过了数个弯口,不知怎么的,竟然转到了棘藤之外。这一下当真是让她大惑不解,待要再仔细辨明路径,却突见黄蓉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棘藤之内,俯身抱起婴儿。
她大吃一惊,喝道:“放下孩子!”眼见一条条棘藤之间足可侧身通过当即连续纵跃,跨过棘藤向黄蓉奔去,但这七八棵大树方圆不过数丈,竟是可望而不可即,纵跃奔跑,似左实右,似前实后,几个转身,又到了棘藤圈之外。
此时黄蓉放下孩儿,东一转,西一幌,轻巧自在的出了藤圈,向林外疾行,口中笑道:“李道长,我桃花岛的武功究竟如何,你可还要再领教一番?”
李莫愁冷哼一声,当下纵身跃开,不再与棘藤相较。一摆拂尘,紧跟黄蓉身后蹿出数丈,叫道:“那便请了。”
杨过和张无忌眼睁睁见二人一前一后去的远了,方从树后走了出来。
俩人面面相觑,张无忌先道:“郭伯母产后体虚,动起手来,难免吃亏。我们去帮忙么?”
杨过眼珠一转,道:“我瞧不用。郭伯母她心智奇巧,远在你我二人之上,若无把握,又怎会出手?我想她定是要好好算计那魔头。待脱身后,再来取回孩子。既然如此……”他本来是想说:既然黄蓉能取回孩子,他们俩就不必再掺一脚。
张无忌打断他道:“郭伯母虽然智计百出,但是万一……”正说到此处,婴儿突然哇哇大哭,将二人对话打断。
杨过听婴儿哭的凄惨,心中一动,也觉得不忍。便道:“你说的有理,我看郭大小姐不在,恐怕是被郭伯母留下了,我们抱了孩子去前面市镇送给她,才叫善始善终。等着!”他曾于乱石阵中得黄蓉一番指点,破阵之法手到擒来,话音未落,跃上了旁边一棵高树,扯了三条长藤并在一起,一端缚在树上,另一端左手拉住了,自空纵入棘圈,双足挟住婴儿腰间,左手使劲一扯,身子便即飞出。
两人将婴儿抱在手中,手忙脚乱的哄了数下,才将哭声止息。当日只是匆匆一瞥,并不曾看得真切。此时方才仔细看来,见他虽然极幼,却是眉清目秀,神姿秀丽,一双眼睛漆黑发亮,顾盼有神,定定的凝视着两人。
张无忌瞧的心中欢喜,突然想起一事,问杨过道:“当时郭伯母说,是男孩儿,就叫郭破虏,是女孩儿,就叫郭襄。这孩子到底是叫什么名儿?”
杨过见他问的拐弯抹角,心中好笑。凑过去掀起襁褓一角飞速瞅了一眼,绷着脸道:“你猜猜?”
张无忌无奈,瞪了他一眼,当先而行。杨过嘻嘻一笑,跟上几步;两人并肩。
他俩怕李莫愁万一回转,是以不敢耽误,去林边解开马儿,沿原路走了回去。
☆、'9…6'
金轮法王等退却之后,郭靖又休养了三、四日,伤势终于好转了大半。他既然无事,襄阳城军心便定了。黄蓉见局势暂稳,这才得以□,出城找寻孩子。因当日许多城头守军都见一个杏衣道姑怀抱婴儿出城,金轮法王、杨过、张无忌均随她向北而去,于是也向北追来。只是不知怎么的郭芙也定要相随,倒是叫她大为头疼。但她想到芙儿多半是挂心妹妹,若能平安救回孩儿,她姐妹俩早些见上面,那也是件美事,她本就娇惯女儿,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应了下来。
两人午后出城,汗血宝马脚程甚快,大半日已行了数百里,到了一座小镇。也当真是事有凑巧,两人在饭铺中迎面与李莫愁相遇。黄蓉一见婴儿,便已认出这正是自己的骨肉。她知道李莫愁此人心狠手辣,怕郭芙万一有个闪失,便嘱她在镇上稍待,见机行事。她自己却是丝毫不露声色,见李莫愁用饭已毕,便悄悄跟随其后,出镇向西而去。
郭芙本来执意与母亲同往,但黄蓉不许,她也是无法,只得不情不愿的应承。她曾不小心听得父母的只言片语,方才知道杨过父亲的死与父母大有干系。她本来与杨过不睦,概因她从小到大,便是被人人宠爱,只有杨过几次三番不把她放在眼中,每每出言讥讽,现在想来,不正是因为他早存了龌龊之心?何况这次夺取妹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伯,赤练仙子李莫愁……恐怕他们早有串通,见襄阳城中守备严密,难取父母性命,故而抱了妹妹相挟。但这次随母亲出城,路上已经数次暗示,她却只是微微一笑,将话题岔了开去,似乎对他二人毫无半分防备,叫她如何不急?现在她单身迎战李莫愁——哎哟,若是杨过、张无忌和他们的师父也在前面相候,以四对一,那可不是凶多吉少么?
她在茶馆中坐了片刻,心中越想越乱,想到最后,不禁大惊失色,哪里还呆得住,匆匆忙忙的骑了小红马弛向镇外,要去助母亲一臂之力。
郭芙刚奔到镇头,一转弯,迎面见两人两骑,并肩而来。定睛细看,竟然正是杨过与张无忌二人。又见张无忌怀中赫然抱着一只襁褓,湖水绿的缎子,上面一点殷红,是个小马形状。正是母亲手绣之物。她遥遥向后一张,并无母亲踪影,便道是自己所料无误——心中又恨又怒,也不管自己根本不是二人对手,拔剑在手,策马向前,口中叫道:“卑鄙小人,将我妹妹放下!”
郭芙见到杨张二人之时,他俩当然也看见了她。本来见到郭芙,心中应是松了一口气,谁知甫一照面,她却是持剑在手,厉声喝骂,两个人突然之间被她骂的都是一愣。
张无忌心念电转,便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就要出声解释,却见银芒闪动,正是郭芙长剑已攻到眼前。他心中不愿与郭芙为难,加之左手中抱了个婴儿,转圜不灵,当下微微侧身,右手抽了马鞭顺势一卷,将她剑锋推开,急道:“芙妹……”
郭芙大怒,哪里肯听他说话,手中攻势不停,刷刷刷三剑又至,喝道:“你也配叫我做芙妹么?”
张无忌挥鞭连甩数下,避过两剑,‘嚓’的一声轻响,第三剑正砍在手柄之上。郭芙之剑甚是锋利,张无忌所持马鞭却是木质寻常之物,一劈之下,当即断成两截。
杨过见郭芙突然发难,只道她大小姐脾气又犯,本来懒得理会,却见她接连数招狠手,全冲着张无忌而来。偏偏张无忌不欲与她翻脸,只是左躲右避,并不回击——眼看这一剑逼到张无忌眼前,他仍是侧身相让,从马上跳了下来,当下哼了一声,纵身一跃,半空中鞭梢挥出,已裹住了郭芙长剑,运力向外甩出。他这一挥用了十成劲力,郭芙哪里能抵受的了,长剑立时脱手,直撞上了墙角,‘呛啷’一声大响,她自己也被这股大力一带,摔下马来。
杨过跃至地面,见郭芙摔在地下,满脸的既恨又怕之色,冷冷一笑,伸手拦住张无忌,不让他上前搀扶,口中说道:“郭姑娘,今天脾气也挺大啊。上次砍了我,这次又砍无忌,你除了不分青红皂白的挥剑伤人,可会做点别的?”
郭芙睁着一双大眼怒视二人,喝道:“呸!我不分青红皂白?你们这两个恶贼偷了我妹妹在先 ,陷害我妈妈在后……”
张无忌急道:“郭姑娘,你误会了。其实……”
郭芙怒道:“误会?不就是你抱走了我妹妹的么?李莫愁难道不是你们师伯么?”
张无忌听的当真是有口难辩,只得道:“当时情况危急、事急从权,再说虽然李莫愁是杨过师伯,却与龙姐姐一向不合,那可做不得准……”
郭芙道:“不合?当真是口是心非,胡说八道!若真与你们不合,为什么听你们的话,助你们抢我妹妹?你们这次来襄阳杀不了我爹爹、妈妈,就想出这等下作伎俩,乘人之危……”
张无忌见她越说越歪,连连摇头,还待温声解释,但杨过却是心中大怒,他性子一向不肯与人丝毫退让,这时听郭芙满怀恶意的胡乱揣测,再不想与她废话一句,向张无忌冷笑道:“有些人白长了个心,整天生安胡造,唯恐天下不乱,遇见了这种人,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干什么认真理会她?”
他这话摆明了讥讽郭芙,竟是半点面子也不留。
郭芙此时终于站直了身子,伸手指住杨过的鼻子,怒容满面的道:“你……你胆敢如此!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恶贼!你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