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远远地听见脚步拖动的声音。
我以为那群人折而又返。
双腿间,麻木得没了知觉。
仰望着脸。
天空,落下一片雨。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已喊不出一个字。
静静地等死。
那个男人走近了,我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
身上,原本淋着冰冷的雨水。
此时却感觉有些暖。
我睁开眼睛,看见一件灰色大衣披在身上。他将衣服拉了拉,遮住了我的眼睛。
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脸。
带着我离开那块比臭水沟还要臭的鬼地方。
我趴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哭了。
以为哭声会被雨声掩盖。
他什么都听见了,什么都知道,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拍着我的背,是那么地温柔。
雨停之后是大晴天。
我的心,仍停留在那个雨天。
一切是阴霾。
屋子外面,好明亮。
他的院里种了玫瑰,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花。
臭小子,不要装尸体了,外面天气好,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瑛里。
他每天起床没有时间点,想什么醒,便什么醒,醒来之后,就喜欢折腾我。
瑛里是救我的男人。
也是一个医生。
瑛里,你自己去晒太阳吧,我不想去。
我只想窝在被里,静静地躺着。
瑛里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是却很任性,他强行拽开被子,将我从床上拖下来。
我死死抓住被角,却蒙不住他的声音。
敢在我的地盘和我撒野,小心我扒光你的衣服。
话一说完,瑛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松开了手,蹲在身旁,小声,再小声地对我说着抱歉。
我爬着,爬到被里,然后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那天,听说屋外阳光灿烂,玫瑰花开得最是娇艳。
我错过了,连累瑛里跟着错过了。
屋子好黑。
瑛里还没有起床,没人帮我拉开窗帘,害得我都不知道今天外面的天气如何。
安静的一天,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我从床上坐起来,挪着腿下地,却掉在了地板上。
这双腿,残废了十多年。
只能慢慢地爬。
身上没有多少力气,怪平时很少吃东西。
瑛里。
我小声地在地上叫着他的名字,心里有些害怕。
爬到他的屋子,正好他从床里出来。
瑛里赶紧抱我回房。
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脸色不太好,有些发黄。
吓到你了吧。
瑛里将我放在床上,叫我躺好。
我指了指窗户说,好黑。
他笑了笑,拉开了窗帘,这样,行了吧。
瑛里叫我在屋里呆着,他说自己有点发热,去吃点药。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
那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天空有些发暗。
瑛里吃了药,又泡了浓茶,像往常一样来到这间屋里。
我在静静地看着窗外时,他也在静静地注视着我。
从他救我那天起,关于我的来历,只字未提。
我却是知道了他不少的事情。
瑛里说他并不是啰嗦,只是有些话,他只愿意说给我一个人听。
我不懂,问他,为什么要说给我听?
明明大家都不认识。
瑛里笑了笑,喝着茶,茶浓得他差点呛了出来。
有些事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可能就是因为大家不熟,秘密最好的聆听者就是陌生人。
或许是他这番话,让我的心结有些缓解。
“我叫加南。”
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说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来历。
我告诉瑛里,自己出身豪门。
由于天生残疾,家族无法承认一个有缺陷的孩子。
他们将我送到了别院。
那里,离我的亲生父母很远,很远。
对外也隐瞒了我的存在。
一开始,我与父母还会经常见面,他们很关心我,爱护我,怕我过得不好,嘘寒问暖,经常会带一些礼物给我。
后来,他们人是来了,可总是很赶时间的样子。
慢慢的,当我从下人嘴里得知家里又添了一个小弟弟,父母很少来别院了。
偶尔,会有一两次的电话。
我对瑛里说,以前我最喜欢冬天了,最喜欢坐在窗前,等着下雪。
雪下得越大,我就越开心。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爸爸妈妈就会来别院看我。
外面的玫瑰,开得真好看。
明明想笑,心里却想小声地哭,偏过头,我看着始终听我讲着心事的瑛里,他的脸,长得真漂亮。
“瑛里,你长得真漂亮。”
瑛里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既然你平时养在深院,都不出门的,那怎么还会……”
我感觉指甲快掐进肉里,心却没有滋味了,看着院里那摇曳的花朵,娇小又脆弱,被雨一打,便会灰飞烟灭。
即使我没说到最后,瑛里也能猜到,那不过是我的垂死挣扎,如果那天我不去找他们,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了我。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当然,更加意外的是,谁也没有料到有一天我会站起来,会走路,会跑,还会打篮球。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不过是加南生命里的一场笑话。
我情愿这辈子都坐在轮椅上,从没有遇见过那个叫由贵瑛里的男人。
他死后,我的心,一直在哭。
从未晴过。
在那间飘着玫瑰花香的屋里,从天黑坐到天亮,再从朝霞等到黄昏。
直到,我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
哭过的心,慢慢嘲笑自己,我拉着那个影子,慢慢地走向远方。
瑛里,我们走吧。
去哪里都行。
每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每天都是初遇。
初遇在那个雨天。
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瑛里显得有些疲惫。
最后,我问他,去他的家乡好不好?
他这才恢复到以往调皮的笑,总爱在我鼻上刮一下,以示他的宠溺。
几个月前,我们搬到瑛里出生的小镇。
安静而美丽的地方。
黄昏的光线,照进院里,染得火红一片。
我学会做很多菜,都是瑛里喜欢的。
做好饭菜,我总会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等着。
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看着自己孤单的影子映在院里。
慢慢,习惯自言自语。
邻居们暗地里都说我的脑子有问题。
我只是很孤单。
瑛里死后,一直孤单地活着,任人欺负。
接到笠松学长的电话,说是要外出合宿几天。
为了上次的惨败,海常需要更加魔鬼化的训练,学长们已经制定好了方案。
他希望每一个队员都参加。
当然,也要我征得家里人同意才行。
挂掉电话后,我躺在地上,看着旁边似有似无的影子,装作瑛里就坐在那里看书,“家里人,问你呢,学长叫我去合宿几天,你是让我去?还是不去?”
瑛里捧着以前他最爱看的书,躺在地上,翻着页,声音懒洋洋的。
你给我有多远,死多远。
不要以为我离了你,就活不了,大爷我有的是钱,自己不会做,大不了我出去吃。
他语气,依旧那般蛮横。
我呵呵地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脸,埋在胳膊上。
直到我走到琴旁,才发现胳膊都湿了。
趴在琴上,我依旧问他,今天想听什么?
弹了一下午,直到有人来敲门。
“你找我有事吗?”
冰室挤在门口,“看你这表情,像是不欢迎我。”
我望了望屋里的某个角落,对他说道,“瑛里不喜欢陌生人。”
最终,他还是硬挤了进来。
“老是听你提到瑛里这个名字,上次在你家过夜,也没有见到他,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问他喝什么,他说随便。
我便只给他倒了杯水,见冰室走来走去,停在瑛里的门口。
我拦住他,摇了摇头,“他昨天忙到很晚才回来,不要打扰他休息。”
冰室坐在沙发上,说起昨天的比赛,问我是不是不甘心?
我说没有,他去指着我的眼睛说事,“你瞧你的眼睛,已经哭过了吧,我今天本来是看你哭的,然后借着安慰你,好好地揩你油。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看你眼睛肿得这么厉害,我倒有点不忍心再刺激你了。”
他指了指门外,走吧,出去散散心,不要老是憋在屋里。
“紫原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说起那个单纯的大个子,冰室说他一比完赛,便不知所踪。
不会又迷路了吧。
冰室说不会,他好像是接到旧识的电话,应该是和那人见面去了。
加南,去不去,痛快点。
我心里的某处地方,好像生了霉,可是却不想出去。
已经明确地拒绝了冰室,我以为他会走。
可他却从背后拎着我的衣领,不留余地将我从房里拖出去。
“冰室辰也,你这人,这人,怎么这么野蛮啊?”
他停下,眼睛盯的我直发毛,握紧拳头,向我靠近一步,“敢拒绝我的邀请,换做别人,我早一拳揍过去了。”
我和冰室说,出去可以,不过要和家里人说一声。
冰室没有阻挠,而是站到一旁,看着我给屋里留了纸条,塞在桌上,用水杯压好。
出去时,我看了一眼那张纸条。
冰室误会了,他以为我担心会被吹走,向我保证,纸条他压得很牢。
一路上,我基本上没有说过话,倒是听冰室说得多。
他说那晚,他和流氓打架。
一帮人围攻他一个人,别人没从他身上占到便宜,倒是弄坏了他的衣服。
见我那般安静。
冰室倒有些不自在,“加南,你给人一种接近不了的感觉。在你面前,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搭话。”
我笑了笑,“我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
他走到我前面,垂下头,看着我发笑,“你总是这样安静的感觉。安静地笑,安静地看着别人眼里的是非,再安静地冲我发脾气。和我这个流氓在一起,你倒是更加安静了。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因为安静,让我觉得很舒服。”
冰室问我,海常怎么样?
有没有交到朋友?
我说有,冰室啊了一声,然后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骗子,“你有朋友才见鬼呢,认识你这么久,除了那个叫瑛里的老男人,你就没有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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