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重要的是打乱梁永能坚壁清野的部署。休说夺得夏贼之储粮,只要不让他撤走百姓,大军可以征粮征夫,亦可稍稍缓颊。”
吴安国对种古的持重并不赞同,若是他做绥德行营总管,一定会着趁着梁永能还没有从容布置停当之时,派遣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长城以南地区,然后聚结重兵,直扑夏州城。此计奏效,则既便军粮还需要从后方运送,但是前方修葺道路、修筑城寨,就可以直接征用当地之民——这不仅可以省下一大批役夫,还可以省下这些役夫的口粮与运输之费用。只要当地百姓家中还有余粮,就不要指望宋军还会发给他们口粮。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上到一个山岭的时候,随行的一个行军参军指着远处大叫起来。
吴安国连忙快走几步,找了个高处,向着那参军指的方向眺望起来。
火光!
漫天的大火!
“那是何处?”吴安国的心猛地一沉,急忙向主管情报的行军参军问道。
“好象是弥陀洞方向……”
吴安国的脸沉了下去。
“晚了一步!梁永能这狗东西,真够狠的!这次干脆连城寨也一起烧了。”一个指挥使显然已经觉察到发生的事情了。
吴安国黑着脸望着被大火映红的天空,半晌,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个字:“撤!”
榆林。
数千人男女老幼沉默地回望着弥陀洞的天空。
忽然,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猛地扑倒在地上,捧着一把泥土塞入嘴中,号啕大哭起来。一个穿着西夏官服的老人走到他跟前,悲怆却又威严地望着他,“我们还会回来的!”
“我们还会回来的!”许多声音应和着,渐渐地,传遍了部落每个人的耳朵。
汉子停止了哭泣,却怀疑地望着老人,望着他身上的西夏官服。
老人默默地回视着汉子,平静却笃定地说道:“无论是谁来统治这里,我们必会回来!”
“我们必会回来?”
“是,我们必会回来!”老人高举着双手,悲怆地喊着,仿佛是在宣布着一个神圣的誓约。
在东路的平夏地区,梁永能用弥陀洞的一把大火,向宋军与平夏地区的诸部落宣布他坚壁清野的决心。而在战线的中路,战争开始后,宋军却遇到了顽强的抵抗。
通往西夏统治中心兴庆府与灵州的诸条道路中,有两条路线是最近的。一条是由环庆路出发,跨越高山,进入清远军与韦州,然后经由澣海,沿着灵州川直取灵州。这是一条几近于直线的道路,但一路之上,有崎岖难行的高山与号称“七百里澣海”的荒漠(注一)。另一条,则是由平夏城方向出发,出葫芦川而取灵州。虽然一路上也有险要之关隘,但相对而言,这是比较好走的一条道路。
这东西两条道路,便构成了宋军中路的两条主要进攻路线。
宋军在一带,也集结了重兵。除了原环庆行营的龙卫军与振武军第四军外'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秦凤行营的威远军、振武军第一军,从长安调来了神锐军第五军,再加上来自殿前司的骁骑军、宣武军第一军与第二军、铁林军,禁军马步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一万五千八百人,其中有三支纯骑兵军!参战的部队还远不止于此。大名鼎鼎的环州义勇,数以千计的沿边弓箭手与教阅厢军,归属宋朝蕃部的蕃军,若干神卫营,再加上仁多澣的数万精兵,正对着灵州方向,实际上聚集了十余万人马。除此以外,还有总数高达十八万的不教阅厢军及役夫。
所有这些军队,由西讨行营都总管司直接指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用重拳捣毁灵州,兴庆府就几乎再无屏障。向着西夏最要害部位击出的这一拳,一定要又狠又准。这是石越与西讨行营都总管司确定的战略思想。
但战争尚未真正开始,宋军便出现了争议。
西讨行营都总管司向枢府递交的作战计划,是兵分两路,主力从韦州出发进次灵州,步步为营,严守粮道,是为右路。而遣秦凤行营总管种谊与副总管兼威远军都指挥使刘昌祚率领一支偏师出葫芦川,急取灵州,是为左路。根据都总管司的推演,灵州是必守之城,梁乙埋既然早已知道仁多澣会降宋,那么宋军肯定会越过横山而出韦州,因此他必然会将主力集结在灵州道。歪*歪*书*屋因此宋军很难由灵州道而取得速胜。出葫芦川的偏师可以取得一定程度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如果偏师能顺利推进到鸣沙河,直接威胁到灵州城,那么灵州道当面之敌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也难以持久。宋军就可以取得迫敌决战于灵州城下的目的。
但这个计划还在讨论之时,便遭到了以环庆行营总管种谔与殿前司诸军都指挥使为首的一批求战心切的将领的反对,这些将领认为这个作战计划过于保守。
于是,顺理成章的,这个计划上报后,以同样的理由被枢密会议否决了。
枢府认为这个计划过于保守,宋夏实力今非昔比,且自古客军不利持久,要求大军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中路军应当两路齐出并进,“西贼在何处拦截,便自何处击破之。”一个月内,大军必须抵达灵州城下。
而巧合的是,一月可下灵州,正好是种谔将军的豪言壮语,也是殿前司诸军将军们的乐观估计。
枢府的命令是无法违抗的,特别是这份命令还得到了一大批将军的支持时。毕竟,甚至连西军中的许多将领,私下里都相信,一个月后灵州城没有道理不划入大宋的版图。乐观的情绪弥漫于整个宋军。
澣海。灵州川中游东岸二十里。
猛烈的狂风已经刮了整整两天。这种大风,带着怪啸一般的咆哮,卷着飞砂,遮天盖地地吹来,仿佛要横扫天地间的一切。前日扎营之时,第三指挥的几个士兵没压好石头,一阵风来,打了几寸长木钉的帐蓬竟被吹了个没影没踪,那几个倒霉的家伙也被他们指挥使罚了十军棍。就这样,还是因为有一个小土丘挡住风势。否则他们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扎营了。
“这该死的鬼地方!”宣武军第二军一营第四指挥副指挥使马同寿掀开帐蓬的一角,朝外面狠狠啐了一口。他是讲武学堂第五期的学员,在应天府出生长大,在开封府服役,中间虽然轮戍去过河北,但却从来没有到过陕西,更是从未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风沙。
“这风要一直这么刮下去,这仗还要打么?”承勾朱存宝躺在帐蓬内发着牢骚。“昨你去了潘大人那里,向导说甚?”
“他说一般刮不了多久,慢则三四天就停。”马同寿说道。
“三四天?!”朱存宝跳了起来。
马同寿苦笑着望着他。朱存宝呆了半晌,问道:“就是说还要多喝三四天那条河里的水?”
“你有本事不喝也行。”
朱存宝哭丧着脸,道:“早知如此,拼着被斩了,也要偷偷带几壶酒。”
“我却只盼着早点碰上西贼——打一次胜仗,犒军的时候总有点酒喝。”
“哎!”朱存宝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却立即哑然失笑,这种鬼天气,怎么可能还有旁人偷听?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却老觉得我们象冤大头……”
“怎么说?”马同寿愕然。
“打仗前锋功劳总是最大的,可你看,这么多军队,凭啥我们宣二军就能争到前锋?莫说西军,殿前司这么多军,我们宣二军因为有个宣一军压着,一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凭啥这次让我们捡着?还有,三营的营将精得象只猴子,听说是老西军出身的,平时有甚好处从来不放过,凭啥这次让着我们潘大人打头阵?”
“你别乱嚼舌头。”马同寿吓了一跳,也左右看了看,“惑乱军心可是杀头的罪。”
“我哪敢到处乱说?”朱存宝苦笑了一声。
马同寿默然一阵,道“潘大人也在熙河打过仗,你怕什么?”
“我啥时候怕过?”朱存宝抓起水壶想喝口水,拿到手里,却想起这水苦得厉害,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放下,道:“潘大人是员猛将不假,在熙河打过仗也不假,可他就是少了点心机。他好歹也是名臣之后,但凡有点机心,怎么会落到宣二军来?”
“呸!你娘的真会胡说八道。”马同寿骂道:“管他娘的甚机心,这次正是我们一营扬名立万的时候。上边说了,灭了这龟孙子西夏,朝廷赏赐是绥德的两倍。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给我家老二娶个浑家了。我倒要看看哪个西夏狗崽子敢来招惹我们一营?”
“是,你本事!”朱存宝“呯”地便又躺了下去。
便在这当儿,忽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道:“风停了!风停了!”
听到这喊声,马同寿方怔了一下,却见朱存宝象个弹簧似的弹了起来,似兔子般窜了出去。马同寿连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果然,刚才还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的狂风,此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歪~歪~书~屋外面一片阳光明媚,宋军士兵纷纷钻出帐蓬,痛快的呼吸着阳光下的空气。还有人高兴地唱起曲子词来。
但这种快乐的气氛没有持续超过一刻钟的时间。马同寿远远望见他们的潘大人面色一变,便听到他大吼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呜呜”地号角声响了起来。
从未打过仗的马同寿还没有反映过来,便见朱存宝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快,拿兵器!”
“怎么回事?”长年的军事训练让马同寿下意识地向帐蓬跑去,一面却还有点莫名其妙。
朱存宝指了指北面的天空,吼道:“西贼!”
马同寿扭过头望去,只见不仅仅是北面,东面与西面,都扬起了高高的黄尘。军营里面到处都是人在奔跑,总算平时的训练没有白费,虽然略显得有点混乱,但士兵们此时还知道应当做什么,知道拿到武器后应当往哪里去。他心里一阵紧张,又觉得有点兴奋,迅速地钻进帐中取了头盔与盾牌、兵器,按着平时演习的要求,向自己的队列跑去。
外面此时只听到军官们此起彼伏的高声吼叫:“列方阵!”
“执盾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