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玦的玉牌,附带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
——什么时候我喜欢黑白的了?好吧虽然还不错,但死的时候不是红的吗?算了,我操这心干啥?
他回头看看被毁的差不多的坟墓,硬着头皮将它拢回原状。
将石碑扶正后,他发现脚边一枝被他蹂躏地差不多的杜鹃花。香味还在,看上去还挺新鲜,只是不太像刚摘的。
——难道又是清 明?
他尉迟访郁闷了,怎么就没好心人告诉他一身年月日呢?
他抖抖身上的灰尘泥土,拣了条山路向山中走去。
不是不想回城,只是现在是个什么世道他说不好。
一路上看尽了漫山的树木花草,虽说变动不大但看见那些碗口粗的树时还是忍不住心惊。
他决定山上找个人家问问。
边走边故意在树枝上划破了衣服,抓了一把土往身上洒。
——早知道刚才就不费劲抖搂了。。。
正怨念着,他忽然就看见十几丈开外的小土丘后冒着灰烟。
烟气不断不绝,不减少,匀速上升,不时随风而动。
尉迟访转转眼珠,豁出去了。管他是什么人呢。
他急忙跑过去。
这一跑他才发觉自己这身功夫有多厉害。
气息绵延不绝,轻功如飞鸿,脚下沙尘纹丝未动。
十几丈外的土丘眨眼便到。
——有机会也找追命交流交流。
尉迟访正暗自兴奋,一把折剑伸过土丘直接架在他脖子上。
他没躲,先不说躲不躲得过,他可还不想过分显摆。
尉迟访顺着一尺七寸的断剑望过去。
入眼是一只白皙骨干的手,墨黑的衣袖,暗红滚边的长衫,再往上,便是那清秀的脸满目极端的寞落,被散落的发丝遮掩。
高洁如白羽。
他忽然就想到这么一句话。
如果没记错的话,神情寞落,擅使折剑,若是还能——
“哈欠——”
他黑线着看眼前的人打了个喷嚏,收剑坐到火边。
——不是吧,我这么不具威胁?
“这位兄台——”
“你是谁?”火边的青年声线一如他的神情,“到这山上做什么?”
尉迟访挑着嘴角走到火边坐下,与那人对视。“在下萧河,应师傅要求下山修炼结果迷路了。还望兄台指点。”
“哦,你姓萧?”寞落青年饶有兴趣地看过来,后者忙点了几下头。
他没说慌。。。好吧算是说了那么一点点,他可不想这青年好巧不巧刚好去那坟墓前晃了一圈,这叫明哲保身。
青年见他神色不慌,举止温和不失礼数,再加上刚才自己贸然出剑也没令他惊讶,心下确定这人很不寻常,起码不是普通百姓。
于是他抱拳微微笑道:“真是巧,在下也姓萧,单名亮字。”
他没忽略自己说完这话后对方的一愣,还有明显颓废下来的一张俊脸。
——难道自己欠他钱了?不会是远房表亲吧。。。
萧亮 小朋友皱着一张脸将自己本不多的亲戚数了一遍,结果是,没有啊。。。
这边尉迟访印证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觉腹诽。
——我还真是好运气,一出坟就碰上了这么好一保镖,只不过,他不是死了么?不是应该早就死了么?
“那个。。。萧兄,请问,”他深呼一口气,“萧兄可是那神剑萧亮?”
他说完便见萧亮眼神一暗,刚想改口便见他点了点头。
“那个。。。据说你不是已经。。。啊——”
“死了。”萧亮小朋友很神伤地补充。
尉迟访被他的直白一噎,不知该说啥安慰。
“。。。啊啊不说这个,敢问萧兄哪年生人?”
“庚辰。”
尉迟访暗地里掐指,庚辰,北宋。。。1100年?
而自己。。。样貌大概没变,硬要说不得三十多了?不行不行。。。
“哦,萧兄长我一岁,那便是我大哥了,大哥好!”
尉迟访脸皮厚不是一人两人承认的,就冲他三番两头被人甩,这点光辉事迹早就全校传遍了。连沈越都说他“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不知沈越他。。。
想想那边的好友不知道会着急成什么样,尉迟访一时也高兴不起来。
被称作大哥的某人脸一红,别过眼,刚好没瞧见这一幕。
不消一瞬便恢复过来,尉迟访问起正事。
“刚才我见山下杭州城甚是热闹,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他看了才怪。
萧亮一脸看怪物的表情。
“杭州?去年迁都之后便改为临安城了,河。。。嗯,阿河,你莫非是隐居深山?”
——阿和?我还太一呢。。。
“嗯,第一次出山,我拜师那会儿还叫临安呢。”不过都已经定都临安了,北宋已经玩完了?现在是建炎二年,过了五年,不知道我那宅子还健在不。
尉迟访担心起自己的财产安全。
“是,这几年打过不少仗,原来那个皇帝被金掳去了。不过百姓生活还算不错,最起码现在那个皇帝没骄奢淫逸爱美人书画不爱江山。”
“呵呵,那还真是好,怪不得师傅让我下山呢。”说谎就要连自己也骗,那个不知名的师傅已经深入他脑中了。
几番毫无营养的对话后,他知道萧亮就蜗居在这徂徕山中,他也告诉他这大哥自己回去临安城谋生活。简短告别外加一只兔子腿后,尉迟访依着他的指点转身下身,可以忽略某人意味深长的视线。
下山走几步便是临安城,繁华得不像话,除了建筑小楼店铺,那还有当初杭州城门可罗雀 的影子?
好吧也许太夸张。
不过放眼望去就是小阁楼各种店摊,街上人来人往,他还真怀念这种熙攘的感觉。
意外地发现身上还有几锭银子,尉迟访随机找了家客栈,付了一月的定钱。
——回尉迟府?
开玩笑!
尉迟访虽是有心回去看看,但也绝不是现在。
他不知道这一晃而过的五年里发生了什么,但见街上不时有捕快巡街来看,六扇门这几年也没玩忽职守地过去。
住下的第二天他便让小二买了几身黑白的衣服回来。原来的灰衣他是不打算穿了,反正黑加白不就是灰嘛。
又不知从哪儿淘来了药材,花了两天制了几颗易容丹,结果显然是作用不大,只是让他那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像糊上了一层水雾,不再那么摄人心魂容易让人看出情绪。
其他时候他便安心想着自己的角色。
他现在是萧河,在不被人发现的这些日子里他不打算暴露身份,至于这张脸,随他们怎么想。
尉迟访无事可做,找到附近的工匠铸了一把普通的利剑,买了几柄指刀平日里把玩,没事便替人写个字,碰见了也能治个伤。
没几日街上的人便知道这家小客栈里住了位温和淡漠的年轻公子,替人看病不要钱,题字潇洒有气势。只可惜性子薄凉了些,平日里见人便是那种浅笑,轻柔温和略带哀伤,看得直叫人心疼。
淡漠,温和,薄凉,短看神伤,久视生寒,不食人间烟火,遗世独立。
这便是“萧河”的角色设定。
其实也并不全是装,想一想当初死在冷血掌下的情景,他都快神伤了。
就算有时候毒舌,那也得是有熟人陪他互喷毒液,要不然多没劲啊。
几近一月,尉迟访过得很是滋润。看病不花钱,但是题字你怎么着也得给点吧。尉迟访有没有外出摆摊,无形之中又给小客栈增了不少客源,掌柜的就差给工钱了,消费多少也要给点,得罪了天仙财神爷,那可就不是几两银子的事了。
只是这一月,尉迟访还没琢磨出自己下一步要干些什么。
平平淡淡地过下辈子?
若没有最后那一战,他可能还会幻想着——不,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也很向往这种生活,只是对象不一样了。
如今,让他再找一个女人,除非他听说那四大名捕的老四不幸罹难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再找一个?
作者抹汗忍不住插嘴:你当所有人都跟你这小兔崽子似的隔天换一个?
临安城,神侯府。
自从 南宋定都临安,神侯府六扇门就跟着一块儿搬了来。
鉴于宅子主人已死,这么大的地方浪费着可惜,街角的尉迟府就成了六扇门一众兄弟的小家,匾额不变,装饰不变,格局不变,甚至不允许私搭乱建,连棵草都不准拔。——冷四捕爷如是说道。
无情等人知道他心念着几年前死在他手中的人,一时也没做干涉。只是那一次之后这位四大名捕中最小的师弟便越发沉默冷淡,让众人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这天,轮到冷血巡街。
他面无表情地走在熟悉的街上,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花花绿绿,更多的是灰褐的色泽,无数的百姓走过他身边,擦肩而过。
热闹。
很是热闹。
越是热闹越是寂寥。
他忽然想起当初那抹红色,搀杂着沉重血色的红。
明明月前刚刚去看过他,怎么又想起来了?
冷血摇摇头,当差的时候走神可不是什么好事。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