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居然当真摇摇头:“晴明只求丞相一件事,放过晴明一马,莫要再追来,由得晴明在人间自生自灭好么?”
他确实不愿走到非杀玄汨不可的地步,且不说方才玄汨为敌疗伤之义,方让自己有力气做下这许多功夫,单是以他身份,杀了他便等同向整个狐族宣战!届时纵能逃回人间,此后必也后患无穷,单是自己会招致杀身之祸也就罢了,最怕的……还是祸延他人啊!
“好!本相已这丞相之名许诺,绝不再追你就是!”玄汨答得是斩钉截铁,目下只要能保得性命,大不了呆会儿食言而肥。
晴明却又哪有这么好打发:“晴明要丞相以狐皇之名,立誓保证,否则……”
两指合并,抵在玄汨额头御印处:“便休怪晴明冒犯了!”他在狐族日子虽短,但深知狐族上下对天宸十分崇敬爱戴,视若天神。以天宸之名所立下誓言,等同狐族最高契约,绝不会有所违背。
玄汨不觉倒抽口凉气,以他对天宸的忠心程度,又岂肯赌此恶咒?“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只是不想死么?本相与皇不都向你担保过么?只要你肯回归狐族,便是天大干系自有我们替你担当么?以你资质,他日晋级天狐位也并非不可能事,你又为什么不肯?”
晴明眼中流过一丝哀伤神色,此刻他确是相信玄汨对己确存好意相助之心。回归狐族,其实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只是……人间纵有千万个不是,自己又岂能放得下?
狠下心肠:“多谢丞相好意,可惜晴明为人心无大志。只想在人间与自己心许之人相守下去与世无争,无意狐族荣华,也不艳羡天狐无上权威,只求丞相成全!”
束缚咒效力快过,必要叫玄汨尽快赌咒,单就某种程度来说,他几乎是一个比天宸更难缠的对手,他若说不放过自己。只怕就是天宸肯罢手,他也非要上天入地的与自己没完没了。
玄汨想也不想:“你动手就是!”
晴明算是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忠心不二,无奈之余也着实有些佩服。
眼见时间不多,终也实在下不去这等杀手,心一横,预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他打成重伤,过了这目下困境,以后则走一步是一步了。
远远山颠金色光芒万丈的腾烁升腾起来,晴明眼前给耀得一花,抬头望去,却只见一幕奇景出现。
如同清晨时分出现在天际的,开始照耀世间每一寸角落的灿烂日出,无上神界的规模由那山顶范围开始迅速扩张,其速度之快,气势之大,仿佛可以无远弗届的吞没这天下,眼见得不多时便要蔓延到自己所在之处。
空中传来一声不亚九天落雷般的怒吼:“本皇未许!谁敢擅自杀他!”
天宸来了!
完了!
这是晴明心中当时第一个想法,只恨自己多事。早知道何必在此妇人之仁与玄汨罗嗦半天浪费大好时机?可莫说是他,连玄汨也未料到天宸这么快便已得知晴明出逃,
哪还顾得上玄汨?祭起御风符转头往相反方向拔腿狂奔,以求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在无上神界中自己的一切都逃不出天宸掌握,唯一希望是在无上神界扩展到极限范围前逃得越远越好,诚如那两名七尾白狐所言,自己白狐之力虽被天宸封印,但换个角度来说,自己若能就此逃去人间,天宸要找到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但……仍是晚了一步啊……
转瞬眼光所及的一切已被盛夏骄阳般的金光淹没,还没反应过来的身体,被那凭空出现的英挺身影揽入臂弯:“你还好吗?”好笑,真这么怕我死得痛快了么?
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机关算尽,屡败强敌,其间凶险九死一生四字绝不为过,居然在这最后关头为一念之仁化作泡影!
到头来又被这等形同儿戏般捉回,心知此次被捉回后,监视怕不比以前更严上十倍,到时就是玄汨还有心杀自己,也绝不会再有这种空子让自己好钻。
那感觉就如同一个垂死之人在茫茫大海上漂流数日,好容易抓住一块救命浮木,居然于下一秒在指掌间化为浮沙泡影。诸般种种境遇相加,着实是令他心力憔悴,不堪重负,眼前一黑,再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天宸见他疲累神色,也不知怎么的,心头深处居然有种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的感觉,随手揽过他腰,由得他靠在自己怀中。
看看怀里虽说不得神清气爽,但绝对是安然无恙的晴明,再看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狼狈万状的玄汨,天宸脸上原有的担忧神色尽去,转而好奇的“噫”了声,玄汨周身顿轻,束缚咒已去,赶忙立起:“谢过吾皇!”
“你、你居然栽在了他手里?”天宸模样又是好笑,又是不敢置信,片刻前得知晴明自神殿失踪,加上玄汨又在那种场合消失,他是何等人物?当时已想透个中原由。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就是害怕会晚一步到。因此方不惜大耗气力,催动无上神界扩展范围,只是为在最快时间内找到二人行踪救下晴明,但哪怕他千算万算,又怎么料得到赶到后救下的会是玄汨?这小子怎么做到的?好手段!
玄汨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点点头,居然突起发难,“裂心之死!”一道死咒便击向晴明当头。
眼见晴明是决计躲不过的,天宸剑眉微聚,拉开晴明:“本皇座前,你也还敢放肆么?”眼中紫光闪现,那道死咒已被化解与无形,玄汨腿弯顿软,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
“玄汨,到底怎么回事?给本皇说清楚!”玄汨的本事他是再清楚不过,怎么会败在连白狐之力都没有的晴明手里?
玄汨半响不语,眼见天宸对晴明确已表现出非凡情愫,何况晴明今日的战果委实漂亮,连自己都有败得不冤之感,若是说了,天宸势必会对晴明倍加另眼相看,怎么还收得了心?到时,自己最害怕的事只怕就真要发生了……
可是若不说,又怎么瞒得过天宸的通天手段?
天宸口吻中果已有丝不耐烦:“莫逼本皇!”
终究只得将一切和盘托出,如同预料般的,见到天宸神色由最初听到自己擅自策划暗杀晴明时的愠怒,渐次转为难以置信的讶异,直至最后细细低头审视怀中晴明时候如获奇珍般的欣赏、赞许。
以及……他曾担心永不会在那双眼睛中看到的柔和金光……
现在他却只盼永远不要在天宸眼中出现的金色光芒,温暖得如同照耀大地的旭日……
狐族中人尽皆知,天宸的眼睛转为紫色时,是他心生杀机的代表,但当他眼睛中的颜色转为金色时,代表的意义却是……
一切,真的是来不及了吗……
“皇!”近乎绝望般的做着明知无用的最后努力:“他真的留不得啊!您此刻若不当机立断,他日必遭祸端啊!”
天宸丝毫不以为意的笑笑:“说什么疯话呢?”抱起晴明便欲遁形回宫。
玄汨索性横下心来:“皇!没用的!他心根本不在狐族啊,您到之前他本有机会杀我,可他却宁可放过,只求我答应他一件事情,您可知他求的我什么吗?”
天宸停下脚步。
“他说的是,他无意狐族荣华,更不在乎天狐之尊,他只想在人间与他心许之人相守而已,他、他根本就是另一个葛叶啊……”
“碰!”的声,玄汨整个人往后飞撞而出,落下时“卡啦啦”之声不断,原来周围地面龟裂开无数深不见底的裂纹,如刺穿大地的利剑般向玄汨这边冲去,沿途所触及的树木山石纷纷如玩具也似的破碎飞散,终于却又停在了玄汨的脚边处。
天宸头也不回:“玄汨,你当日在鬼族皇子筵席上未及告辞便自行离开的对么?”
自然是说那次他与晴明在神殿中斗法,引得整个稻荷神山震动,令得玄汨不得不赶回一探究竟之事。
玄汨一时不解他为何在此刻提起此事,仍是点头承认,天宸继续道:“此事于鬼君面子上不太好看,为表歉意,明天起,你亲自去鬼族赔礼,路途遥远,一个月之后你再回来好了。”
言毕消失在他眼前,无上神界也恢复原状。
心知肚明的暗地苦笑,路途遥远?呵呵,自己虽不像天宸那样擅长空间法术,但万里缩地术的造诣却是天界翘楚,一个月,由鬼族与神山往返个百八十回都绰绰有余了,这一个月中,自己实际上就是被等同禁足神殿大门之外。
一个月后,天狐祭礼已过,那时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少了自己这个反对意志最坚决,也最有发言权之人的坚持,晴明是绝对不会在天狐祭礼上被处死就是了……
已经难得去数这是自己来狐族后第几次筋疲力尽晕倒后从梦中醒来了。
打量着熟悉的房中陈设,起身下床,明净月色,平滑如镜的洒在脚下。
靠在窗棂上,搜搜周身,毫不意外的发现勾玉已被搜走,对付玄汨的那一计,本是最初准备用来对付天宸的。原本按自己估计,倘若一切顺利,那一击拖住天宸的机会相当高,但要成功的最重要的关键就只有出其不意,不过现在嘛……
呵呵,还真是连最后的本钱都没了么。
痴痴的看着天幕端那轮银盘,微垂下浓密羽睫,好累,真的好累。
博雅,道尊,对不起,我答应过你们要用尽一切办法逃走的,可是,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吧。
暂时什么都不要想了吧,不然,我真的,真的会绝望了……
博雅,你知道吗?这个神殿的夜色,其实真的很美,可是,就算是再美的天国圣境,又怎么会比得上飘荡着你的笛声的那个小小庭院……
“你好象很喜欢看月亮?”
已经懒得对天宸这分神出鬼没的本领表示惊异,头也不回,由得自己沐浴在月色清辉中。
口吻有些沉湎与往事中的怀念与柔和:“在人间时,晴明心仪之人与晴明定情之时,曾以天上明月相赠。”
想来也是好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