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破碎而混乱,今晚的一切都乱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得徐长卿以为景天行将溺毙,久得景天自己也觉得漫长如一个世纪。“哗啦”一声,景天再度浮出了水面。
此时的徐长卿靠着一株大树抱膝而坐,久久沉默不语,方才挣扎中撕开的衣裳胡乱地披在身上。眼见景天过来,他并没有抬头,只淡淡说了句:“去借件衣服!”
——这句话不是请求,而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景天一怔。
徐长卿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景天说话,一直以来他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徐手下”的角色,双方乐此不疲非常投入。
然而,今夜,魅姬这个疯狂的奇思妙想,彻底摧毁了一切,让他们正视了彼此心中最原始、真实的一面。
月过中天,景天手里拿着一件淡灰色衣裳,回到了河边。
“谢谢!”
“白……徐长卿,今晚的事情……我……”景天踌躇着措辞,该如何解释今晚的失态。
此时的徐长卿已经系好最后一粒盘扣,他转过身去,面无表情淡淡地回应道:“不用解释,今夜只是我们入戏太深!”
“对,对,我们只是假戏真做,入戏太深!入戏太深……”
密林中,淡淡的薄雾缓缓飘过,渐渐弥漫了整个树林。
虽然彼此的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肌肤的余温,然而,方才发生的一切,那些曾经真实拥有过的一切。
终究还是随风消逝于晨雾之中。
浮华万千,
过眼云烟。
徐长卿将建言剑缚上了后背,反手归鞘,正色道:“小胐、素娘他们和我约定在此处山脚下汇合,我们出这个林子去看看。”
“小胐是谁?”
“是一只猫妖。”
“难道你方才在画舫中暗示我演一出戏码给魅姬看,就是为了配合那只胖猫和素娘的顺利出逃……”
“不,还有五行之木。为了让小胐带着小沐、素娘、素娘的亲人一起离开囚禁的暗室,我们必须要拖延一段时间……”
景天惊讶道:“你找到五行之木了?是谁?”
“我也不能贸然确定……”这次,轮到徐长卿微微蹙眉,犹豫道,“但是,小胐身边的那根树精貌似就聚集了五行之木的灵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上 愁肠百结
徐长卿的面容在黑暗中有些模糊,景天看不清他的眉眼,也无法去揣度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二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密林中,几句简单的交流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对白。
夜风凄冷,吹得徐长卿的衣袂飘飘扬扬地乱飞,诚如他此刻的心情。
眼见徐长卿沉默不语,景天自然也不敢多嘴饶舌,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徐长卿后面,视线的余光却注意到对方的脚步有些虚浮。
天,
没有亮,
万籁俱寂。
景天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徐长卿走在密林边缘,心中涌动着一股说不出的郁郁之气。
前面是一条小河,因为才下过雨,湍急的溪水奔涌咆哮着自上游滚滚而下,昏黄的河水怒吼着撞上狭窄的河道,无数的水花四溅。徐长卿却毫不迟疑纵身跃出,然而就在空中的瞬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丹田处空空如也提不起半分真气。
眼见半个身子已经落入湍急浊黄的河水中,徐长卿忽觉得腰上一紧,“哗啦”一声,被一只坚强有力的臂膀拎出了水面。“咳咳”徐长卿剧烈地咳嗽着,倒在残露的草地上。而景天就站在他的面前,眉目间一脸的震怒。“你想找死是不是!片刻也不愿意等我?”
徐长卿被笼罩在景天高大的身影下,一股窒息感压迫感扑面而来。于是,他想要挣扎着起身,但是腰膝间的酸软麻痹感慢慢侵袭了全身。
眼见对方委顿于地,却依旧倔强执拗的模样,景天心下勃然大怒,内心生出了无尽的挫折与失望。他暴怒之下,“呯呯”几掌击在身边的那株参天古木的巨大树干上,依然不能发泄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
“呯呯……”不知道过去多久,掌中鲜血淋漓而下,老树皮上血痕宛然。
“你干什么?”徐长卿终于出言责问。
“不关你的事?我白痴,我乐意!”景天冷冷道,“我喜欢折腾自己好玩,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他二人怒视相向剑拔弩张地望定了对方,彼此的眼中皆是无边的愤懑。
密林外,旷野。
风声呼呼地从他们耳边刮过,
夜风清凉,
“绕指柔”残余的药性随着血脉散入了徐长卿全身的每一寸骨骼经络,他再也无力去与这个叫景天的男人较劲,腿下一软已倒了下去。然而,景天却突然出手一把横过徐长卿身子,“别惹毛了老子!”景天眸中闪动着难言的怒意,气势汹汹地抱起徐长卿威胁道:“若敢动一下,我立刻敲晕了你。”
这一刻,蜀山未来掌门放弃了挣扎,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
有些事情想躲也躲不过,
景天是任性的,
也是执拗的。
“翻过那座山……”徐长卿勉强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随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景天抱着他纵身飞跃在月色葱茏的郊外。
“你既然早知道那杯茶中有迷药,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素娘的亲人在魅姬手中,若不喝下去,那暗中窥视之人立刻便要对他们不利……况且,我事后已经逼出了迷药。”
“你若是真能彻彻底底逼出迷药,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景天怒道。
臂弯中的徐长卿不答,但他气色恹恹的样子刺激到了景天。
“你不是很能干么?什么都要逞能……现在好了,走都走不了!”
“其实,景兄弟大可不必这么辛苦,”徐长卿神色复杂地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景天,语气化作无奈地萧索,“你放下我,长卿自己也能走到山下。”
“放屁!你怎么走?”景天怒道,“难道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
“忍性忍性……老子方才还不叫忍性?都差点忍成了太监!”景天心中暗忖,若不是顾及到徐长卿现在真气涣散,他真的很想把这个嘴硬逞能的男人丢在郊外喝喝冷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走在野外。
“叫你抱紧我的脖子你没听到?”当徐长卿的手臂再度从他肩头滑落的瞬间,景天瓮声瓮气地道,“别婆婆妈妈地楞不干脆,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路。”
“手没力气了!”徐长卿回答得理所当然,一脸的无辜。
“妈的!”景天心中狠狠地唾了句。
徐长卿,知不知道,你很重!很重!
老子的手很酸很酸!
叫你主动一点又不是逼你牺牲色相,有这么为难么?方才在画舫上脱衣服还不是脱得挺快……还有,你那个叫长吻么?半点技巧也不懂,你以为是啃猪骨头,咬得我嘴皮子都出血了。
薄雾飘过。
景天脑中开始心猿意马之余,却又涌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悸动。“呃,算了,看在你主动的份上,虽然是有点青涩笨拙,不过老子也不会介意……”景天心中暗忖。
一路行来,
越想越多的景天,心如擂鼓。
徐长卿就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如何听不到这一切?
月色惶然。
“叮当”一声脆响。
景天仓促间回头一看,月光下的山道上,一柄银亮的匕首闪着幽幽寒光。
“我的东西!”徐长卿马上反应过来。
景天无奈之下,只能放下徐长卿,捡起地上的东西纳入怀中,重新上路。
然而,没奔出半里地,“丁铃铃”之声不绝于耳。景天不用回头也能看见,一个圆溜溜的石珠子掉了出来,顺着崎岖的山道径直滚落到山脚下。
“我的……”
这次徐长卿的话语没有讲完,景天已经怒吼道:“徐长卿,你耍我啊!别告诉我,要重新下山,去山脚下捡你的破宝贝。”
“女娲石乃是蜀山长老临别之际赐予……”徐长卿有气无力地道,“长卿决不能弃之不理,你放下我……”
景天放眼望了望夜色沉沉的密林,心中终是不放心把真气涣散的徐长卿独自一人留在这荒郊野外。他望着漫长崎岖的山道,认命地叹了口气,道:“我们一起去找。”
“吭哧吭哧”景天爬得气喘如牛般地找到了那个破石头,“可找到了!哎呀,累死老子了!白豆腐,是不是这个?白豆腐……睡着了??你居然睡着了!!你这样也能睡着?靠……你当我捡垃圾破烂的!”
徐长卿就靠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平和面容沉静,景天的跳脚大骂也不能惊醒他的沉眠。
不知道过去多久,晨曦的微光乍现,远处的小村子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景天低首望着怀中人平静的睡颜,心中泛起一丝莫明的悯意。
“睡着了也好,能睡就是好事。”他喃喃自语着,像是说给怀中人,又像是在提醒自己:“白豆腐,有些不开心的事情呢,睡着了……就永远忘了吧!”温柔的声线瞬间散入了夜空,也迷迷糊糊地渗入了徐长卿的耳膜。
以后的几天里,这体贴温柔关怀备至的劝慰声时时刻刻萦绕在徐长卿的耳畔。
“白豆腐,喝药吧……”
“白豆腐,喝点好东西……”
“白豆腐,别任性,听话,乖乖的喝下去……别怕别怕,我给你唱个渝州小曲,我唱小曲很好听的……”
徐长卿的脑中昏昏沉沉,周身提不起半点力气,浑身软绵绵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骼。他只能被动地随着那熟悉的声音,做着本能的事情。
自己在哪里?不知道!
自己怎么了?不知道!
五行之木找到了吗?不知道!
……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结果,自己怎能就此睡过去,一觉不醒!”徐长卿心中一凛,猛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