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畏之道:“在下是来同州买马,不想学士也到了同州。因听到有人行刺学士,方才又在街上见到刺客的模样,原来却是曾经见过的。故此敢来知会学士。不知学士是否已审出真情?”
“哦?先生认得刺客?”
“曾见过数面,此人叫贾祥,原是在凉州一带走私马匹的,听说也曾做过山贼。”
“原来如此。”石越淡淡一笑,道:“多谢先生指教。”
何畏之见石越神色间似乎并不以为意,知道石越必然是审出了贾祥的来历,因说道:“不料西夏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收买刺客行刺学士。”
石越微睨何畏之一眼,笑道:“先生如何说是西夏人指使?”
“眼下天下视学士为肉中之刺,必然除之而后快者,除西夏亦无他人。”何畏之因问道:“只是不知学士欲如何处置贾祥?”
“置其头于匣中,谁人指使,便送还予谁。”
“此非上策。”
“何为上策?”
“今之刺客,与古时不同,古者为义轻生,今者无非为钱而已。学士何不将之收归己用?每个刺客都有进入西夏的法子,能轻松的潜入西夏都城,将其先关押起来,到将来有用的时候,许以重金,让其潜入西夏都城,大肆暗杀破坏,可收奇效!一刀杀掉,实在可惜。”
石越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道:“先生之策虽善,然此辈实在不可信任,万一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且眼下亦需要有一个办法,来威慑刺客。”
何畏之奇道:“威慑刺客?难道还有刺客不成?”
石越便把潼关遇史十三的事情说了一回。何畏之因笑道:“史十三其人,在下倒也曾听说过,自小习武,又习文。因科举不中,引以为耻,遂游历天下,好任侠,身上有十几桩命案。官兵追剿急,逃入西夏,至今有十余年了。不料竟为刺客……学士若有机会收为己用,将来有事于西境,必为良助。至少,若有其为护卫,刺客必不敢上门。”
石越默然一笑,忽想起一事,因问道:“先生说是来同州买马?”
“正是。今年边境互市之好马,都被朝廷收罗,民间难以买到。在下听说同州有好马卖,所以来此求购。”
“好马?!”石越霍然一惊,“敢问先生,可知道是在何处买?”熙宁九年与熙宁十年,大宋市面上一切良马,都优先供应军队。以装备整编的骑兵部队,民间能买到的,都是做不了战马的马,怎么可能同州还有好马买?
“听说是在延祥镇。”
“延祥镇?”
“不错,便在沙苑监附近。”
“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石越霍地站起身来,注视何畏之,说道。
“学士但请吩咐。”
“我明日就要回长安,此间尚有一事……”石越的声音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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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十年二月,亦即西夏大安三年二月。这是夏国王李秉常“亲政”的第二年,这一年,他十七岁。
西夏都城,兴庆府。
“国相,在讲宗岭建一座城寨,果真如此重要?”李秉常一身党项服饰,骑了一匹黑色骏马,笑嘻嘻的问梁乙埋。
“讲宗岭紧逼东朝的环庆路,位置险要。我西朝想要谋取熙河,此处不能没有城寨为据点。”梁乙埋沉声说道。
自从熙宁以来,王韶经营熙河,梁乙埋每次出兵,每次都被王韶戏弄。甚至和别的宋将交手,他也没有占到过便宜:有一次他亲率一万精骑去诱宋将刘昌祚二千人出击,刘昌祚的确中计,二千人马穷追不舍,被一万精骑包围。不料刘昌祚勇敢过人,且战且退,一万精骑硬是吞不下他的二千人马。一个酋长冲得太前,被刘昌祚一箭毙命,全军士气大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刘昌祚突围而去。这件事被梁乙埋引为奇耻大辱,立誓要与宋军再决高下。但是这几年来,宋朝国力日长,而熙宁七年的大旱,也殃及到西夏——草木枯死,牛羊没有草料,死了不少。在边境之上,西夏也只能搞点小动作。但是长期的平静是不符合梁氏的利益的,一来熙河地区控制宋朝手中,如同腹部被人时刻用一把小刀顶着一般,寝食难安;二来梁氏以女主专国,外戚当政,如果没有战争来转移矛盾,国内就难免会有冲突;三来以河西之地,与宋朝这样的庞然大物一直和平共处的结果,只能是刀子钝了以后被宋朝吞并,这一点,奉行军国政策的西夏君臣,都还有着清醒的认识。因此,自从李秉常亲政之后,梁乙埋便开始日夜不停的鼓动小皇帝,请他至少有一次要亲率大军,到银州与夏州地区去向大宋耀武扬威一次,并且开始着手准备谋取熙河。而在讲宗岭建讲宗城,就是梁乙埋谋取熙河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是母后说,东朝皇帝重用石越、司马光,整军经武,暂时还是莫要惹他们才好。”
“陛下!”在西夏国内部,臣子也常常用皇帝礼称呼着自己的君主,“东朝皇帝整军经武,为的是什么?就是想兼并我大夏国。难道我大夏要等他们一切准备好了,来攻击我们的时候才动手么?赵顼小儿把石越派到陕西路来做安抚使,位权之重,东朝开国以来未曾有,其意甚明,就是针对我大夏。我大夏岂可坐以待毙?”
“国相言之有理。”李秉常微微抬头,忽然转过马头,向身边一个将军问道:“李清,你以前是宋将,孤听说东朝有所谓震天雷,威力巨大,果真如此么?”
李清在马上微微欠身,说道:“陛下,臣归夏已久,震天雷听说是石越发明,臣却不曾见过。”
“陛下。”梁乙埋道:“震天雷李泰臣那个家伙多有夸张,臣派人去北朝打探过消息,虽然厉害,但是也不是有了震天雷就可以天下无敌。凭着东朝愿意把震天雷卖给北朝这一点,就可以知道这件武器其实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吓人。臣用高价从北朝买了三颗震天雷,正在吩咐工匠仿制。若是成功,我西朝也有震天雷!”
李清望了梁乙埋一眼,梁氏位高权重,在国中一手遮天,他区区一个降将,自然不敢当面惹他。但是所谓“仿制震天雷”,却不过是自欺欺人,辽主何等英明,国中最出色的工匠夜以继日的工作,试图仿制出震天雷来,但是火药配方一直无法解决,威力远不如宋朝。而且运输更是麻烦。西夏区区一个小国,又有什么办法解决辽国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宋朝图谋兼并西夏,已是公开的秘密,李清早听说在横山地区,有十几个宋朝和尚在那里活动,边境守将明知道这些人不怀好意,却是奈何不得——横河地区的蛮子们就是信佛教!没有十足十的证据,谁敢去逼反他们?要知道这些和尚在那里,专门替百姓念经超度,治病救人,可一点都不象是奸细。除此之外,不断的有奸细向西夏渗透——这些人是利用西夏招揽宋朝沿边熟户入境耕种的机会,随着投奔西夏的各族农民们一起潜入的。从前几天灵州城抓获奸细的情况来分析,宋朝的奸细已经很深的潜入到西夏国境。对于这些情况,身为降将的李清,感觉是非常复杂的。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虽然也算身居高位,并且并没有被疑忌,但是他依然不喜欢西夏,特别是讨厌党项人那丑陋的发型与服饰!
“既然如此,国相,你便去好好策划一下。把讲宗城给孤建起来,过几月,孤要带大军去银州玩玩!”李秉常嚣张的声音打断了李清的思绪,他把目光投向梁乙埋,正好梁乙埋也在用眼角看他,二人的目光电光火石的一碰,便立即分开了。“李清,你再给孤讲讲东朝的事情,那开封府究竟是怎样的?”
“是。”李清开始讲起那不知道向李秉常讲过多少次的繁华的开封城,虽然那座城市,他也只去过一次,而且是自己都不记得了的哪一年。但是自他口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熟悉。
梁乙埋讥讽的看了李秉常与李清一眼,“讲吧,慢慢讲吧。让小娃娃向往东朝的繁华,也不是坏事。”他的目光,却投向了天空,一只大鹰从那里飞过,“那才是我梁乙埋的志向!”梁乙埋在心中悠悠叹道,他早己经不记得,若从血统上来说,他其实是个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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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全黑。兴庆府永远比不上开封府,这里虽然是都城,但是夜生活只有贵族们才有得享受,而且又是那么的单调。
“将军。”熟悉的长安口音,李清心中闪过一丝温柔,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冷冰冰的回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今天在集市买到一点长安产的青茶……”一双雪白的小手捧着一小袋茶叶,怯生生的递到了李清面前。
李清注视着这袋青茶,目光终于慢慢的温柔起来,他叹了口气,道:“多谢你。”
“那奴家告辞了。”
望着远去的纤细的背影,李清微微摇了摇头。他走进“书房”,取了供在架子上的一柄宝剑,找了块布,坐下来,开始擦拭。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夫君。”
李清没有抬头看他的妻子,他在西夏有一妻两妾,妻子是党项人,一个部族首领的女儿,姓卫慕,没有名字。生有二子一女。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十二岁。真是可怕的年龄。
“那个女人不是普通人。”卫慕氏似乎习惯了丈夫的神态。
“我知道。她是史十三写信让我暂时收留的。”
“那个马贼?”
“对,那个马贼。”
“所以她时常鬼鬼祟祟的,你也容着她?”卫慕氏的话虽然是指责,却说得非常的温柔,温柔得几乎不象是党项女人。
“既然是史十三寄托的人,纵然是奸细,我也得容着她。”李清面无表情的说道,把手中的剑插入鞘中,小心的放好,一面说道:“我可能要去一次讲宗岭,然后皇上可能还要去银州,我也要随驾,回来之时,也许要六月份了,家中之事,拜托你了。那个女人,便随她做什么好了。总之不要招惹,不要得罪。”
“是。”卫慕氏应道,并没有多问。
“儿子和女儿,单日习武,双日习文。和汉文先生说,若是不用功,便往死里打。李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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