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眼看着父亲和大哥死去的。可如今,为什么又对二哥如此残忍?不该,不该的啊。二哥就算再错,也只是把她压在山下,他可曾……可曾想过要她死?可是她呢,她不止一次,在水牢中也好,获释后也罢,她都想过,如果杨戬死了,那该多好。
那是因为她以为杨戬永远不会死,永远不会离开她。然而她发现她错了,错得离谱。今时不同往日,杨戬会死,而且……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她手上。
这简直令她疯狂。她总是说杨戬六亲不认、心如铁石,可事实上,到底是谁把他逼上了死路?到底是谁……让他躺在这里,带着一身的重伤满身的病,整整三年……?
是我,是我。杨莲握住剑柄,喃喃道。都是我,我不该私嫁凡人,错都在我……如果不是我,二哥何须为此事烦忧?如果不是我,二哥怎么会受伤?如果不是我,二哥今天又怎么会……命在旦夕……
但听杨莲高喊一声,双手用力,果将长剑一次便彻底拔了出来,霎时血液四溅,连杨莲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滴。杨戬在昏迷中痛得发出一声呻丿吟,紧接着便喘息咳嗽不已,汩汩鲜血不断从伤处从唇角淌出。
“快……快止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仙医即刻便动手用药,忙活了半个时辰,才彻底止住了血。紧接着,几人又不眠不休在房内诊断医治,用尽各种办法,给他喂仙丹却怕他虚不受补,只捣碎了三五粒混在参汤中灌进去,如此反复几天,才勉勉强强算是保住了他的命。
杨莲这次被杨戬吓得几乎去了半条命,晚上连觉都睡不好,干脆就搬了张床到杨戬房里,日夜照看着他,这才稍稍安心了点。杨戬虽然活下来了,身体却比以前更差,时常整日昏睡,隔三岔五又会发烧生病。渐渐的入了秋,天气凉了,他躺在床上手脚冰凉,在昏睡中还冷得发抖,杨莲便在房里生了暖炉点了安神香,甚至夜夜为他暖被,自己却因为煎药熬汤,而弄得满手都是冻疮。
一日,杨莲委实累得紧了,为杨戬暖床时,不慎坐在床边睡了过去。到了半夜,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杨戬向来浅眠,这便被惊醒过来。不经意看见睡在身边的杨莲,尚未燃尽的烛光之中,她的脸漂亮却黯淡,许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杨戬暗暗叹了一声,这样坐着睡怕是会着凉,可他……
额间银芒微微一闪,床边渐渐现出一个站立的人影来——正是杨戬。原来他元神已成,却因为肉身伤势过重不宜搬动,不得不留在此处再住些时日。谁知道……这几天,却是苦了妹妹。
杨戬掀开被子,俯身将杨莲抱回她自己的床上,铺展被褥,为她安顿好一切。想回去,却忽然又顿住了脚步,返身在杨莲床边坐了下来。
月上中天,月色从半掩的窗口洒进晦暗的光辉,而那厢,烛火已经熄灭。杨戬坐在床边,细细端详着杨莲——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仔细看过她了。
多像他们的母亲。瑶姬总说,三个孩子,杨莲最像娘,杨蛟最像爹……杨戬突然想到,那么他呢,他又像谁?
好像真是谁也不像。在三个孩子之中,他仿佛一直是多余的那个。长相不像爹娘,脾气……唇边逸出一声轻叹。三千年了,他们相依为命,这一场兄妹情谊,难道这么简单就能抹消吗?
并不能。他心里清楚得很。
最起码,他对她虽然还有些怨,却从未有过恨;他虽然还装着不理她,心里,却早就已经原谅她了。
他又怎么忍心责怪他的三妹?就是他真的死在了这里,他也不可能恨她分毫。
所谓相依为命,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三千年来,尽管是他在保护杨莲,却也是杨莲在照顾他。他从小就身体娇贵,虽然为人刚毅,但绝对吃不起苦头;若不是一直有杨莲在身边,他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他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想清楚他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否则,他们将来又该怎么面对母亲,怎么……怎么叫得出口那一句“二哥”“三妹”?
忽而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杨戬起身开窗一看,果真是那金翅银瞳的雄鹰立在枝上,正满眼烦闷地盯着他看。杨戬摇了摇头,要是放他进来,被他知道了真相,杨莲今晚怕是别想睡了。实在无奈,他唯有开门出去见他。
其实说是“见他”,逆天鹰还是他为救沉香,开了天眼才引来的。原本他在别的地方各处占山为王,非说自己不屑做神仙,反倒是做个妖精来得自在,便常年不跟在杨戬身边。杨戬也觉得无妨,他身边有哮天犬和三首蛟,并不少这一只脾气暴躁野性难驯的鹰,便成全了他。岂料这只鹰每次看见他的主人,都好像主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永远摆着一张臭脸——就是如今,也一样。
逆天鹰看见杨戬走出来,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感觉不大对味,却又说不出所以然。皱着眉掂量了许久,才问:“三年前,你怎么一下子音讯全无?”
逆天鹰说是在外自由自在,其实还是记挂着主人的,时常使唤些鹰隼雕鹫探看杨戬的状况。三年前,便是说沉香斧劈华山的那段日子,他刚好没太在意杨戬过得如何、在做什么,就这样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直到几天前,杨戬开了神目。
杨戬只是苦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你过几天再来。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
“有这么容易?我怎听见的都是你的恶名,”逆天鹰半是嘲弄半是叹息地笑道,“再说,你能回哪里去?据我所知,灌江口已被几个妖怪占了,你还有哪里可去?”
如此说来……杨戬想了一阵,实在想不出别的去处,半晌终于开口:“你如今住在哪里,我便也一同去吧。”
“与我同去?你难道要和我一同占山为王么,”逆天鹰嗤笑道,“杨戬,这可不像你自命清高的个性。”
此时杨戬却没力气和他斗嘴。他实在是太累了,维持元神也需要法力,可怜他那副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早就开始撑不住了。也罢,就算逆天鹰迟早要知道此事,也不该是现在。杨戬索性便佯怒道:“杨戬自命清高与否,都是杨戬自己的事,与人无尤。只此一次,你就说你帮不帮杨戬这个忙罢!”
“……你开了口,我能不帮?”逆天鹰微微怔了一下,他认他为主以来,杨戬从未这样对他发过脾气,更没有请他帮过什么忙,“不过你有什么难处,可不要瞒着我。”
此话听了仍不动容,那就是谎言。杨戬合眼叹了口气,温声说了句谢谢,便打发他走。逆天鹰觉得事有蹊跷,杨戬这个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做戏,如今在他看来,真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破绽百出。但杨戬又不肯说半个字,问也问不出来,他只好装作飞离,却悄悄落在院外一棵树上。
夏末秋初的凌晨,夜风瑟瑟,金翅的雄鹰立在枝上,一双锐利的眼微微发亮。他看得见院中的动静,看得见杨戬脱力地扶着门框走回房里去,转眼便已不见——那只是个元神,只是个虚弱至极的元神。
雄鹰眯了眯眼,终于张开翅膀,往中庭俯冲下去,变作了一个下人,衣着与后院中所晾晒的一般无二;脸上刀刻一般坚毅而英气的轮廓,因为眼里那隐约的怒意,而显得愈加深刻。
作者有话要说: 封面会有的,神马都会有的~~~
日总结:不能玩游戏QAQ
10第九章·做外甥不容易
天还蒙蒙亮时,下人便纷纷忙碌起来,逆天鹰亦步亦趋地跟着,偶尔搭一把手。等到吃早饭时,便与帮过忙的那人合坐一桌。那人看他是新来的,也很照顾他,还没等逆天鹰开口问,便告诫道:“这刘府里啊,哪里都好,就是后院住了个残废,很是麻烦哪。”
逆天鹰已经猜到,这十有八丿九就是在说杨戬了:“残废?残废怎么麻烦了?”
那人满脸“我就知道”的神情:“你肯定还没见过他吧?也对,我们这儿啊,谁都不想看见他,你最好也别遇上他……他呀,全身不能动,话也说不了,在后院那小屋里躺了三年了,既不见好,人也不死,你说麻不麻烦?我听小道消息,说那人其实是我们夫人的哥哥……”
逆天鹰冷笑一声:“既是哥哥,为何对他不管不问?”
“这个是主人家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怎么知道。不过听说前些日子那人差点就死了,夫人现在就又在意起来,每天不眠不休地照看着呢。所以啊,主人家对那废人的态度也摇摆不定,咱们最好还是别和他扯上关系。”说着,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嘎嘣嘎嘣嚼了两下,“对了,这些话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可是看我俩投缘才说给你听的!”
分明就是见一个说一个吧?对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人来说,大约没有比明里暗里欺辱杨戬更为有趣的事情了。眼看逆天鹰面色愈加不善,那人心有戚戚,怯怯地看了他好几眼,终是忍不住端了碗筷搬到别桌去吃了。
说他不能动不能说……难道真是三年前重伤之故?不可能,杨戬的能耐他不是不知道,就算他能耐不够,以他的为人,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可是这下人的话绝不是假的,故而……如果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得亲自去问问刘家的人。
下人的模样在刘府中倒是行走自如,逆天鹰随便找了个人问刘沉香的房间在哪里,便径自赶了过去。沉香还未出门,正与小玉坐在床头说笑,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连问几声,却无人应答,唯有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小玉有些害怕,沉香安慰了她两句,便穿戴整齐开门来迎,却不想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外头便闯进来一道金芒,将他狠狠压制在墙边:“你就是刘沉香?”
沉香被他掐着脖子,一时也想不出挣脱之法,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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