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谢谢。”对方连向低头以示歉意,连声‘对不起’都来不及说便匆匆向反方向疾步而去,只留下小护士一脸纳闷,“这郑先生是怎么了,连自己设计的医楼都摸不清了?”
“你现在在哪里?”程涛就差摁下挂机键的电话突然冒出声响,他几乎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噌’地从座椅上弹起的失措——
“我、我在‘锦年’啊——”程涛完全被穆遥奇的反应震慑到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妻子一直在‘锦年’疗养,觉得自己的回答理所应当。
“柳奚和你一起去的?”
程涛讷讷地点了点头,几乎都没有应出声来。对方却仿佛如蒙大祸将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叮嘱道:“现在马上回去,带着柳奚马上离开,不管有谁过来搭讪追逐都不要理睬——手机不要关,GPRS开好,绕最长的线路回汀东市里,在我让你回去之前,先不要回店里或者家里——不要问我为什么,照做就行——”
电梯一直在使用中,年近四十的程涛很久没有试过一口气跑那么多层楼梯,跌跌撞撞跑到底楼的时候差点还崴了脚,直起身子却看见方才急匆如风的男子此刻呆若木鸡地杵在他的面前,虽然只是背影,他都能看到这个男子的身子此时此刻有多么的僵硬——
她就站在他十米开外的距离处。
神情淡漠地望着飞奔而来的他,眼神遥远的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的出现。
他酝酿已久了的开场白却再也找不到了,方才还无比确定的那个人,竟然变得恍惚起来?世界上不可能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人,那张六年来每夜都会被反复镌刻的容颜他绝不会混淆,但为什么如今如此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刻,他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几乎每天都会梦见与她重逢的场面,梦里的她眼神中或有决绝、或有憎恶、或有释然……但绝无今日的这般淡漠如陌生人的疏离——
曾经想过最可怕的镜头,不过是她浅笑低头,风轻云淡地对他说,郑谦,属于你那一页我已经翻过去了——
可是现在她的神情中,他读到的却是,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让他自觉不寒而栗。
他试着抬步走向她,一米,两米,三米地吞没与她之间的垂直距离。
终于,在仅剩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看到她宛然地笑了,一如第一眼见到当时还是被捧于掌心的‘锦华’公主那边美好的笑容,干净温暖的弧度仿佛在这个冰冷的季节里,生脆的枯木枝头瞬间剥出一树树温软的花朵,安静绽放出最细腻柔和的光芒——
“雨濛——”他径自呢喃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却毫无回应,噙着浅笑与他擦肩,盈盈而立站到了另一个男人的面前:“嫂子她还好吗,身体有恢复么?”
程涛明显有点心不在焉,低了低圆圆的脑袋:“还是老样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柳奚看他一脸垂头紧张的表情以为嫂子情势不好所致,便不必再问,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鼓励,便跟着他快速的脚步走向停车场。
郑谦当时顿觉灵魂像被抽空了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反应来维系自己的动作,心心念念六年了终于重逢的人,却在他的面前跟着一个个矮腰圆的胖子谈笑风生地离开,他可以清楚的辨认到她的眼里没有一丝对他的报复痕迹存在——更恐怖地形容应该是,她的眼底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像游魂一样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们的走到停车场,直到对方的引擎声震入耳膜,他才迅猛反应到自己或许又将与六年的苦等失之交臂,他便向失去控制一般地用身体拦住了车子的前路。
还没来得及驶出的车子被紧急控下油门,柳奚身体被不轻不重地向前弹了一下,隔着玻璃几乎能装到前面男子的脸上——
“周雨濛,周雨濛你下车!”面对着一个突如其来闯进的陌生男子,柳奚明显难以招架,看他如此急切地锤着车窗玻璃,应该是寻找着很重要的人,而这个男子难道认识自己?
她正犹豫着要打开车门去询问来人之际,一直坐在驾驶位上沉默的程涛突然将车子倒退了将近五十米,拐了个弯毫不犹疑地驶出了‘锦年’:“认错了吧,早点回去吧,不要在这耗无谓的时间——”
柳奚默不作声地点头,但心里却如擂鼓般纳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程涛有事瞒着自己,而这事很可能关系到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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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言是唯一一个涉及过周雨濛生命又还存在在柳奚身边的人。
五年前她以新娘的身份与西林市大少沈卓桥在世纪婚礼闹了一个世纪大乌龙之后,她成了整个西林市因为笑柄的攀不得高枝的闻名遐迩的‘灰麻雀’,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昔里,她叛逃一样地离开西林四处游离,却在回归之际在汀东遇见了这家别具特色的童装店——而更让她更为大跌眼镜的竟是这家童装店的店主竟是自己大学时代的室友——周雨濛,而彼时她已经没有了记忆,完全认不得她,这时的她换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柳奚。
两人大学时代虽是室友,只因那时的月言一心都扑在了恋爱上,并没有与雨濛有着特别深厚的感情。她自认对雨濛的了解只停留在她与最好的姐妹郑敬爱上同一个名为穆遥奇的男子,以及顶多同所有大众一样在报章杂志上见过她与几位世家公子若有似无的交往——那时候的她自认为再无可能回到西林自在的生活,恰巧柳奚的童装店正招帮手,她操着自己仅剩的一点点设计方面的小信心去面了试——接到录取电话的同时却又同时接收到穆遥奇的严词驱逐——
原本就是一个自信心不强的灰姑娘,在经历了王子的极端荣宠又极度打压的磨砺之后,她早就不是那种什么家长里短都会好奇的人了。或许一万个里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是无法理解穆遥奇不让柳奚去触碰旧的记忆的,却有一个人可以不必去征问便可以简单地理解他的苦衷,那万分之一的人便是江月言。
因为只有经历过回忆变折磨的人,才会知道失忆是多大的福分。
她很默契地答应了穆遥奇的约法三章,终于在西林之外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相安无事地过了五年。
柳奚所开的童装店叫‘向日葵’,很朝气蓬勃的名字。里面卖的衣服悉数都出自她与月言的设计,而小店的形象代言人则是她那双可爱稚气的儿女——
开业将近六年,在这小小的汀东市里也算博得了一些名气,生意一时还算红火。店员也从之前她与月言的亲力亲为,逐渐扩增了两个小副手。
这天月言很准时地去幼儿园接柳佑安、柳佑宁放学。两大镇店之主都离开了店铺,只留下两名小店员看店,却在这个时刻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也许这些兜兜转转的缘分真的只有老天爷才理得清,很多世事,若能让当局者的世人早一分知道。
便能省去多少繁琐的细致末梢,让自己活到最简单。
或许,这就叫做,天意难违。
42遗忘6
柳奚在程涛沿着市区绕第三个圈的时候终于有点抑不住光火。她透过后视镜望见那辆银灰色的凌志车依然保持五十米距离;紧紧相随:“程大哥,究竟怎么回事?那辆车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程涛的手在战栗;手背上的肉都在微微发抖;支支吾吾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搪塞她;穆遥奇只是交代他带着柳奚离开;却未曾知会过一句,身后的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电话耳机里还在通讯,他却不敢再在柳奚面前回答一句,那头终于听到从西林驱车赶来穆遥奇的声音:“我看到你们的车了;现在把油门拉上去;兜最偏的路走;剩下的交给我——”
程涛沉默着低下了头;猛地踩下油门,车如离弦般驶出——柳奚心间的狐疑已经全数都浮上的眉头,她既已知道程涛是不肯告诉自己真相,那便不必再三询问,只是心间难免的隔阂让她觉得这个六年来一直都照顾着她们母子三人的男人,突然间变得无比陌生。曾经以为,他是她们唯一的亲人。
一路紧迫跟随的明锐突然间加速,而正当他踩下油门紧追之际,斜后方杀出一辆暗色的丰田,熟悉的logo和车牌一瞬间扎得他视线一阵麻——穆遥奇?
郑谦知道来人是蓄意拦截,压下怒气倒后几米准备绕道继续追赶——岂料穆遥奇竟将车子迅即打了个横转,将本就不宽的河径道路堵得仅剩下行人可以通过的宽度,就这样只消一分钟的耽搁,那边便以彻底地消失在视线——
拳头生猛地砸在方向盘上,他一时怒不可遏,猛地踩下油门,车子便顺势往前直冲过去,直将穆遥奇车子撞出二十余米——
穆遥奇人随着车子被重重弹出去一般,而当他打开那扇已经被撞得凹陷的车门,下车时表情已经恢复了闲适的轻松:“有我在的一天,我便会竭尽全力地阻止你找到她——很多年前我便告诉过你——”
“你这样算是什么,别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你已经和郑敬结婚了,你还有什么立场说你会永远都保护着她?我和周雨濛之间的事只是我们的私事,你凭什么横插一脚?”郑谦的拳头霍霍地便向穆遥奇招呼而去,对于这个所谓的妹夫他视如仇敌已经多年,而事到如今,已经是郑敬丈夫的他,竟还要强加干涉他寻找周雨濛的事情,让他孰不可忍。
穆遥奇镇静地压下他的拳头,目色冷峻,露出胜利者的悯人笑容:“不,你不要忘了,雨濛离开之前,她把所有都交给了我——她那么努力守卫的‘锦华’都能托付的人,你可以知道她有多么信任我么?而你是害的她家破人亡的那个恶魔,你认为我会没有立场阻止你么?不管我是谁的丈夫,我都是周雨濛最信任的人,‘锦华’的执行董事——当年雨濛离开西林、离开‘锦华’、甚至离开所有关心她的人,为的是什么?就是忘记你,忘记你这个恶魔带给她的伤害!如果她还有意愿要见到你,你认为这是我个人的力量可以阻止的了的么?
郑谦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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