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谦良久都没反应,她只好摇了摇头,把几乎快掉落的毛毯重新齐整地贴到他身上。
郑谦身子欠了欠,抓着雨濛的手力道又用了一分,又喊了一声:“别走。妈——别走——”
李姨拉着毛毯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微微地低下头去,终于忍下来急欲夺眶而出的热流。像是怕被雨濛看穿她眼里的心疼与狼狈,立马掩泪退避道:“我先给你们去安排早餐——”
雨濛呆若木鸡地杵在了原位。原来一直以为因痛失母爱而痛苦不堪的只有妹妹郑敬,而在郑敬和他人的眼里,郑谦都一直对那个为了事业抛下他们兄妹的母亲弃之如蔽帚。
而事实,他也很想挽留他的母亲,他与郑敬一样,是那么眷顾母亲怀抱的孩子。
当她直面他的伤口的时候,总是像面对着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那么无助可怜,还必须要逞强得伪装起自己。
他人眼里越是高高在上的完美形象,私下里越是脆弱狼狈难堪,正因为如此的难堪,才需要那么极致华丽的衣服来掩饰,否则,他们的自尊将无处藏身。
其实他就是镜子中的那个自己,连自己都痛恨的那个影子,被鲜活呈现在了面前,无法不去接受。
如果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选择相互依偎,或许一根火柴,他们便能烧亮一座天堂。
但是他们只是两个带着厚实面具的脆弱灵魂,他们的世界流不进一丝的光亮,他们只能在世俗眼背后的阴暗角落,自以为是地竭力索取,那自以为会有的温暖。
“对不起。”雨濛轻声地俯着头默语,这一声道歉是全是出自真心,而不是想借此句来换取一点的同情可怜。像是吐出了这句抱歉,自己才能卸下全部对他的伤害。也能放下他放诸在自己身上的痛一样,毕竟他们之间没有宿来的仇怨,只是因为伤太多,爱太少,误以为伤害别人可以减低自己的痛苦程度。
他是可怜人。
她俯身轻柔地按平了他的眉间,或许,自己不应该对他那么执着地去怨恨。
难以避免的,女人似乎总是对于她生命中强硬介入的男子会产生怜悯之心,纵然自己已经满身是伤,还是忍不住去翻开了那本更为沉重的书。
他在她温柔的指端触碰之下,倏然了睁开了双眼。
漆黑的深瞳装满抗拒的疑问,他冷冷地拿下她触在他眉心的手,转过身去躲避她的视线:“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奉承我,只要听话就够了。”
他顺手扯下附在身上的毛毯,以为是出自她莫名的好心。
他只以为,她做一切对他好的行为,就是想走。
雨濛收起情绪,没有接应他的话,只淡淡道:“我今天想回家。”
语气很硬,并不是征求同意的口吻。
他背对着她的身体,竟然生硬地点了点头。
17刻骨16
长夜虽然结束了,但昨夜他留在耳际那些可怕的言语,却是一个没有终点的噩梦,无法随着夜的结束而收起。
雨濛急于离开,郑谦却稳坐在餐桌边不紧不慢地切着外焦里嫩的煎蛋,余光瞥着她她手指搅在睡衣边角上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副我见犹怜的清丽可人,忍不住想又要多留她一会在身边。
他从容地收起嘴角细小的笑容,淡淡地抬了抬手中的叉子,指向对面的椅子:“坐,先吃早饭。”
雨濛咬住嘴唇,昨日清晨的那餐早餐她还记忆犹新,现下心情又急迫地想要赶回去,更是没有胃口。她试图拒绝,看了一眼郑谦,他只轻而易举地挑了下眉,另一种压迫的讯息强制而来,她只得乖乖地坐到了对面。
郑谦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悠哉地享受他的美食。
果然,只要她顺从一点,自己心情似乎也能好起来。
艰难地啃完那餐早饭,不过是为了能够换得一身出的了门的衣衫。
但最后他的橱门大开,满目任选的还是一色男装。他双手环腰一脸冷然地任她挑选,雨濛只能木讷咋舌地杵在原地,下不了手。
“不换啊,那就这身出去吧,本来就美女,回头率肯定就更高了!”他靠在她颈窝里坏坏地笑,见她仍然四肢僵硬地无所适从,便自顾自地上前拎了几件衣服出来,淡淡睨了她一眼,自然地在她面前换起衣服来——除下丝质的睡袍,裸*露出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她不及闭眼,双颊已经烧燎起来,无法相信自己同眼前这个尚且陌生的男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晃神在自己的视线里,倏然间耳后传来温热的气流,他的牙齿轻轻地啃噬她敏感的耳垂:“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多诱人犯罪?”他修长的十指挑开她束在腰际的睡衣解带,整个绷紧的身体垮然一松,雨濛目光惊恐地望向他,双臂下意识地将自己环紧。但是他的双手也没有丝毫松脱,从背后轻轻地环住她的腰际,脸颊相贴,摩梭着她面颊上滚热的温度,笑得心满意足,“放轻松点,不要再挑逗我了,我还要赶着去公司呢!喏,就这件T恤将就换上吧,要是愿意等我让专卖店现在送过来,只是你也知道这边有多荒辟,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要花多久时间——”
雨濛咬牙抓住他打算扔下的T恤,淡淡道:“不用了,我现在就要走!”
郑谦松开五指,赤着上身倚在床边斜眼看她,雨濛被他迷离却如金光的双目盯地无处藏身,根本无法自然地换下身上的衣衫,指尖紧紧掐住柔软的T恤,恨不能把它拧成一团。
“哎——”郑谦幽幽地叹了声气,直起身子道,“算了,我的大小姐,不和你浪费时间了,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我在楼下等你,过时不候,到时候可别天真地指望这区还有出租或者公交可以带你离开啊!”
他随意地掀起铺在床上的白色衬衫,如被风鼓起的风筝一般在她眼前撑开一张白色的网,倜傥自然,一气呵成。雨濛还来不及眨动双眼,他已经斜挽着他的米色阿玛尼走了出去。
整个身体像虚脱一样地想要找个支撑点,脚下一片虚无,还是硬撑起身体,换上那宽大的棉T恤,她没有拥有到一秒钟的空余时间来缓和自己紊乱的心跳频率——
焦灼就是一种最无谓最多余的心绪,就算被它烦扰到气息消亡,也于事无补。
当雨濛急匆匆赶回‘周家’,跑入大门内第一眼望见的便是母亲何慧霞依然悠然自得地端坐在花园里的榕树荫里,闲散地轻搅着杯中的英式奶茶的姿态,顿时如醍醐浇顶!
在锦华命悬一线之际,这座公司的掌舵人依靠出卖自己女儿的方式来获得侥幸的生存,而他们唯一得来的一夕安稳,却仍挥霍如土!
那日在郑谦面前父母唯唯诺诺的样子记忆犹新,而此刻眼前的她又完全恢复了上流社会贵妇的雍容,左右保姆拥立,架势甚至高于郑家的主人待遇。
她失神丧力,几乎颓坐当地。
究竟为了什么,她如此地付出,不过只是扬汤止沸的一刻,值得么?究竟值得么?
正此刻,何慧霞高贵的眉角终于抬起,看到了来人,热络地朝庸人嚷道:“呦,这不是我们家大小姐回来了?阿春阿华,还不去照应着,傻站着做什么?”
雨濛嘴唇剧烈颤抖,她想大声地骂出声又想歇斯底里地哭一场,但又清楚地知悉一切都是无用功,最终只能含糊地唤了一声:“妈——”
何慧霞矜笑起来,热情地拂开碍手碍脚的保姆跑到她的身边,话里却始终藏不住她对雨濛厌恶的针刺:“看看,我们家大小姐多久没有回娘家了,还以为你有了男人就早忘了我们娘家人了。好,好,我们家雨濛就是好孩子,知恩图报,知道我们周家这十几年待你不薄——”她一边揶揄着笑,一边眼神不住地浏览她古怪的衣衫。
雨濛被她盯地浑身不自在,不能再忍受下去,索性张口便问回家核实的问题:“妈,你知道爸去哪里了吗?”
她的问题已经够胆怯轻声,还是倏地把何慧霞伪善的面具悉数揭下,她一脸冰冷:“你来周家快十五年了,你哪次见到你那所谓的‘爸爸’出门是会跟我打报告的?”
雨濛悻悻地抽过她紧挽着的手臂,道:“知道了,妈我先进去拜下爷爷,不打扰您喝茶了——”
何慧霞望着她缓步行入屋舍的纤瘦身影,嘴角露出难以隐藏的鄙夷笑容:“装什么孝顺女,婊*子生的货,还不跟她妈一样!”
雨濛站在爷爷周锦华的遗像前,潸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耳际回想的只有郑谦的那两个字;如遥远的噩梦碾碎她所有的希望——
澳门!澳门!!澳门!!!
不用猜都可以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父亲非但没有一丝悔改,反而只会变本加厉,她怎么会如此地把自己最后一点的信任就葬送了呢?
她浑身抽搐地伏倒在周锦华的灵位前,呜咽不止。
“爷爷,我究竟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还清这些债,才能挽救回‘锦华’?”
“爷爷,你在天有灵,就请最后疼惜雨濛一下好不好,给我一条明路走好不好?”
有雨声敲打玻璃窗的撞击声。
细碎,淅沥,声声点点撞进她的短浅的童年记忆里。
记忆里的汀东雨天特别多,大片大片的乌云覆盖她童年里所有的阳光。
她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总是把脸贴向玻璃窗,因为那样,就算被人看到,也分不清雨水和泪水了。
而十五年后,隔着窗玻璃望向窗外昏暗天空的脸,仍如最初一样的浸溢泪水。
脸颊贴在冰冷的玻璃面上,感觉不到眼泪流下的温度。
雨水在世外不停冲刷着这面透明的心墙,那些封存已久的记忆再次被冲刷而出。
“贪污犯和妓*女的女儿!”
“你爸爸妈妈都不是好人!都是你爸妈那样的坏人,把我们害成孤儿的!”
“你是坏人的女儿,你也是坏人!!!————”
柳正涛,奚虹涓。
耳际一直充斥着关于这两个人的辱骂字句,她只觉得好陌生,但这两个名字又像是一条隐形的藤蔓一般将她捆紧,吸附在她的生命里,汲取她孱弱的养分。
记忆里根本没有父母的样子,他们给她留在的只有这些没有来由的骂词,她不知道从哪一声开始,亦等不到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