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海浪声还是那么的熟悉,她忍不住降下了敞篷,让海风清扫尽她身上浓烈的酒精味和烟尘味。这一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地脆弱,脆弱到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肮脏,一直以为华丽无双的自己,竟在十年之间将自己最珍视的所有美好,一一践踏而去——
为了所谓的荣光,她把自己本该拥有的纯真时光亲手斩断,把自己最美好的爱情轻易葬送,到底她的价值观是什么?
只知道向上爬的黎绘,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在达到巅峰之后的时光,是否又有一条预设的道路已经铺成好等着她来走?
还是她已经在迷失中,慢慢地把自己滑向下坡,只是这一次还会有人在原地等着救这个伤痕累累的人么?
她没有想到郑谦会在这个时刻约她到这里来见面,她以为他是预备一辈子都不再同自己交涉了。
黎绘的记忆里,这片海滨的村落已经淡的快要没有了踪影,她当然不曾知道,郑谦曾经把他们共同拥有过最美好童年的这块家园,视如珍宝的一般放在心间最重要的一个位置,那么多年,一直在等着她的归位。
只是其中无意间的另一场遇见,最终终结了他无望的守候,却又开启了另一场无望的等待。
黎绘推门进去,屋舍里的摆设一下子帮她把记忆拉回了那个年月,熟悉的每一件器物都还停留在每一个熟悉的位置,只是眼前修长坚毅的背影线条像是被生硬的拉长,记忆里那个曾与自己比肩长大的那个男孩,已然完全换了模样,她不禁鼻子一酸,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你来了。”他今天的声音不似近年来她场面对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线,反而轻轻柔柔的,难得郑谦也会有如此温和人性的一面,“很冒昧地找你来这里,我有些话我今天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我希望你可以停止继续再向媒体宣扬我们的婚期了,这么多年来你也清楚我们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从今天开始彻底了结了好么?”
“你这么晚了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事?”些许的兴奋很快便冷静下来,但他的言语却比往日犀利如冰的冷词冷调更为让人心寒,“你以为你见到那个女人,就意味着大团圆结局了?郑谦你怎么这么天真,你就非要她回到我们生活的这个圈子,把我们的生活搅的鸡犬不宁你才安心,当年她怀着你的孩子求着你跟她结婚,也是你严词拒绝的?现在她一无所有甚至还忘记了你的存在,你觉得你们还能重新走到一起?你就没有想过她如果有记忆,她该是多么地痛恨你?巴不得你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还有你就没有为小敬想过,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她都已经嫁给了穆遥奇,那个与周雨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你真的觉得她还可以走回这个世界,以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来说,新的人生里她会爱上的是她曾经深爱过的恋人,还是害的她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甚至堕胎流产的仇人呢?继续你一直的生活才是真的,拉她回来你那是自取灭亡——”
她言辞犀利,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钉在他心尖的冰锥一般蚀骨穿心,他痛但还是隐忍地回以微笑:“今天我去参加了一场寿宴。”他仿佛述说着与此事无关的话题,而言语间的眼神温度却更是让她感到亲近的疏远,这不是她所认识的郑谦,“寿宴上有一对历经磨难而最后再一起的小情侣,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给拆散他们多年的母亲祝寿,那份难能可贵的瞬间,让我做了这个义无反顾的决定。无论雨濛她现在活成了什么样?我都会站到她的身边去,我人生的下半生的意义便是她,我没有希求过她还能再爱我,但是我不希望我的后半生活在我父亲那样的煎熬里,只能够在垂暮之年,悔恨当年为什么无力补偿——我们两代人都不懂得珍惜,以至于我们错置了很多的感情,现在开始弥补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黎绘猛烈地摇头,大笑出声,眼泪汹涌夺眶:“你简直疯了,周雨濛如果恢复记忆,她会恨不得把你送进地狱的!我发誓!你竟然还想着她能原谅你!”
郑谦看了眼歇斯底里的黎绘,默然地摇了摇头,视线微微仰起,停留在客厅墙壁上复古镂空的相框上,相框里镶着一副婚纱的草图,却似一个女子的身影盈盈安静地站立在那边,等待着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上前牵住她的手——
每次只消这副婚纱草图一入他的眼,那份刻骨铭心的痛便向自周雨濛的身上瞬间根植进他的体内,悄然一闭眼,便是满眼的泪。
这是黎绘第一次看到郑谦的男儿泪,就算是十年前她远走他乡,他再三乞求都没有砸下过一滴眼泪,而今天他的这滴眼泪在她看来,只看到了两个字,绝望。
那便是她的盛世爱情,走到了终结。
无名指端的硕大钻戒缓缓褪下,这一次,她认输。
48遗忘12
周雨濛。
这个曾经似乎遥遥有过耳闻的名字;现在在柳奚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搜索引擎里跳出的一连串新闻标题,一个个都耸动到让她无法正常喘息。
“妈妈;这是你哎——”凑在电脑旁边的小脑袋看到旧新闻里的照片;毫不遮掩地就喊了出来。
柳奚呆若木鸡地盯着荧荧闪光的电脑屏幕;视线像被针扎过格外的生疼。屏幕上那个一袭宝蓝色礼服的女子;俯身窝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间巧笑倩兮,她虽为温婉却毫不收敛的求胜欲在她明亮的瞳眸间悉数呈现,那是一个美丽而又心机深沉的女子。
听到儿子的声音,她一瞬间竟失去了继续追看下去的勇气;无措之下直接关闭了显示器的电源。整个宽大的电脑荧幕在她面前瞬间暗下;暗成一面黑色的镜子映出她仓皇的脸色。刹那之间的对比;她哑然失笑;方才那样眉目精巧、俯在气质华贵的男子胸口的那名女子与此时此刻出现在这屏幕背后的脸,如何能够对照起来,对应成一个人呢?
“你是周雨濛。”闭上眼脑海中便清晰的再度回想起这句话,言语间那个女子似乎早就知晓又始终不愿接受她重新出现的那份神情她记忆犹新,仿佛她的出现这一切对那些人而言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对于她自己接受这个过去的身份为何如此的困难?
如果她是周雨濛,那么那个叫郑敬的女子又应该是谁?
周雨濛不是穆遥奇的妻子么?郑敬为什么又和他结婚?
当年的新闻上曾报道过,周锦华老先生过世之后,‘锦华’集团便在他的儿子周进权手中陷入了困境,一年后便又转手至孙女周雨濛的名下,为保住当时在‘郑氏’的压迫下汲汲营营的‘锦华’集团,周雨濛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先后周旋在不同的富家公子身边以博版面爆新闻来增加媒体的关注度,从而提高‘锦华’的知名度——先是‘御风’邱家大少爷邱泊,新闻热度未下接着又是劲敌‘郑氏’郑谦——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皆是那些陈年旧刊的报道,被网络皆数的完好保存,并在前不久的穆郑闪婚的话题上再一次被翻出来夺人眼球——
如果说邱泊和郑谦的新闻都可以合理地解释成为为了挽救公司而造的新闻,那么之后的父亲周进权跳楼自杀、养母何慧霞发疯被带回娘家、之后的怀孕甚至隐婚的新闻一条条如炸弹一般把当时的西林市新闻界炒的火热——而也是从那个最巅峰热闹的时刻开始,周雨濛从所有媒体以及关注者的世界里抽身消失了——
再后来便是六年后的今天,她变成了一个名叫柳奚的人,像关注一个陌生人的消息一样阅读着这些当年轰动过整个西林商界的爆炸性新闻。
如今已是陈年旧闻,如凉了的茶,只剩苦味。
“安安,”柳奚抱起边上看着母亲出神的儿子,六岁的儿子已经沉甸甸的体重此刻抱在怀里特别的温暖,而此时此刻作为母亲的她,却把自己的脸窝在儿子的小肩颈里,眼神脆弱的像个懵懂的小孩一样:“告诉妈妈,你和宁宁是不是认识那个穆叔叔?”
小家伙被母亲怯怯的语气问地就更胆怯了,这本就是他们和穆叔叔之间约法三章的事情,一向被教育做男子汉必定要信守承诺的柳佑安只能低着头支支吾吾对起手指来,心里不断地画圈圈诅咒宁宁总是坏了大事,一看见穆叔叔就欢乐地扑上去,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场合?
“好好好,妈妈不为难安安——”柳奚抓着儿子的互对着的两根手指,有点负起地道,“既然你们不认识那个穆叔叔,那就不能怪妈妈以后不准你们去见那个陌生人——”
柳佑安即时反应,惨叫了一声:“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柳奚扬了扬头,难得地摆出母亲姿态——我是你老妈,你就得听我的,眼神秒杀小佑安无数怨念。
看着儿子悻悻的表情,柳奚片刻心中升腾无限自豪欢愉:你看,这一双儿女被我教育的多好。千金不换。
不管过去用多少的辛酸与失去才换得的此刻安宁,他人凭什么在背后偷偷地分享独属于她的这份安宁?
此刻的她明知道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但委屈了六年的泪,终于落下来,让她难得的任性负气一回。
穆遥奇,缄口不语是你从始至终的选择,那便不能责怪我也要守卫我也不愿再让你恣意地干扰到我的世界。
辛累了整日的心绪终于在此刻找到一个依靠的着力点,儿子温软的小肩背,是这世上最好也最安稳的停靠栈。
“安安,宁宁,妈妈什么都不求了,只要你们安好的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耳边母亲低如呢喃的耳语,让年幼的小佑安也不禁鼻子一阵酸酸,当时的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情,直到多年以后,已经长大成人的佑安看到父亲对母亲眼底无尽的怜惜与无微不至地弥补呵护,方知他童年这段看似无忧时光,母亲一个人挨过来是多么地艰难。
翌日清晨,晨光洒的格外的早。
小魔怪们为了掩饰在沈家寿宴摆出的数场乌龙此刻深感忏悔,尤其是宁宁事后也为那声不由自主的‘巴巴’,自罚几天都不准看她一向最爱的动画片,一向自认为最懂事最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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