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付笑了不说话，那本书她很早以前就看过。
时间就这样一页一页的翻过，翻过大二，又翻过大三，转眼就是大四。余雨嘉很怀疑书呆子气是会传染的。她待在幸老师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捧起书一看，就是半天，即使回到寝室，也不玩游戏了，继续捧着书。
室友都感慨说，只会玩游戏的余雨嘉终于有长进了，虽然还是经常不去上课，但身上开始带了股书卷气。鉴于她那高挑的身材和清秀的模样，还给她安了个“书卷小王子”的“雅号”。
倒是被她称为“书呆子传染源”的幸老师，在她的影响下活跃了不少。会逛街了，会胡吃海喝了，会去游乐场玩了，会损人了，会听流行音乐了，甚至还去过KTV呢——当然这个是跟她一帮子同事去的——高兴得她那校长老爸啊，当晚掏腰包请大家多唱了3小时。
大四上学期，动作快的同学已经实习去了，余下的也忙着找实习单位。余雨嘉的老爸托了点关系，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单位，再过一个月也去报到。地方比较远，就不会在学校住了。
毕业这事，真的是眨眼就到的，去“孤塔”看书的日子也到头了呢。那条昏暗的楼梯早就给走习惯了，这楼梯，这扶手，这墙壁。毕业生就爱这样，在读的时候看哪哪不顺眼，到真要走了，又会感慨“大学的时光多么美好啊”。
推开门，那熟悉的身影这回坐在书架前的梯子顶，埋头看书忘了下来。
小茶几上很显眼的摆了两束花，装饰得很漂亮。一束是鲜艳的红玫瑰，另一束，是昂贵的蓝色妖姬。
余雨嘉吹了下口哨：“谁送的？”
“一个是同事，一个是相亲对象。”
“半个月前看的那个。”
“嗯。”
“不错嘛，我们幸老师变得好抢手，有两个人追呢。”
听了这话幸付才从书上抬起头：“我实在不能理解，唱个歌，吃个饭，就马上说喜欢我。有这么快吗？”
“你问他们去啊，感觉的事很难说的。那你觉得他们怎样？”
“人倒是不错，但没有想和他们更进一步的感觉。”
“要不……试一下？”余雨嘉抱起桌上的花，“拿水养起来啊，不然很快干掉的。”
“再说吧。”
余雨嘉找了两个花瓶，把包装纸里的花腾过去。幸付从梯子上爬下来，一屁股坐在书桌上看她插花。
“对了。”余雨嘉突然想起个什么，“今天有个学妹向我表白。”
“表白呀？”有人的好奇神经被挑起了，倾过身来八卦。
“她说喜欢我。”
“那你怎么回答？”
“我才第一次见她啊，怎么可能有回应。就说可以做个普通朋友。”
“那倒是。”
“……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女生喜欢女生……”余雨嘉眯眼问道，忽然有点担忧可能出现的回答。
“不奇怪啊，同性恋广泛存在于生物界，在人群中比例也不算低，遇到很正常。”
“嗯……其实，在你面前就有一个。”余雨嘉忐忑着，鬼使神差的就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真的？”幸付的好奇劲又上来了，“咋这么久都不跟我说呢。”
“这又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接受的事。”
“那也是，这事儿社会接受度还比较低。……你做过什么害人家喜欢上你了？”
“什么都没哇，她只是说喜欢我在湖边看书的样子。”
“没想到哇！原来书中真的有颜如玉。”
幸付伸手比划了一下，动作太大，不小心胳膊肘撞翻了装满水的花瓶。
“小心！”
水已经洒了出来，余雨嘉眼疾手快跃上书桌，及时扶起花瓶，阻止里面的水全洒出来祸及桌上的书。
松了口气，表扬一下自己身手尚算敏捷。然后她发现一件事：不知怎的，竟把幸付撞了个人仰马翻，现在自己整个把她压在了书桌上！
这挑逗的姿势维持着，惊愕的眼神、散开的长发，微敞的领口露出些许锁骨，紧贴的身体让余雨嘉忘了起来。
好安静，只有秒针的滴答声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
☆、图书馆的“女巫”—7
那近在咫尺的双眼是不是有魔力？
“可以吗？”余雨嘉抿抿有点干的嘴唇。
幸付没有回答，只是身体很轻微的扭动了一下。
那就是默认了，余雨嘉俯身下去吻她。轻轻的，从额头开始，眉心，鼻子，嘴唇，脖子，锁骨……所到之处，极尽温柔，却逐渐加深。寂寞多年的双唇终于又触碰到另一个人的肌肤，幸付喉咙间不经意发出的几声嘤咛就如最好的回应与鼓励。
一颗扣子……两颗扣子……
“哎哟！”
余雨嘉痛苦地叫了一声，没留神右手摁到那束玫瑰的花茎上，刺了她一掌心的血。
“痛吗？”幸付坐起身来，抢过手掌仔细看。手忙脚乱从余雨嘉书包里找出绷带给她缠上。
余雨嘉全部眼光都落在幸付身上——脸上还略带潮红，扣子解开了3颗，隐约能看到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可掌心的刺痛似乎唤起了理智的阻抗。
“我下个月去实习了。”余雨嘉低声道，终于不敢去看她。
“嗯。”
“不在学校住，下下个礼拜就搬出去。”
“嗯。”
“我……还是先回去了。”
有人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嗯。”
“再见，老师。”
最后那一句“老师”凭空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余雨嘉逃似的走下楼梯，一直走向实习，似乎再也找不到理由联络幸付。
实习的日子让她这个还没告别学校的孩子很不适应，等她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又到了回校写论文、忙毕业的时候。
大家都重复着同样的程序，然后离开让人又爱又恨的大学。拍毕业照那天，幸付也来了，很开心的拍了很多合照，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两人半年没联络也丝毫没有造成影响一般。
毕业后，余雨嘉回到实习的单位工作，自己租了个单间在单位附近住。该上班时上班，该加班时加班，放假时就和朋友聚聚，更多时候只想闷头补眠。
生活单调得有点可怕，她从书店买回一本一本的书，没事的时候就沉浸到书的世界里，阅读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在一个下雨的星期五晚上，电话突然响起，来电显示上是若雪的名字。
“若雪。”
“你在哪？”那边的声音焦躁而带点哭腔。
“在家。发生什么事了？”
“你家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
半小时后，若雪全身湿漉漉的出现在她家门前，身后还拖着个行李箱。刚开门，人就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我要和他分手！太过分了！……”
余雨嘉花了一个多小时听她痛诉男朋友有外遇，又安慰了一个多小时，才好歹让她睡下。
看着眼前睡得不安稳的人，她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幸付问她爱是什么感觉时，她满脑子都是这人的身影和说过的话。若雪是她的初恋，美好却伤人的初恋，年少时的伤痛似乎还留在心间，尽管那久远得连痂都掉落了。现在她受了伤回来，她无法将她拒之门外，但心里竟不安起来。
她还是无法拒绝她的，于是她们复合了，即使她知道她只是若雪的安慰剂。单人间变成了二人世界。
可有些东西终究变化了，总觉得有点东西不那么对劲，每逢这个时候，余雨嘉喉咙就干渴得很。她买回更多的书，有空就会蜷在沙发上看。有时，若雪会温柔的趴在她肩上，往她脸上亲一口，说：“亲爱的，你还是这么爱看书。”
余雨嘉笑笑拍拍她头：“挺有趣的，一起看吗？”
“不了，我去看电视。”
大四那年向她表白的学妹成了朋友，现在还保持着联络，偶尔聊点生活上、学校里的事。自己与前女友复合的事也跟她说了，学妹表示祝福。
与若雪共同生活了三个月后的一天，还在学校的学妹说她选了一门叫“爱的艺术”的选修课，非常有意思，一个劲盛赞讲课的老师如何了得。余雨嘉了然的笑着看着屏幕上打出来的一行行字，末了，学妹说：“讲课的幸老师可是个大美女。”
可不是么——余雨嘉心中浮现出那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身影——她可是孤塔里神通广大的女巫，天底下最特别的女子，与年龄不符的博学和睿智，与学术造诣不符的小迷糊，与糊涂生活不符的漂亮脸蛋和身材——同时浮现在心中的还有解开到第三颗的纽扣……
再次袭来的喉咙干渴似乎让她明白了些什么。即使无甚大志，随大流的活在这社会上，是不是也该主动追求自己的渴望？去尝试一些稍微大胆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若雪化好妆出去逛街了。余雨嘉在冰箱上给她留了张简信，也匆匆出去了。
简信是这样写的——
若雪：
对不起！
跟你在一起的时光一直很快乐，无论是以前，还是最近三个月的生活，也算是了了中学时的一桩牵挂吧。可我想，我于你只是暂时的避风港，终究不会是归宿；于我，大概也是吧。
在我的大学的高处，有个放满书的房间，里面住着一位博学的女巫，她不管世间混浊，始终善良可爱，她是我最爱的人。
——余雨嘉
☆、图书馆的“女巫”—后话
余雨嘉终于又踏上通往“孤塔”的阶梯，此番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忐忑。
当在书堆中找到她的“女巫”，紧紧圈在怀里时，脸上的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
阳光明媚的午后，余雨嘉牵着幸付的手坐在海堤上看海。
“记不记得那本《孤塔女巫》的结局？”
“做完一切事后，王子最终被女巫蛊惑了，回到孤塔，心甘情愿远离永不停息的争斗。”
“那会儿我只当这是一个阴暗的故事。后来觉得，谁说王子非要配公主呢，其实女巫才是那个给他帮助，让他平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