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分裂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世界是分裂症-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白轶马上缩回手。她和长孙酮躲在被窝里,被护理人员吓得簌簌发抖。这种害怕好像是本能,就像耳朵里有个威严的声音命令她们不准不害怕一样。长孙酮抖得被子都要掉下来了,白轶尽管汗流浃背,还是不敢掀起被子一角。“他们走了吗?”
“不知道。”
“我好怕。”
“我也是。”
“能说说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吗?”
“你呢?”
“说不上来,可就是怕得要命。除了蟑螂我还未这样怕过一件东西,天啊……”
恐惧就像没有条理的乐章,一个人,坐在家中,关掉灯,欣赏耳机里传出来的离奇的音符。它们单个单个都是正常的,被串连在一起,你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古怪。坐在哪里呢?无人的小小空间里。白轶觉得胸中什么东西起了变化,直想吐。
“白轶……”长孙酮用力抓住她的手,手心里的汗代表着她与她同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但你也知道有些怕是有道理的,有些怕则根本没有道理……”
对啊,总有一些有道理,有一些没道理。有道理的比如:被人用枪口顶着背脊,掉进深水里头无法探出水面,诸如此类直接的生命威胁。这种恐惧是人和动物共有的。另外一些,诸如进行毒品交易??可能会叫警察抓到吃枪子儿,或者被对方黑吃黑,陈尸旧厂房??虽然是人类社会独有的但仍然是来自对死亡的恐惧。“有没有什么和死亡无关的恐惧……”白轶握着长孙酮的手,希望能给她传递力量。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勇敢。“你看到护理人员的脸了吗?”
“没有看到。”
白轶失声。过了会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看他们的脸。但我遵守这个规矩。因为我以为没什么好怕的,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真的……”
听到护理人员上楼的脚步声,长孙酮就爬到上铺钻进被窝躲了进去,并叫白轶也赶快一起藏好。“护理人员来了,护理人员来了……”
她的声音里有恐惧,莫名其妙。白轶说,“对啊,不是你叫他们来的吗?我们的朋友伤成这样不可能就任由伤口进一步恶化而不管啊……”
白轶跟她一起躲在棉被下忍受闷死人的高温,后来才懂不是没有原因的。原因就是一刹那她所体会到的恐惧感。那个时候,护理人员推门进来了。他们知道是几号房间按的铃,鱼贯而入,然后不声不响将她带走了。这个过程大概只有一分钟,然而这一分钟里不是都有声音的,中间有大约十几秒的停顿。通过声音白轶可以知道护理人员在干什么:他们走进来了,用踮着脚尖般的姿势轻轻进来。他们走到床边,注视躺在下铺的祝资呈,确认她是需要帮助的那个。
“你们来啦?”
祝资呈说了这一句,声音不响。白轶心乱如麻,却伸出手去挥了挥。知道祝资呈看不到她还是这么做了。““好好养伤,朋友!”
“等我回来,朋友。”
接着坚强的祝资呈她就被抬走了。白轶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小心的“嘎吱”??门关上的声音。这代表着他们走了?
应该是走了吧??然而,白轶敏感地意识到还有人留在这个房间里。有可能是过度敏感。她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闪现出这样一个画面:面容模糊的人走在最后,他没有跟着同伴出去,而是轻轻关上门,转过头来看上辅那堆微微发抖的被子。隆起的被子下面藏着两个人。
“他在看我们。”白轶无法打消此念。画面在心里越发清晰起来,只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没有走出房间。他关上了门。他在看我们。他在看我。
“我很怕,我很怕……”
长孙酮传达这个信息不是用口头语言而是肢体语言。她一动不动,白轶就感到万分恐惧。她不会死了吧?一想到跟个死人靠得这么近,白轶一阵头皮发麻。不,又麻又痒。
这种在意识中被人注视的感觉如此恐怖,白轶都快哭出来了。最终,她猛地一掀被子。让我像神话中的巨人一样无所畏惧吧!我是站在四十六根大理石柱支撑的神庙前的天神!
??关于物极必反,就是说白轶的害怕达到最大值后就会一下子全数转为勇气。
护理人员走了。
白轶拍拍把头埋在肚子里的长孙酮,“喂,起来吧,他们走了。你是怎么做出这种瑜珈动作的?你的骨头好软啊!”
任何一个细节都会体现出人与人的差异。比如说在这件事中,我们可以看出,护理人员会带给一种让六院病人们无法忽视的恐惧感。长孙酮和白轶都是病人,但白轶怕到一定程度就将能量转化了,而长孙酮没有。她的恐惧持续不断,而且不转化成其它东西。这样无法变通的性格注定了她会对悲剧从一而终。她们之间的差异是两人无法进行真正沟通的原因。但这些她们自己很难自己意识到,即便意识到,也永远改变不了。
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白轶长用力把孙酮的头扳回原位,手被烫红了。长孙酮呢喃着,“秋纭歧,你这个混蛋,你敢用炮仗炸我的猫……”
“她还干过这种事?!”
白轶辅平被子盖在长孙酮身上,找了两片消炎药来,倒了一杯水,“你发烧了,吃点药吧。你说秋纭歧虐待你的猫是怎么回事?”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长孙酮把手伸出来,被白轶硬塞了回去。“当心着凉!”
身下床单湿透的长孙酮说,“秋纭歧很坏的。她会用石头扔人,还跟她妈告状说是我把蚕宝宝塞到她的铅笔盒里。她有了吃的从来不分给我,我有了吃的她就来抢……”
“什么?我最讨厌这种小孩子了!”
白轶愤慨地喝光了杯里的水,“我最讨厌小孩子了,长孙酮,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小孩子,小孩子!我恨不得全世界的小孩子都出车祸死掉!”
长孙酮说,“你有弟弟妹妹吗?”
“有。我妹妹很可爱的……这样吧,除了我妹妹,全世界的小孩子都死掉!”
“你肯定发烧了在说胡话。”
“放屁,你才发烧了说胡话呢。我一点都不相信秋纭歧会欺负猫。你说她小时候欺负你?够了吧。她现在那么怯懦,怎么可能一个惹人厌的小孩会长成这种样子呢?”
“那可能我记错了。”
“你肯定记错了。”
“啊,我记错了?”
“你发烧了,脑子乱了,什么都混在一起。你小时候顽劣不堪,然后你把你的故事嫁接在秋纭歧身上,你个笨蛋,你还煞有其事地告诉我这是事实……你好好捂着吧!”
白轶把上铺的被子抱下来也盖在长孙酮身上。“这样就暖和了!”
“原来我记错了。”长孙酮失望,羞愧。“那事实其实是怎么样的啊?”
“事实起源于人对一切的占有欲望。想占领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和各个领域的所有空间,事实就是历史,历史就是欲望。欲望是一种激情,你懂嘛?”
“我试着努力理解一下。”长孙酮按着额头,“但我烧得太厉害了,可能未必能完全理解。”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发烧了。”
白轶爬到上铺躺了下来。用长孙酮喝过的水杯喝水,结果就被她传染上了。爬床的时候,白轶脚底一滑摔下去了,不过摔到地上觉得好像摔在棉花堆里,软软的。
“错觉,体温升高带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什么都变软了。”
白轶摸着擦破的皮说。她爬上上铺,说,“你,感情丰富的长孙酮,那时候年方二四,拥有一辆非名牌脚踏车,喜欢吃糖,不喜欢睡午觉,你就是个典型的惹人厌的小孩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长孙酮说,“我那时候是这样的吗?”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要补充的吗?你说好了。”
“我,很善良。”长孙酮说,“善良,必不可少。”
“得了吧。”白轶回以嗤笑,“好吧,我就给你加上善良这个词??年方二四的小长孙酮,小酮酮,她善良因为她感情丰富,虽然表现方式在外人看来未必称得上善良,但她像一个酒心巧克力球,外面看起来是黑的,里面却是透明的。八岁的长孙酮是个用小孩子方式宣泄热情的普通小孩子,很讨厌。”
“你说什么?”
“成人用有条理的东西宣泄热情,而小孩子智商不够,只能用诸如打架,哭闹,尖叫这种方式来宣泄原始冲动??原始热情。长大后的小孩子开始投入到创造世界的巨大工程中去,而幼时,他们本来就拥有完整的整个世界。”
“我拥有整个世界。”长孙酮挺高兴,“我是女王!”
“那是小时候的你。现在你已经变成一个窝囊废了。”白轶吃吃笑着。“转型不成功的小孩,长不成大人,就变成像你这样的人。你和秋纭歧一比,实在是太失败了。秋纭歧小时候……”
“她小时候怎么样啦?”长孙酮在退烧药的作用下清醒了一点。“你怎么知道她小时候的事?”
“我可以猜想。”
白轶盯着天花板。“我可以推想出白轶小时候的样子。她就很安静……”
“得了吧。告诉你实话。我童年时期的记忆已经模糊得差不多了。秋纭歧?她没什么特别的。”
不,她是特别的。因为我魂牵梦萦,心心念念,连吃饭都在想她。至少,她是特别的。
“还不是吃饭,睡觉,上学,放学。差不多的童年,每个人都差不多。就算有亮点,那也只存在于个人回忆之中。我怎么知道她在回忆里有没有觉得自己很特别?”
是啊,就像,长孙酮骑着她的小破自行车,在家附近转悠的时候,秋纭歧或许盯着天空,想着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就像和长孙酮坐在桌边吃妈妈做的红烧肉,傻呼呼地撒娇,秋纭歧却在盯着天空想一个秘密,因为她没有家人,没有家。白轶越想越觉得秋纭歧简直不可能有一个童年。即便有,白轶也完全想象不出来。
“我想象不出来,头好疼。”
长孙酮睡着了。一觉醒来,体温回到了正常的三十七度五。但她发现白轶烧得很厉害,胡言乱语,一个劲儿地说她想见秋纭歧。“拜托了,帮我把她找来吧。要不,我爬过去见她……”
“你确定要去见她?”
长孙酮操起墙角的拖把,照着白轶的脑袋来了一下,白轶顿时昏了过去。“我赐予你在梦里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