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你曾是人类吗?”袖中的匕略略收起。
“因受到冤罪而受到流放,当时的我,是与你一样的:想要抽出匕,想到……既然已受到大逆不道之罪的牵连,若干年小心翼翼的生活是为什么呢?不如就此奋力一搏,终不至于此生。”
“然后呢?”
蜘蛛没有继续说下去,蛛丝荡下,它背上的三只眼珠猛然睁开,直视着公主。
“为什么不面对真心呢?你难道不想见你心中,自己的真实之容吗?”
……
“我抽出匕,斩断柔韧的蛛丝。被藤原家禁锢太久,我忽然想在我离开这片土地前,跟着它先到外面看看。因为我知道,只要一进入京城,作为杀手,我也是命不久矣的。”
“然后,你按照它的话,来到山上的泉水前了吗?”
“是的。”柚姬回答,“真实之泉中的我的容貌,实际上与现在并无分别,除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
“当时,我的眼睛,是红色的。他说那是因为我的心中留有怨恨,我的灵魂并非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纯洁,但是我的怨恨又被压抑,无法完全展现。他如您所知变化为生前的样子,用长刀指着我的眉心、他放我回去,却又告诉我:我只是要给你留下一样东西,你可以领略它的波诡云谲,然后,当你忽然明白自己的命运究竟如何时,请带着这样东西到此地找我。”
红眸的公主回到了村中,但没有人再承认她了。
要被献给北条家的女人在山上失踪了一年,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死去,祭品换了另一个。但是行刺显然失败,当她回去的时候,原来的大宅成了一片废墟,认识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殷红的血把地面都给染红。
“那个时候,我在想,那是我的过失。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失手的。”柚姬淡淡地说。
……
一位从山上而来的红眸女子,面对着北条家的几万大军。
有一位藤原家的人居然站在军官的身侧。
“那……不是已经死去的人吗?!”这个藤原家的叛徒高呼,“杀了她!杀了那只鬼,”
没有死的人被当最鬼来对待,乱刀向她袭来,这个时候,她才是真正抛弃了作为人的身份。
对她而言,人生就是成为工具。但若是连工具都无法做到,那么,她就不应该存在了。
藤原柚姬死了。
然后,她在尸堆中重新睁开了双眼。
没有呼吸,死人是不需要呼吸的。
死人也不会再死一次。
她的时间就此静止。
至少,在死去之后,最后一次,完成一次工具的使命也好……
她这样想着,回到了冰泉。
化为青年的蜘蛛仍在远处等她。
“看来,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对话了,”他指着泉水说道,“这泉水,释放了你的怨恨,也释放了你的善。你不愿意造成杀戮,却又不得不被束缚。你的矛盾是:你想过修改那些不正确的地方,让它变的更好——但又你怨恨世人,想要毁灭他们。请告诉我,你对你自己,对世人,是如何看待的呢?”
“我仍然不知如何言明,”公主回答,“但是我见到了我的真容,倚靠着怨恨,真是丑陋。但那是真实的,比无法直视内心之人都要真实的存在。我想看清这世间,就用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现在只有仇恨了。”
她瞥了眼山下,军队还来不及散去。
“我的心里真实得无时无刻不在叫嚣:杀了他们。如此才能消弭我的怨恨。”
“我可以赐予你这样的机会,”蜘蛛说,“不过,我不能让世人爱戴你,崇敬你,以后你所到的地方,只能有似是而非或吉或凶的传说。你的灵魂将属于我,如有一日背叛,你灵魂就会永远被留在地狱……”
“我接受。”
“不会后悔吗?怨恨的消弭只能增加新的怨恨啊……”
公主冷冷地说:“我从小被教导:杀手失败,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乌云积蓄,这个地方下了一场千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雪封住山路,前来的军队无处可退,他们眼睁睁看着复活的尸体回到人间,藤原家的不幸要以千百倍偿还到他们的身上!
山上的雪崩落,整个村落的罪恶,就此被白雪掩埋。
……
“我从未恨过那位大人。”
她说的是那只蜘蛛。
“我因为泉水的诅咒,只能留在山上。山下又过了许多岁月。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人将我认作山神,把古老的传说当做祭祀,任少女被溺死在泉中……”她叹息道,“然而有一天,这种祭祀终于被一个来此旅行的男人断绝了……”
“安倍家的有修大人,与我结了契。从此以后,我与土御门流的道术有了联系,也暂时获得了自由。那位大人,今时今日,就是那晚命我守在您屋外的您的老师。”
98第九十三章、式神
这一年的祭品;没有被抬上山。
从东边,来了一个男人。
继承了天狐的血脉,这个男人;是安倍家下一任的当主:安倍有修。
他说:“我听说;这座山上存在山神;若给与祭祀;就能保证来年的收成;若怠慢神明,土地就要被冰雪覆盖。真的是这样吗?”
“真是人言可畏,”山上的雪女叹了一声,“我从未索取过什么,倒是看他们每年送来女孩子溺死在山上,我却无法阻止。现在这样的我,既不是鬼,也不是人,我能对活人的世界干涉多少呢?”
“你想要改变这一切吗?”
女子摇摇头:“我自是人开始就遭受禁锢,原以为离开家中就能得到自由,但是,那样的自由仅仅是一瞬。在我死去后,为了复仇,我作出约定:既然那位大人要我镇守在这里,我就一步也不能离开……”
“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的心里有郁结,所以才能化为盘绕丝线的蜘蛛,”女子说,“为了保持他的人形的身躯不朽,我被他留在这里,受到他的托付。”
“但你失去了自由,你的承诺没有办法为你换来任何东西。”
“那么您呢?”雪女望着他,“来到这种穷乡僻壤来,您也有心结吗?”
“心结吗?倒是没有,”男人笑笑,“只是在找一个人。”
“一个人?”
“而且很久未见过了。我保有对他的记忆,能感知他的存在。但每次与他同时来到人世,每次却都与他相隔万里。我想要去找他,可他的心中早已被仇恨占据了。”
“带着仇恨,都是会留下遗憾的,”女子说,“和我以前一样。在我的家族被灭之时,我曾以为将他们杀灭就能消弭怨恨……但到头来,我只是在消除我的怨恨。阴阳师大人,请看一看四周吧……”
一团一团的怨气环绕在他们身周,他们咒骂着夺取他们性命之人。在无数的怨气背后,黑色的大门若隐若现。
门的另一端,通向地狱。
“我要守在这里,这个地方因我而死之人无法安息,他们的怨恨早晚会勾起门里蠢动的东西。我不知道门里的东西是什么,但他们以仇恨为食,随着这里死去之人越来越多,他们早晚会冲破这点障碍,这就是我的使命。”
“但是,对于这道门,你的力量也已用尽了吧?”男人说,“光是对付现金的怨气,你已竭尽全力,再这样下去,你最终会和那些东西成为同类,谁也无法再救你了。”
“挽救吗?”女子低下头,“我从未有过这类奢望。而且,我的使命在这里,山上的泉水就是我的家,除了守在这里以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能做任何可做之事。”他说,“做我的式神吧。”
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素未平生的阴阳师来到她面前,向她下令,并许以愿望。他交给她一道符。
“或许你现在仍由犹疑,但是没关系。等你考虑清楚,就将这道符种入山中的泉水中。这座山的门不再需要你的看守,山下的祭祀,会由我来阻止。”
他又说:“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但最后你一定会选择离开这里。到了那时,会有人会代替符咒,完全止住那道门,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作为报答,可以么?”
“可以。”
……
“我在山上又流连了数百年,一年年,再没有祭祀被送上来。安土桃山的时代来临,我把符留在泉水中,自己来到了人世,重生为人。”
“然后,又死去了吗?”冥王幽幽地说。
“任何人都是会死去的,哈迪斯大人,”女子说,“现在的我,是作为那位大人的式神而存在的。”
“那天晚上,是你在仓桥青灯的房门外吗?”
“是的,因为有鬼祟之物对您有所图谋,那位大人要我守在屋外。若对您有惊扰,还请见谅。”
“那些鬼祟之物,是门后的那些东西吗?”
“至是一小部分,他们的目的,是复活门里他们的王。”
“他们和仓桥青灯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女子恳切地说,“但是那位大人一直抗拒着他们,我只知道,他既想保护您,又想逃避您,他可以背叛整个天下,但只有对您,他是矢志不渝的。”她又叹了声:“哈迪斯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在我一生,我从未得过自由,所以我很清楚:那位大人,同样也是被束缚之人。能解开他束缚的,只有您了。”
冥王抽出剑,沉声道:“明白了。”
女子的脸上绽放出微笑:“那么,哈迪斯大人,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被映在镜中的,若是两块镜子相互重叠,就能够互相看见对方了。”
冰的表面泛起镜子的反光,那个被弃置的相机,镜头还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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